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已到二點,周昌全和楚休宏回省政府,侯衛東將柳潔送回了歌舞團。
下車之時,柳潔對侯衛東道:“你稍等一會,我給你送兩張招待票,今天歌舞團傾情打造的演出,排練了半年時間,值得一看,這也是我們走向商業化的第一場演出,在歌舞團的演出大廳,請侯局觀看。”
等了一會,晏紫拿了兩張票從大門裡出來,走到了車邊,將票遞給了柳潔,她朝侯衛東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回歌舞團大門,留下了一個挺直的背影。
柳潔誇道:“晏紫現在是我們的臺柱子,她能耐得住寂寞,守在舞臺上,如今這種女孩子很是難得。”
侯衛東想起了歌舞團的朱瑩瑩以及小曼等女孩子,隨口道:“人生的道路都是自已選擇,每個人都要爲其選擇負責。”
柳潔開玩笑道:“侯局說話很有哲理,我要把這句話提煉以後,掛在我們的訓練廳裡。”下車前,她又道:“周省長最看重你,他多次說你是最有出息的。”
侯衛東在金星酒店休息了一會,給小佳打了電話,道:“我還在嶺西,中午約了周省長吃飯,下午還要見幾位領導,你晚上有空沒有,到嶺西來看省歌舞團的演出。”
小佳道:“我和謝局長約好了,晚上打麻將,人都約好了,臨時變卦不太好。”她又道:“你又是住在金星賓館吧,現在我們經常到嶺西,乾脆在嶺西買套房子,免得每次都住金星大酒店,酒店再好,也沒有家裡舒服。”
“你什麼時候陪我來看房子。”
“爭取下個星期,你要明天才回家嗎?”
“這次到嶺西,幾位領導我都準備去拜訪,中午和周省長見了面,下午看陳曙光和丁原誰有空,然後我還想見一見趙東部長。”
“趙東在減負辦,你沒有必要去見他吧。”
“他在省政府,山不轉水轉,難免以後不碰頭,早燒香有好處。”
小佳感嘆地道:“當官還真是累,其實以現在的經濟條件,你完全不必在意官職,一個副市長職位,真值得你這樣四處奔波?”
小佳的這個問題其實也是侯衛東經常思考的問題,在生活和事業上,他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理想和目標,水來土擋兵來將擋被一件一件事推着走,即使有目標,都是短期的目標,從學校畢業以後,理想和事業就淡漠了。
每個人就是一片扁舟,在社會這片大海中航行,能力強的人,勉強還可以掌握着部分命運航道,能力弱的,只能隨波逐流。
侯衛東坐在落地窗前胡思亂想了一會,他就斷然地將思路從虛無縹緲中拉到現實問題中,他不是空想家,而是一個實幹家,他很快與丁原取得了聯繫。
丁原有重要接待,便只能改天見面。
陳曙光陪着蒙豪放進京去了。
侯衛東此行的最後一人便是趙東,爲了聯繫趙東,他作了充分準備,先看了減負辦最新的文件,找到了減負辦的辦公電話,又將趙東在沙州市委機密電話本上的手機號碼輸入了自己的手機。
但是,趙東和丁原、陳曙光等人不同,後兩人是經常來往的朋友,前往拜訪並不會讓人覺得突然,而前者離開了沙州以後,侯衛東並沒有與他有過直接接觸,此時貿然前往,若沒有合適的理由,則功利性太過明顯。
侯衛東對自己也進行了自我反省:“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辦事是有些難度,以後要培養放長線釣大魚的眼光。”
不過既然來了,侯衛東也不願意白跑一趟,他以前一直在黨委這條線上,與政府這邊接觸得不多,現在的目標是沙州副市長,省政府這邊的關係就很有必要建立起來,趙東就是一位很關鍵的人物。
仔細思考了一會,侯衛東給段穿林打了電話,道:“穿林,我是侯衛東,就在嶺西,昨天我無意中翻到了你以前的文章,就是那篇關於農民負擔的文章,你那篇文章很有力度啊,爲此省裡專門成立了減負辦。”
段穿林道:“前幾天我還在琢磨這個事情,準備寫一篇回訪。”
侯衛東呵呵笑道:“你當時引用了沙州市委組織部長趙東的文章,結果害得趙東被調離了市委,到減負辦去當副主任。”
“我是後來知道此事,現在還覺得對不住這位敢於直言的趙東部長。”
侯衛東很自然地提出了拜訪趙東的建議:“當年趙部長寫文章是爲了成津呼籲,我作爲成津縣原縣委書記,覺得欠他一個情,你既然要寫回訪,我們一起去看望趙部長。”
“那我就聽侯局的安排。”
找到了合適的切入點,侯衛東計劃先給減負辦辦公室打個電話,然後再通過減負辦打聽趙東近況,這樣一來就不容易引起趙東的反感,也掩飾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你好,我是沙州市農機水電局,我想問一問趙東主任的電話,我是他以前的部屬。”
減負辦接電話的同志聽道:“你等一等,趙主任就在旁邊,我請他來接電話。”
這倒是出乎侯衛東的意料,他原本以爲趙東已經到省政府那邊工作,沒有料到在減負辦居然找到了趙東。
趙東聽說沙州市農機水電局有人找他,暗自奇怪,接過電話,道:“老南,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侯衛東在報告道:“趙部長,不是老南,我是侯衛東,我調到農機水電局好幾個月了。”
趙東當過沙州市委組織部長,對下面的情況很熟悉,驚訝地道:“你怎麼會調到農機水電局?”他只知道侯衛東沒有讓勝寶集團落戶成津,對以後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侯衛東簡短地道:“這事受了勝寶集寶的影響,當時我沒有同意勝寶集團的條件,勝寶集團遷到了茂東,我就被調到了農機水電局。”
趙東道:“朱民生的氣量不夠啊,實踐證明,在對待投資的問題上,我們不能撿到籃子裡都是菜,還得找到適合當地的項目,還得有相對公允的條件,現在茂東鬧到國土資源部了,讓省裡很難堪。”說到這,他頓了頓,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侯衛東這才道出了來意,道:“趙部長,你記得當年寫內參的那位衡山嗎,這位衡山弄了半天是沙州人,他的父親是沙州學院段院長,他本人在政經評論工作,我現在和他在一起,想請趙部長一起吃頓飯。”
趙東對侯衛東挺有好感,而且兩人都是朱民生的排擠對象,他稍有猶豫,還是痛快地答應了見面:“那我們晚上六點鐘見,地點你安排,我只有一個要求,不進酒店。”
放下電話,趙東暗道:“難道侯衛東聽說了我的調動嗎?他的電話是打到減負辦,若不是我到減負辦來取東西,肯定接不到這個電話,看來他並不知道我的新身份。”
錢省長和蒙豪放一起到了北京,這次進京很重要,省政府秘書長親自陪同,趙東初到省政府辦公廳,對上對下都不熟悉,這一次就留在了嶺西,他趁着這個空隙到減負辦取幾份文件,恰好接到了侯衛東的電話。
晚餐還是定在了沙州印象,趙東見到了段穿林,握了手,笑道:“沒有想到文筆如引犀利的衡山先生如此年輕,我可是被你一篇文章捅下馬的。”
段穿林銳氣十足,道:“少了一個趙部長,卻多了一個趙主任,這是嶺西人民之福,我一直在看減負辦的文件,去年嶺西全年人均減負四十九元,這四十九元在城市裡不過是小數字,但是在農村就夠油、鹽錢了。”
趙東是省減負辦主任,這於農民負擔問題有着深刻的認識,道:“當前減負辦所做的事情都是隔鞋撓癢,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由於沒有形成法律上的硬性規定,也由於基層政府的困境,農民負擔問題始終會是彈簧,省裡壓力大一些,負擔就輕一些,省裡壓力稍小,馬上就會反彈。”
段穿林道:“趙主任,我對此深有同感,目前我正在進行鄉鎮政府負擔問題調查,走了全省十來個鎮,結論是鄉鎮政府百分之八十都應該破產了,只是我們這種體制,不可以讓一級政府破產。”
“我最近解剖了鐵州市的三臺鄉,這是一個小鄉,全鄉也就一萬多人,總負債600多萬元,其中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達標、農村中小學校舍排危達標等的所欠債務高達300萬元;農村‘三金’40萬元、企業債務150萬元、歷年財政赤字累計105萬元。”
“目前,我估算全省鄉鎮財政赤字4.8億元,隱性赤字高達9.3億元。”
趙東對段穿林的調查很感興趣,道:“穿林老弟,這篇文章你先別急在搞成內參,能不能先讓我拜讀,我有渠道將這篇文章送到省政府主要領導手中。”此時,他仍然沒有說出自己已經是錢省長秘書之事。
侯衛東對趙東話中之意是心知肚明,道:“我在市縣都工作過,對此也是深有同感,鄉鎮政府債務問題形成的原因複雜,有體制不順的原因,也有機決策失誤造成的損失,還有個別幹部虛假政績等。”
三人就鄉鎮政府債務問題進行了討論。
分手之時,侯衛東問道:“今天這次談話,讓我受益非淺,趙主任,你的手機變了嗎,還是機密電話本上的哪個?”
趙東道:“那個手機號碼已經停用,我的手機號碼是XXXXXXXXXXX,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給我聯繫。”
他特意對段穿林道:“穿林的手機號要給我,有什麼好課題,我們一起來研究。”
送走了趙東和段穿林,侯衛東回想了一會細節,暗道:“今天的安排也算合情合理,趙東應該不會起疑,達到了預期效果。”
他看到時間尚早,想到柳潔送來的兩張票,便開車前往省歌舞團大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