白戰墨臉色一沉:“源清同志有事說事,不要做無謂的指責。”
謝源清一如既往地雙手一攤:“我就是就事論事,難道事實不是如此?”說完之後,又低頭看起了文件,擺出一副悉聽尊便的態度。
白戰墨氣得臉色發青,偏又想不出有力的反駁的話。
幸好,卞秀玲及時出面幫白戰墨解了圍,其實也不能算是特意替白戰墨出面,因爲她的發言還是稍微偏向夏想的立場,不過因爲比謝源清的話溫和多了,就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按照常規向來是政府主抓經濟,但書記是一把手,可以隨時以指導工作的名義對政府事務指指點點,況且投資又是白書記的手筆,就由區委方面負責也沒有問題。而且夏區長心懷寬廣,不計較太多,我還是支持夏區長的決定的。”
說完,卞秀玲還衝白戰墨和夏想分別微微一笑,態度之好,任誰也說不出什麼。
夏想也回之一笑,心想卞秀玲在省紀委一直擔任辦公室副主任,果然是一個玲瓏人物,說話辦事有水平,既贊成了白戰墨的提議,又向衆人毫不掩飾地表明瞭她偏向政府班子的立場。
白戰墨臉色稍微好看一點,不過還是有點不快,咳嗽一聲說道:“同志們請繼續發表意見,請注意一下要言簡意賅,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政法委副書記兼公安局長黃建軍及時響應了白戰墨的號召,他的發言簡短有力:“區委的兩個決定,我都同意。”
黃建軍也看出了什麼,就毫不猶豫地跟緊了夏想的立場。
武裝部政委關啓明眯着眼睛,說話時語速很慢,也表示了同意:“白書記的提議符合當前的形勢,我全力支持。”
夏想正有意藉此次常委會的機會,仔細觀察一下各個常委的立場。剛纔表態的幾個常委的立場,他早已心中有數,關啓明一發言,他就在心中將他劃歸到了白戰墨的一系。
政法委書記李應勇毫不意外地也是大力支持,還將白戰墨拉來200億投資之舉形容爲奠定了下馬區強盛的基礎,功在當今,利在後世。
隨後,統戰部長祁勝勇也慷慨陳辭,高調對白戰墨稱讚一番,最後又表明了堅定地支持白書記的英明決定的立場。
夏想冷眼觀察,心中清楚白戰墨的資金到位,至少多了兩位常委站位,一個是關啓明,一個是祁勝勇。至此,白戰墨一系已經有5名常委的實力了。他心裡更清楚的是,如果沒有提前未雨綢繆,先是拉攏了陳天宇,又設計讓傅曉斌選擇了他,同時因爲牛奇事件並且藉助市局一把手孫定國的影響,讓黃建軍早早向他表了態,再有得益於邢端臺的關係之下的卞秀玲的靠攏,他在常委會還真是勢單力薄。
謝源清不能算是一支力量,只能作爲攪局者的身份出現,或許他有時出手不慎,還有可能攪了自己的局。所以夏想只當他是稍微偏向自己的中間力量,但不管如何,夏想從來沒有因爲一開始時的不利局面而氣餒過,他向來認爲只要態度夠真誠,手腕夠精明,同時利益分配均衡,有些站在別人隊伍之中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回到他的隊伍之中。
只有組織部長慕允山和宣傳部長滕非沒有表態了,他們二人的表態非常關鍵,標誌着他們二人選擇站在哪一邊。夏想也知道,200億資金一到位,又在他故作退讓的姿態之下,最能看出每個人的選擇。
夏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就是在他放低姿態的情況下,還依然堅定站在他的一邊的,肯定是可以合作的朋友。中間搖擺的,是可以拉攏的對象。堅定支持白戰墨的,就是暫時需要提防的對手。
出人意料的是,組織部長慕允山沒有先表態,而是笑着對宣傳部長滕非說道:“滕部長先說,我最後。”
一般來說宣傳部長排名在組織部長之後,雖然在常委會上並非一定要按照排名發言,但慕允山特意禮讓滕非一句,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更讓人費解的是,滕非也沒客氣,只是微一點頭,說道:“政府主抓經濟建設,雖然投資是白書記拉來的,但真正落到實處,還是離不開政府的具體工作,將政府排除在外,既不合乎規矩,又多此一舉。我覺得,就算由白書記主抓200億投資的落實工作,也應該由政府方面派出專人負責對口工作,否則涉及到政府出面的事務之時,難道事事都由白書記再和夏區長通氣?豈不浪費人力物力?同時我也覺得夏區長一點也不接手200億資金有點過於消極了,白書記的想法也是基於方便管理資金,但投資到位之後,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了,是整個下馬區的事情,不能因私廢公!”
滕非的話大大出乎衆人的意外,因爲乍一聽他似乎是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場,卻又不是左右逢源的態度,尤其是到了最後,竟然是各打五十大板!
也就是說,滕非既不站在白戰墨一邊,又和夏想保持距離,而是自成一體!
難道說,常委會分成了三派?
夏想微微驚訝過後,卻又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一直覺得胡增周既然要在市委和陳風、付先鋒三分天下,那麼在區委常委會中,也應該有胡增周的嫡系纔對。他一直沒有摸清到底是誰靠向了胡增周,今天正好借白戰墨將200億投資的功勞全部據爲己有之際,他撒手不理,就是要看看有沒有人跳出來提出反對意見。
結果還真有。
胡增周不想看他一家獨大,更不想讓白戰墨坐大,夏想就是要在常委會上示敵以弱,就看胡增週一派能不能沉得住氣。果然,滕非對白戰墨的吃相很不滿意,也對他的退讓深表不安,才按捺不住地表態各打五十大板。
夏想心中篤定,不反駁,不點頭,只是若無其事地等慕允山說話。
慕允山沒有讓夏想失望,開口說道:“我認爲滕部長的話很有道理,希望夏區長鄭重考慮一下區政府監管資金的可行性,區政府的介入還是非常有必要的,當然在具體方式上,可以和白書記協商一下。白書記也應該全面考慮問題,我的看法是,不要讓市委市政府認爲區委和區政府在工作方式上不合規範。”
慕允山的發言引起了一番小聲的議論。
在議論聲中,聲音最響的還是謝源清的笑聲,謝源清似乎終於找到了志同道合者一樣,說道:“要說在座常委之中誰的發言最精彩,誰最有見地?還是滕部長和慕部長……”
典型的謝源清的風格就是話說一半,你不知道他的話是諷刺還是讚美,反正他只管點火不管放炮,任由別人去猜想。
不過夏想心裡清楚,謝源清的話多半是冷嘲熱諷,冷嘲的是白戰墨,熱諷的是滕非和慕允山。夏想就對謝源清稍微改變了一點看法,第一次覺得謝源清雖然喜歡攪局,說話不分場合,但在看待問題時,也有一定的政治智慧。
至此,經200億資金的具體管轄權一事,夏想基本上摸清了常委會各個常委的立場,胡增周的勢力也露出了水面。基本上在常委會的力量對比之中,他的力量最強,有6人。白戰墨次之,5人,胡增週一系最弱,只有2人。
不過白戰墨身爲書記,因爲一把手的權威和光環,完全可以化解他多了一人的優勢。而胡增週一系雖然只有慕允山和滕非兩人,但慕允山掌管組織部,人事大權在握。而滕非身爲宣傳部長,也是喉舌部門,可以說兩個人雖然表面上看似力薄,也是不容忽視的力量,尤其是下馬區作爲新區,以後內部的人事調整應該不少,而對外的宣傳工作也是重中之重,白戰墨如果掌控不了組織部和宣傳部,他的書記權力也是大打折扣。
有好戲看了,夏想對眼下的局勢大感興趣。胡增周也有一套,當時明明說是隻提名了一個周立波擔任區長,周立波同志當了陪襯之後,也不知採取了什麼手段,慕允山和滕非竟然靠向了他,多少讓夏想有點吃驚。
不過身爲市長,總會有人主動靠攏,也在情理之中。夏想心中有數了,怪不得上一次開碰頭會的時候沒有慕允山,原來是白戰墨有意爲之。
他就一臉淡定,既不接慕允山的話,也不主動向常委會做出進一步解釋,他知道,自會有白戰墨跳出來解圍,因爲事情的起因是因爲白戰墨,而不是他。
不少常委對慕允山和滕非的發言都大跌眼鏡,都以爲兩人是白戰墨的人,不想竟然不是。不過在座常委也很清楚市裡的局勢,微一思忖就明白了爲什麼,議論聲就慢慢消失,然後目光都投向了白戰墨。
基本上,慕允山和滕非的發言,雖然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願意讓白戰墨獨攬大權,想讓以夏想爲首的政府班子分一杯羹。當然他們也不是出於好心,而是出於平衡的角度考慮問題。
白戰墨微微一怔,勉強笑了一笑,說道:“慕部長和滕部長的提議,我也考慮過,不過因爲投資商的堅持,也只好讓步。下馬區剛剛成立,一切要向經濟建設要政績,爲了投資,做一些必要的讓步,滿足投資商的一些不太合理但卻合情的要求也是有必要的。如果在座的各位也能拉來投資,不要多,有10億以上,我就可以給予他極大的自主權,相信夏區長也會贊同我的看法。”
白戰墨想拉夏想當擋箭牌,夏想纔不會上當,呵呵一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白戰墨沒有得到夏想正面的積極迴應,有點尷尬地咳嗽一聲,就將不滿發泄到了滕非和慕允山身上,表面嚴肅地說道:“既然大部分常委贊成提議,今天的議題就算正式獲得了通過。”
慕允山和滕非對視一眼,兩人都一臉凝重地說道:“我們尊重集體的決定,不過還是堅持認爲必須區政府要介入的看法。”
話說得委婉,但和保留意見是一樣的結論,白戰墨的臉色就不太好看。
夏想抱了無所謂的態度,始終沒有表態,讓衆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因爲如果此時夏想反擊,就能扭轉局面,將200億投資的政績分一杯羹,但他好象一點也沒有利用慕允山和滕非提出反對意見的意思,他的態度耐人尋味,不但讓白戰墨的支持者不解,也讓傅曉斌和卞秀玲十分納悶。
最鬱悶的是慕允山和滕非,他們以爲有他們出頭,夏想應該能夠及時借勢打力,來一出精彩的反敗爲勝,不料夏想一點也沒有朝氣一樣,彷彿根本沒有發現眼前的機遇,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讓二人大惑不解的同時,又無比沮喪。
他們抱定了夏想也是被迫無奈才接受白戰墨的提議的想法,也是出於平衡的角度考慮,不想讓白戰墨一家獨大。如果助夏想一臂之力,夏想插手200億投資的話,肯定會和白戰墨產生矛盾,他們此時表面上是幫了夏想,實際上還是想讓夏想和白戰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之時,他們好坐山觀虎鬥,最後再坐收漁利。
就算夏想清楚他的目的,但眼前的利益爲什麼不要?慕允山和滕非就對夏想的政治智慧深表懷疑。
虧了胡市長還誇夏想如何有才能,如何有眼光,今天一見,不過如此。
夏想纔不會理會慕允山和滕非的猜測,他有他的步驟和計劃,不能因爲他們兩人的意見而改變策略。不過既然知道了他們的立場,以後再行事就要多一層考慮了。
下午上班後不久,夏想在辦公室正和陳天宇、謝源清談論工作,秘書晁偉綱彙報說,財政局局長施長樂前來彙報工作。
來得挺快,夏想一笑,昨天向白戰墨彙報了工作,今天常委會一開完,就又向他彙報工作,次序分明,並且安排有序,可見施長樂同志也是一位有心人。估計也是聽到了常委會上的一些風聲,他就暗想,是有心人就好,怕就怕是一個不知深淺的人。
謝源清分管財政,就留了下來,陳天宇迴避,回了辦公室。
施長樂40歲開外,微胖,頭髮稀少,臉上的總是掛着一抹淺笑,給人的感覺不真實。他一進來就先恭敬地叫了一聲:“夏區長!”然後又衝謝源清點點頭,“謝區長。”
夏想點頭示意,謝源清卻只是冷冷看了施長樂一眼,一點回應也沒有。
施長樂被謝源清的冷冷的目光一掃,心中一跳,心思立刻就快速轉動起來。
施長樂昨天剛向白戰墨彙報完工作,今天下午一上班就聽到風聲,說是在常委會上白書記在夏區長的退讓之下,還受到了來自滕部長和慕部長的質疑,就讓他立刻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施長樂原本以爲白戰墨身爲書記能夠掌控一切,夏區長不但年輕,又是二把手,他就主動向白戰墨表示了靠攏。
沒想到,昨天剛有所表示,今天就聽說了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聯手反對白戰墨的事情發生,施長樂就心有慼慼然,仔細一想,還是覺得左右逢源纔好,萬一白書記失勢,他又在夏區長面前沒有了位置,工作就沒法開展了。
夏想能猜到施長樂的心思,也不說話,就看他能說什麼。
施長樂遲疑一下,很聰明地說出了實話:“昨天我向白書記彙報工作了,本來當時還想再來向夏區長也及時彙報一下,不巧正好局裡有事,我就匆忙趕了回去。今天忙了一上午才處理完,就急急來向夏區長說明一下,省得讓領導批評我工作不力。不過該批評的地方,還請領導批評,我知道彙報工作晚了一點,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上來先做了自我批評,夏想就對施長樂初步下了一個結論,能伸能屈,是個人才。不過人才也有正才和歪才之分,他見施長樂說話之時,眼光閃爍,而且笑容也透露出虛假和浮誇,就知道施長樂不是一個十分可靠的人。
屬於牆頭草的類型,是見風使舵並且試圖左右逢源的政治投機客。
夏想擺擺手,說道:“本職工作第一,只有做好了本職工作,纔好來區委區政府彙報工作,是不是?首先向白書記彙報工作是對的,有些規矩還是一定要遵守的……言歸正傳,說說財政局的現狀。”
夏想的話不冷不熱,讓施長樂聽不出他真實的想法。
施長樂嚥了口唾沫,又看了謝源清一眼,見謝源清根本就沒有注意他,心中稍安,才又堆了一臉笑,一上來就擺起了困難:“財政局現在各項工作開展還算順利,就是資金缺口比較多,市裡答應的財政撥款只下撥了一部分,許多地方等着要錢,局裡卻拿不出錢來,我也十分爲難。還有就是財政局門口的路一直坑坑窪窪沒有修好,聽說那個路段是由達才集團負責的?夏區長和達才集團關係不錯,能不能給他們打個招呼,先把財政局門前的路修好,也有利於通行,以便更好地及時向領導彙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