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要做什麼?”
莫安節第一時間就挺直了佝僂的腰背,渾身毛孔閉合,勁力在四肢中醞釀,瞬息之間,就從一個看上去頗爲虛弱的老人,變成了一頭兇猛的野獸,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那個吏胥,以及邊上的兵卒,被老宦官這股凌冽的氣勢一激,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但旋即那吏胥就惱怒起來,而諸多兵卒則迅速靠攏,簡單的列出了一個陣仗。
一看這股陣仗,北宮純立刻便意識到不好惹,趕緊上前打圓場道:“誤會,都是誤會,各位何必這般着緊,可是我等的文書有什麼問題?還望通融通融,我們也是聽聞幽州這邊乃是人間樂土,纔會千里迢迢過來投奔。”
說話的時候,北宮純不動聲色的拱手,卻沒有收回來,將手縫裡面的幾枚銅板漏了出來。
這一招,他本來是不會的,畢竟身爲武將,哪裡喜歡這些彎彎道道。
只是一路北上,無論是司州、兗州,還是冀州,那沿途的關卡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爲的就是盤剝搜刮,拿出點錢財就能迅速過關,省去很多的麻煩。
只是這次他卻碰了壁。
“果然是外面來的人,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你這一套還是收起來吧。”那吏胥冷笑一聲,看也不看銅板,反而指着兩人說道,“你們文書上面的蓋章不對,中間肯定略過了幾個關卡,不知是因爲何故啊?”
“什麼意思?”見對方不收賄賂,北宮純暗暗稱奇,悻悻地收回了手,但這心裡也在奇怪,對方話中何意。
這邊的動靜,將周圍排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紛紛過來圍觀。
在他們看來,這場面着實有些奇怪,因爲那一老一壯的二人組合,居然是老的那個看起來兇巴巴的,似乎很不好惹,倒是那個一看就知道有一股力氣的壯漢,卻在那裡行軟弱之舉。
這般反差,自是讓人覺得有趣,於是議論之聲不絕。
但馬上就有負責秩序的兵卒過去,指揮着人羣后退,重新排列起來。
另一邊,有了北宮純的這個插曲,莫安節終於平靜了一些,他收斂了些勁力,但依舊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吏胥,問道:“莫非就因爲一點疏漏,便要將我等拿住?”
“這可不是疏漏,而是問題所在!”那吏胥卻是神色嚴肅,“我家將軍常言,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破滅的根子往往就在最微小的地方,因此兩位才需要被帶走詢問,否則焉能知道,你等不是周邊派來的探子?”
莫安節卻道:“我等哪裡像是探子了?你們這樣無緣無故的抓人,就不怕民間恐慌,繼而造成流言?”
“我等可不是抓人,只是要問話,”那吏胥還是好整以暇,似乎耐心很足,“倒是二位何以這般抗拒,莫非真藏了什麼隱秘?”
聽得此言,老宦官和北宮純都皺起眉來,再看周圍的百姓,一個個只是好奇的看着,也有那好事者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卻真真沒有一個是在畏懼,似乎已經習以爲常。
“兩位,還是請隨我來吧。”
這般局面,再聽那吏胥的說辭,莫安節與北宮純對視一眼,都默默點頭,於是跟了上去,幾位兵卒則跟在身邊,顯然是要防止暴力衝突的發生。
讓二人有些意外的是,隨着那吏胥,他們來到了一座屋舍的前面。
這屋子的模樣有些怪異,看上去四四方方的,沒有半點美感,亦看不見有立柱、飛檐等物,而且整體不大,材質看着似是木頭,但表面卻很光滑。
不過,真正讓莫安節和北宮純奇怪的,還不是這屋子的樣子,而是其所處之處,分明是一片稀疏的樹林,周圍荒郊野外的,顯得這座建築突兀。
注意到兩人的樣子,吏胥卻笑道:“二位無需意外,此處關卡雖距離薊縣不遠,但周圍不着村鎮,我等若是一天到晚待在此處,風吹日曬的,難免受罪,將軍他老人家體恤我等,是以特地列了這芥屋,讓墨家工匠做出來,你們莫看此物簡陋,其實拆卸方便,能用平板拉車運送,到了地方只需立起,拼裝後便可入住,遮風避雨,不在話下。”
他似是對這所謂芥屋很是滿意,介紹的時候興致不低,也不管身後兩人是否有興趣聽聞。
待二人得入了那屋內,卻發現裡面很是簡陋,卻分着三間,吏胥便讓人將莫安節和北宮純分開,說是要分別詢問。
“果然還是將我二人當做那罪囚對待!”莫安節到底是在宮中待過的,而北宮純在軍中也見過不少門道,二人一看,就知道了吏胥的打算,分別盤問,然後比對出入。
這樣的詢問,兩人事先沒有通過氣,很容易就會被人窺出問題,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實話實說。
北宮純一看,就知道敷衍是敷衍不過去了,索性就道:“您老幹脆亮明身份吧,反正都到了幽州了,咱們也無需像之前那般隱藏蹤跡了,難不能還有人能在這裡使壞?”
一聽到這話,吏胥露出疑惑之色,旋即看向莫安節。
老宦官遲疑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
這玉佩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尤其是上面的雕飾,更是精細脫俗。
吏胥一見此物,便知能拿出這種東西的人,絕對不是尋常人物,只是再看二人的衣着,只是尋常百姓的裝扮,不由疑惑起來。
“這是哪家大人物微服出巡不成?”
卻聽老宦官道:“我名莫安節,不知陳將軍可曾提及,此番北上,乃是爲了大事,對你家將軍也有好處。”
“莫安節?”
一聽這個名字,那吏胥便是一個激靈,因爲這個名字,如今幽州上上下下,可都是傳遍了的。
“原來是莫公公,您……您可有其他能證明身份的物件?”那吏胥的口氣,馬上客氣起來,哪怕不能確定真僞,亦不敢造次了,畢竟一旦爲真,就是服務過先皇的人物,而將軍對先皇的態度,整個匈奴國都能做證。
莫安節也鬆了一口氣,說道:“沒了,一路逃難,哪還能保留多少,不過幽州有不少人見過老朽,這個無需隱瞞,一見便知。”
那吏胥便恭敬道:“還請莫公稍待,容某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