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蘭接到了趙東電話以後,第一反應就是給侯衛東打電話,她幾次拿起電話,又放棄了。這個信息對於多數人最多是談資,對於少數人就有價值,郭蘭一直在組織部門工作,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趙東話裡話外透露出另一層意思,這就讓郭蘭心生躊躇。
她在心裡掙扎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向侯衛東提供這個信息。
侯衛東正在季海洋辦公室談事情,接到了郭蘭的電話。
郭蘭淡淡地道:“我是郭蘭,你方便接電話嗎?”
郭蘭很少主動打電話,侯衛東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情要說,他擡頭看了看財政局的兩位領導,道:“我正在談事情,等一會我給你回過來。”
談完正事,財政局副局長便離開了辦公室,季海洋臉上嚴肅認真的神情變成了親切隨和的笑容,道:“這次市政府換屆,老的副市長恐怕只有高榕一人,另外還有四個空額,你有想法沒有?”
侯衛東也換了很隨意地姿勢,道:“換屆選舉要說沒有想法,那是騙人的假話,可是這事由不得你和我,命遠掌握在別人手裡。”
一般情況之下,財政局長都是市裡主要領導的心腹,季海洋到財政局任職是偶然,但是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得穩如泰山,這就不是偶然,而是實力,他如今也是副市長的有力競爭者之一。
季海洋隨手把電腦上的音樂打開,道:“市長的位置離得太遠,反而沒有多少人垂涎,副市長位置的競爭就很激烈了,我算了算,有競爭力的處級幹部至少三十人,更別說省級部門的大把處級幹部,衛東是年輕新銳,應該去拼一把,我這個年齡,可上可不上,說不定,當財政局長還要實惠一些。”季海洋在侯衛東面前說了大實話。
房間裡傳出了“看晚星多明亮”的熟悉歌聲,侯衛東自從在益楊縣委當秘書的第一天,就聽過這首熟悉的《桑塔露琪亞》,他笑道:“季局也應該換一換曲子了,別總是聽這一首。”
季海洋將音量稍稍調小了一點,道:“我也聽其他的曲子,這一首是播放器的第一首,只要打開播放器就會聽到。”他的初戀女友最喜歡這首歌曲,兩人拉手散步之時,女友總是喜歡低聲唱這首歌,二十多年過去,初戀女友的面容已經在腦海中模糊,但是這首曲子卻牢牢地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財政局辦公室工作人員劉莉走了進來,她提着開水壺,給侯衛東和季海洋分別續上水,然後對着侯衛東嫣然一笑,提着開水壺走了出去,她皮膚很白,雖然已是三十來歲,仍然是珠圓玉潤。
季海洋目光從劉莉背影上收回來,隨口道:“劉坤的性格和他媽一個樣,尖酸刻薄,劉莉的性格更接近劉部長,比較大氣。”
“看來季海洋和劉莉關係已經到了一定程度,他獨居多年,也應該成家了。”劉坤早就在侯衛東眼中失去了位置,如今連對手都不算上,劉坤因素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在侯衛東告辭之時,季海洋將他送到電梯口,道:“農機水電局的經費你就別操心了,我給你追加二百萬,這是小事一樁,你得多想想換屆選舉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實力,但是也別太大意了。”
侯衛東與季海洋握了手,道:“這一次換屆是個機會,我和季局一起努力。”
當侯衛東進了電梯,劉莉也走了過來,她和季海洋並排着站在電梯口,向着侯衛東揮手,兩人郎才女貌,看上去很是般配。
回到辦公室,侯衛東喝了幾口熱茶,這纔給郭蘭回了電話。
“郭蘭,找我有事情嗎?”
此時,郭蘭恰好在曾昭強辦公室裡,她低聲地道:“我等會給你回過來。”
侯衛東將手機放在桌上,等着郭蘭的回電。
在等待回電的時候,他的思緒飛回到了九三年的那個悶熱夜晚,沿着時間順序,他將兩人接觸的點點滴滴回憶了一遍,從在曖昧舞廳共舞到深情一吻,兩人花了八年時間。
而對於未來,兩人都小心翼翼地迴避着。
他想着郭蘭微微上翹的鼻尖,想着她清麗的面容,想着那若隱若無的鋼琴聲,一時間,心亂如麻。
當手機鈴聲猛然間響起,把陷入沉思的侯衛東嚇了一跳。
“我剛纔在季海洋辦公室。”
“我剛纔在曾書記辦公室裡。”
兩人幾乎是同時向對方解釋,又同時笑了起來。
“我接到了趙東部長的電話,他已經從減負辦調到省政府辦公廳。”
“這很正常,減負辦原本就是掛靠在省政府辦公廳,完成了階段性任務,調到政府辦公廳,這應該是慣例。”
“趙部長這次調動有些特殊,在減負辦之時,他是直接向錢省長彙報工作,我估計錢省長把他看上了,他調到省辦公廳是爲錢省長服務。”
侯衛東立刻明白了郭蘭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很有些感動,道:“謝謝你。”
郭蘭低聲道:“不用謝。”
掛斷電話以後,侯衛東心裡一陣惆悵,就如多愁善感的年輕人。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侯衛東纔將情緒調整過來,他決定到省裡去跑一圈,先見周省長,再見陳曙光和朱子勇,然後想辦法請趙東吃飯。
他看了看錶,給老邢打了電話,道:“你的餐館生意怎麼樣?”
老邢樂呵呵地道:“衛東真有點石成金的本領,我的新餐館以盆景以裝飾,又以扁魚爲特色,生意好得很。”
“你的新包間裝修得如何?”
“爲了這幾個包間,我專門請了裝修公司,看過的人都說很有文化品味。”
“今天中午我有可能要到你這裡來,最好的包間留給我。”
老邢在八十年代初曾經是益楊縣糧食局的一把手,因爲所謂的作風問題而被剝奪了職務,發配到青林鎮糧店守倉庫,他在青林鎮糧店以養盆景打發時間,自從李晶在他手裡用四千元買了兩個盆景以後,他的人生道路就重新煥發了光彩。
他畢竟是當過糧食局副局長,很有些管理能力,在嶺西開了盆景店以後,生意出奇地好,現在他是嶺西方有名的盆景供應商,去年他將盆景與餐飲結合,開了一家沙州印象餐館。
侯衛東去了兩次,當時覺得各方面環境都不錯,唯獨包間的環境差了一些,吸引不了真正的高瑞客戶。老邢接受了侯衛東意見,單獨開闢了一個小院,經過重新裝修,專門用來接待高端客戶。
與老邢聯繫好以後,侯衛東再給楚休宏打電話,道:“楚秘,我是侯衛東,周省長中午有安排沒有?”
楚休宏查看了日程表,道:“暫時沒有安排,侯局有事嗎?”
“沒事,我想請周省長吃午飯。”
“需要我去報告嗎。”楚休宏知道周昌全與侯衛東關係不一般,很是主動。
“不用了,我直接同周省長聯繫。”
侯衛東撥通了周昌全手機,道:“周省長,我是衛東,想請你吃午飯。”
周昌全道:“你有什麼事情?”
侯衛東用晚輩特有的親熱口氣道:“我在辦公室突然想起跟隨周省長的那一段時間,讓我很是懷念,所以冒昧地打了電話過來,想陪周省長吃飯。”
周昌全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吃飯的理由讓人很舒服,今天中午不想吃大餐,你能安排什麼特色?”
侯衛東早有預案,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叫做沙州印象,環境不錯,竹水河的扁魚,上青林的風乾野雞,很有特色。”
風乾野雞是老邢從益楊青林山上帶來的特產,扁魚則是竹水河的特產,老邢把以前的老牌子林記麻辣扁魚的大廚師挖了過來,很快在嶺西走紅。
周昌全當過多年的沙州市委書記,心裡有很深的沙州情節,對侯衛東的安排很滿意,道:“你說的這兩樣特產我都吃過,想起來流口水。”
所有環節都聯繫好了,侯衛東親自開着新買的奧迪車前往嶺西,他是嶺西的常客,車好,路熟,不到一個小時,他就來到了省政府門外。
楚休宏打來了電話,道:“侯局,你到省歌舞團去接柳團長,然後到沙州印象匯合,我知道那個地方。”
柳潔與周昌全關係不一般,這是私密圈子才知道的事情,侯衛東是私密圈子的一員,因此周昌全就將接柳潔的任務交給了侯衛東。
歌舞團門口,柳潔和好幾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女孩子們腳下有着行李,她們有說有笑,很是引人注目,當奧迪車停在門前之時,並沒有引起柳潔的特別注意。
侯衛東按了兩聲喇叭,柳潔回頭看了一眼,她見到陌生的車牌,又回頭與女孩子們說話。
“柳團長。”侯衛東只得開門下車,向柳潔招手。
晏紫站在柳潔身邊,她見到開車之人居然是侯衛東,便用挑剔的眼光審視着他。
柳潔上了車,道:“這是你新買的車。”
侯衛東含糊地道:“單位纔買的車。”
柳潔感嘆道:“還是你們這些有權部門纔好,我們歌舞團日子越過越苦,若不是周省長大力支持,現在的日子更不好過。”
柳潔走進了沙州印象的小院子裡,立刻被滿院子的盆景所吸引,道:“沙州印象真有特色,單是買這些盆景也要花很大一筆錢,這個老闆實力雄厚。”
老邢聽說侯衛東到了,趕緊到了小院子,道:“衛東,我這個小院還有檔次吧。”他衣着整齊,紅光滿面,再也沒有青林鎮糧站看門人的畏縮。
等到周昌全進了門,老邢眼睛一下就直了,道:“周書記,你好。”
侯衛東介紹道:“周省長,這位是沙州印象的邢總,以前在沙州益楊縣糧食局在工作。”
周昌全見到老邢的白髮,很感興趣地道:“邢總,你這是退休以後纔開的店,老當益壯,了不起啊,值得我學習。”
老邢搓着雙手,聲音有一絲激動,道:“我退了休,發揮點餘熱,周省長,裡邊請。”
侯衛東暗道:“老邢見到了大領導還是這麼激動,他雖然不當官很久了,可是從骨子裡還是官場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