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老宦官拜別皇帝,懷着滿腔憤恨離去,卻還要強忍着要逃離追捕,結果一時不查,跌落下去,造成了不小的動靜。
但這番聲響,卻將在周圍徘徊的北宮純吸引了過去。
北宮純乃一代猛將,在潼關之亂的時候,他護衛着皇帝殺出重圍,奈何因爲帶着的人太少,敵人卻又太多,加上內有奸佞,外無援軍,還陷入密林困境,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只好拼命拖住敵軍,給皇帝留出逃遁的機會。
在老宦官想來,那種重兵合圍的局面,北宮純就算武藝高強,最終也只能飲恨,是以一直覺得這位猛將已經不在了,沒想到自己落難之時,最後卻又被北宮純救了起來。
若非這位猛將及時伸出援手,老宦官肯定是要被巡山的兵卒抓住蹤跡,而且還難免因爲飢餓脫力受傷。
等兩人匯合,便一同小心翼翼的逃離,他們用了五天時間,才真正衝出了包圍網,在這期間,有諸多驚險之時,兩人更茹毛飲血,過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但脫身出去之後,情況馬上就好轉了,老宦官雖然沒有回宮,但在地方上也有人脈,求助之後,二人得了錢糧,一路北上,直奔幽州。
不過,行至中途卻聽說玄甲軍忽然出兵,匈奴國崩的消息,老宦官爲此老淚縱橫,更連聲稱讚。
“如今關中二人已經亂了陣腳,距離敗亡不遠了!”等離了酒館,二人再次踏上北去的路途,莫安節便冷笑起來,“之前在那酒館之中,人多嘴雜,是以沒有多言,現在卻是要不吐不快了。”
北宮純很是善解人意的說道:“願聞其詳。”其實他這心裡,也自疑惑着。
“兩王以爲拿個張氏將領,送去幽州,就可以平息徵北將軍的怒火,卻不知道,此舉不僅無用,反而還要讓張氏這等世家大族,看清他們的嘴臉,最後離心離德!”
莫安節的話語幽幽響起,帶有着一股快意:“不只是張家,還有其他諸族,亦要看清他們的嘴臉,本來關中的大族楊氏,就因將軍之故,並未追隨兩王,而是維持中立,而江左大族除了張氏,皆未隨之,現在他們將張家的人直接抓了,用來代己之過,你說其他士族要作何感想?”
“肯定是覺得這兩位王上,不地道!這是天性涼薄啊!”北宮純馬上就領會了裡面的關鍵,“不僅如此,怕是還要人人自危,更不敢爲事,否則這一出了事,說不定就要被兩王扔出去做那替罪羊!”
老宦官頓時來了精神,他神采奕奕的道:“正是此理!至此,世家離心,兩王敗勢已定!只待將軍攻破潼關,拿下二人,再下漢中,將那潁川王一併擒了,便可大功告成!”
北宮純卻知道,這事並不是這般容易的,卻不好說破。
好在莫安節雖執着復仇,卻不至於被衝昏頭腦,見了北宮純的表情,已然明白過來,便道:“你莫以爲老朽是瘋了,我確實知道,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只看兩王畏陳如虎,這一戰,恐怕就不容易真打起來,更何況玄甲軍剛佔幷州,滅了匈奴,也要修養一陣子,但想來也不會太久……”
聽到這裡,北宮純才鬆了一口氣,他生恐這老宦官因爲太過執着,到了幽州後,和徵北將軍起了爭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如今這般最好。
“就是不知道,那位將軍何時會回軍啊。”
有着這樣念頭的人,可不止北宮純一人,此時在那燕國薊縣,早就匯聚了周遭各方勢力的人馬。
慕容氏的使者是第一批抵達的,隨後就是鐵弗部匈奴和拓跋部鮮卑的使者,沒過多久,押送着趙染北上的石勒趙軍使者,也已經抵達。
這還是稍微大一點的勢力,那些小點的,比如平州的諸多零散部族,以及早就歸順幽州,在其麾下討生活的草原小部,甚至連七品鮮卑內部的諸多姓氏,在得到了匈奴國崩的消息之後,都紛紛在驚恐與擔憂中,派人過來。
所以等北宮純和莫安節二人踏足薊縣周邊,立刻就感到一股萬國來朝的氣氛,這沿途的百姓也好,商賈也罷,乃至是那自關外而來的胡人,都在說着這些事。
尤其是薊縣的百姓,說起這些是來,更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個個談興濃烈,所以北宮純去打探消息,根本就不用發愁探不到消息,更不用擔心被人懷疑形跡可疑,因爲他還沒走過去,那路邊的不少老人就主動找了過來。
“外鄉人吧?”
“這壯士,一看就是不知道我們幽州的情況的,來我跟你說說。”
“我們這幽州如何啊,好不好啊,是不是想要留下來啊?”
“你若是想留下來,這也不難,瞧瞧這胳膊腿的,一看就是有力氣的,咱們幽州啊,就需要你這樣的!”
“城中就有招募處,你可以去試一試。”
……
諸如此類的話語,伴隨着對幽州局勢的樂觀預測,充斥了整條道路,根本不用刻意去問,北宮純就得到了足夠的信息。
“幽州的民心果然不一樣啊。”看到最後,連莫安節都不由感慨起來,意識到這片土地的不同,“若非老朽親眼見過將軍升遷的路途,委實難以想象只是短短四年時間,就有這般成就!”
這邊想着,二人就遇到了前面的一個排查點。
這樣的關卡,他們之前遇到過很多次了,自從進入幽州境內,幾乎每過一段時間,就能碰上一個,但靠着莫安節在冀州老友,給他們準備的文書,這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
“據說過了這個關卡,就可以進入薊縣了,您老在那邊是否也有友人?”在排隊過檢的時候,北宮純小聲的問了起來。
這一路走來,他對於老宦官交朋友的本事,也是頗爲佩服了,幾乎天下處處皆有舊識,當然,按着莫安節的說法,都是靠着職務便利結識的,還都是表面朋友。
聽得詢問,莫安節輕輕點頭,然後走上前去,將文書遞交出去。
那吏胥接過來看了一眼,又盯着兩人瞧了瞧。
正當北宮純以爲要如往常一般過關的時候,卻聽那吏胥一揮手,說道:“左右,將這二人帶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