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郭蘭上了車,駕駛員問道:“郭部長,回家嗎?”郭蘭略帶歉意地道:“劉師傅,今天辛苦了,我想直接回成津。”
從沙州到成津的公路在未改造之時,路不好走,司機都怕行夜車,經過改造以後,天塹變通途,劉師傅更願意回家睡覺,此時聽說郭蘭要回成津,立刻來了勁,轟起油門,沿着沙成公路飛奔。
郭蘭坐在駕駛員後面的位置,把安全套帶上,眯着眼睛聽着音樂。小車的音響很好,放着黑鴨子的歌,“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往迷途的遠方”,意境開闊的蘇聯歌曲被黑鴨子三個女生演繹得憂傷浪漫。
“我愛上了侯衛東,我心裡一直有他。”
郭蘭心裡一直迴避着此事,今天所有的心靈枷鎖都在兩人目光對視中被砸碎,她終於能夠敢於直面自己的感情。
而現實是如此無情,侯衛東早已娶了張小佳。
駕駛員專心開着車,沒有注意到後排的郭蘭眼裡噙滿了淚水,淚水衝破了眼眶的阻攔,順着白淨的臉頰靜靜地流淌着。
十二點,郭蘭回到了成津縣城,走進縣委招待所後院,她沒有進屋,在鄧家春的花草前站了一個多小時,這時,又一輛車開了進來,郭蘭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躲在車燈照射不到的黑暗處。
看清楚來人是副縣長朱兵,她暗自鬆了一口氣,等到朱兵回了屋,燈光又熄掉以後,她纔回了屋,進了以後,屋內專來手指滑過鋼琴的聲音,隨即一切又陷入了黑暗的寧靜。
第二天,常務副縣長周福泉來到了侯衛東辦公室。
“那天有急事到了沙州,我給高副市長請了假,福泉代我多敬一杯沒有?”侯衛東當時接到了楚休宏電話以後,急匆匆地趕到了沙州,在沙成公路上纔給高榕副市長請了假。
高榕副市長接到電話以後,由於有勝寶集團的人在場,當時並沒有說什麼,當勝寶集團的人離開,高榕副市長才不鹹不淡說了一句:“侯書記當真是日理萬機,連接見我的時間都沒有。”
周福泉正好站在高榕身邊,將她的抱怨聽得清清楚楚,不過,這些話他不能在侯衛東面前說,含糊地道:“那天中午還是喝了不少。”
閒話扯完,言歸正傳,侯衛東問道:“那在接觸的情況如何?勝寶集團有沒有誠意?”
周福泉道:“樊得財理董事局副主席,和樑秋河不可同日而語,他們這一次倒是進入了正題。”
“進入主題就好。”
“勝寶集團真敢開口,樊得財提出一期投資五個億,但是他提出需要一千畝土地,這是勝寶集團落戶的條件。”
“土地是企業落地的條件,這很正常。”
周福泉拿出了原始的會議記錄,道:“關鍵是他即想要土地,又不想出錢,樊得財的條件是成津縣將土地徵用以後,他們的錢立刻到帳戶,否則不予考慮,另外,他們還提出了關於出口退稅、政府擔保磷礦價格及貨源、收費站等一系列問題。”
侯衛東認真看完會議的原始記錄,道:“高副市長是什麼意見?”
“勝寶集團的條件很苛刻,高副市長沒有表態,她複印了一份會議記錄,拿了回去。”
侯衛東沉思良久,突然提高聲音說了一句:“這不是談判,這是城下之盟,是馬關條約,這不是支持成津發展,而是掠奪。”
周福泉聽了侯衛東表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從勝寶集團談判小組來到沙州以來,我心裡就很緊張,如果沙州最大一筆外資砸在我的手裡,我無論如何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今天聽了侯書記對勝寶集團的評價,我感覺心裡的重壓輕了。”
侯衛東問道:“樊得財提出這個條件,他憑的是什麼?給我們縣裡的好處是什麼?”
“樊得財算了一筆帳,只要勝寶集團磷礦總公司正式投產以後,當年的稅收收入在五千萬左右,隨着生產二期、三期投產,最終年稅收將達到一億到一億五,這是成津財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對於成津這種地處內陸的縣級城市,一億的稅收將是無比巨大的誘惑,侯衛東也不得不考慮這個因素,他扔了一枝給周福泉,自已點燃一支,慢慢地吸着。
吸了一半,他把煙摁滅,道:“勝寶集團是打是如意算盤,一千畝土地,政府要徵用並整治出來,至少得花一個億以上,勝寶集團花很少的投資就掌握了大宗土地,還獲得了廉價的礦產,所有的風險則轉嫁到了成津縣頭上,如果國際風雲變化,成津縣將會輸個精光。”
“風險太大,我個人難以接受。”
侯衛東明確表達了態度,又道:“曾縣長參加了談判,他是什麼意見?”
“此事重大,曾縣長沒有明確表態。”
侯衛東與曾昭強是老朋友,但是作爲搭檔還是磨合以及試探之中,他道:“勝寶集團的事情事關全縣發展,要在常委會上通報,請常委們充分發表意見。”他補充了一句:“人大、政協里人才濟濟,可以讓他們也參加此事的調研和討論。”
周福泉離開不久,侯衛東接到了祝焱的電話。
祝焱興致很高,道:“昨天小梅第二次手術結束,效果不錯,她發郵件過來,說她有了輕微聽覺。”
侯衛東也看到了這封郵件,道:“小梅手術前景很樂觀,我現在關注是康復以後的聽力和說話訓練,畢竟已經過了學習語言的最佳時期,小梅要達到平常人的努力必須要有更多的努力。”
小梅的任何微小的進步都讓祝焱很高興,道:“這一次多虧了李晶,據小梅說,李晶已經開始聯繫最好康復醫生。”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道:“衛東,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李晶這一次出了這麼大的力,我擔心無以回報。”
侯衛東已是一方諸侯,他很理解祝焱的擔猶,道:“祝書記,這點你放心,李晶此人很講規則,她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從來沒有要求給予特殊照顧,這次精工集團在成沙公路中了一個標段,我是事後才得知,她唯一的要求恐怕是給予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
祝焱見過小梅所畫的小丑醜畫像,小梅“聽和說”有缺陷,這間接促進觀察能力的發展,她敏銳地把握了小丑醜的面部特點,祝焱第一眼看到小丑醜畫像,便斷定:“這是小侯衛東,鼻子,眼睛,太象了。”
有了這個判斷,祝焱對李晶的擔心小了許多,此時又聽到侯衛東的解釋,心裡更踏實了,作爲久歷宦海的市委書記,他自然知道應當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祝焱又道:“勝寶集團在成津談判不順利吧?”
侯衛東嘆道:“老領導畢竟是老領導,眼光太準了。”
祝焱哈哈笑道:“你別捧我了,我不是諸葛孔明,今天我這邊接到了勝寶集團的電話,其董事局副主席樊得財要到茂雲市來考察。”
勝寶集團到成津開始談判以後,手段百出,侯衛東聽了這個消息也不吃驚,道:“看來樊得財要通過這個手段逼成津就範,這是老伎倆了。”
祝焱聽了勝寶集團開出的條件,吃了一驚,鄭重地道:“衛東,你現在陷入兩難境地了,此項目如果談成,成津不僅有風險,而且將多年的利益讓給了勝寶集團,如果此項目落入其他地區,只怕朱民生會遷怒於你。”
“祝書記,我作爲成津縣委書記,守土有責,如果明知風險極大,我還是同意勝寶集團的要求,這是對成津的歷史不負責任,磷礦是不可再生資源,說得不好聽,磷礦能保留下來就是財富,我甚至希望暫時不開發磷礦,給成津留下發展的後勁。”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各地發展皆以GDP說話,你將磷礦保留下來,成津的GDP必然下降,你很可能就在成津呆不長,有你的榜樣,下一任縣領導十有八九會加大磷礦開採力度,從這個角度來說,不管你的態度如何,磷礦肯定要被大力開發,與其這樣,還不如你堅守崗位,加強監管,合理開發。”
侯衛東放下電話,將與祝焱的談話捋了捋,思路又清晰了一些。
過了幾天,朱民生在《嶺西日報》上相繼看到了樊得財考察茂東市和茂雲市的新聞,他明白樊得財的企圖,思考了一會,他在報紙下寫道:“高榕、衛東、昭強同志看一看這條新聞,請你們結合我市實際,拿出切實可行的雙贏方案,積極與勝寶集團進行對接,爭取早上取得實效。朱民生。”
高榕副市長看到這條批示,臉色微變,她給曾昭強打了電話:“曾縣長,我給你讀一讀朱書記的批示。”
讀完的批示,高榕道:“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這是商人的本性,他們既然把價錢提了出來,縣政府就要還錢,如果不還錢,把生意弄黃了,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政府問題。”
曾昭強道:“我和衛東書記高度重視此事,縣政府召開政府常務會,研究了一次,明天開縣委常委會,還要將勝寶集團的問題提出來研究。”
高榕道:“昭強,你是老縣長,工作經驗豐富,在勝寶集團的談判問題上,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