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血殷紅(1)



從1931年算起,森田弘毅來到中國已近八年,期間他所隸屬的第二師團一度奉調回國,中日全面開戰後也有師團所屬部隊被抽調入關參與徐州會戰。可是森田弘毅仍然滯留中國東北,整天面對的不是一個軍人最該面對的連天炮火和血腥殺戮,而是辦公室官僚社會的繁文縟節,再就是軍營中那些因承平日久而全無戰意的二流士兵。這對於一個立志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軍人來說,簡直是非人道的虐待。

當年,曾在奇襲鳳縣中立下奇功的第二師團森田聯隊,非但沒能第一時間繼續參與關東軍對馬占山部最後的決戰,就連之後的與東北抗日聯軍的戰鬥也沒份參加。1934年伊始,森田聯隊大兵進剿,迫使鳳縣當地抗日義勇軍鬥爭轉入地下,鳳縣便無戰事。鳳縣位於河流沖積平原之上,地勢平坦、土質肥沃、人口衆多,小股游擊隊萬不敢涉足於此。就算拋開隸屬甲類師團的森田聯隊,帝國在鳳縣地區安頓了數以萬計的武裝開拓團和移民,這些從日本國內調來的人員全部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有服役歷史,稍加整頓和編組就可當軍隊使用。

森田聯隊駐紮於鳳縣周邊五百里範圍內,成爲了徹頭徹尾的地方守備部隊。隸屬甲類師團的榮光與驕傲,似乎就此遠離這支部隊。

森田弘毅也曾幻想,在其他地方也許會有森田聯隊的用武之地。但是中國人的地下抵抗武裝經關東軍的連續重兵進剿,如今正化整爲零分散隱入山區,看起來已不成氣候。

森田聯隊無仗可打,於是混吃等死代替了枕戈待旦。

越是這樣,森田弘毅越是不舒服。他狂熱、好戰,太平生活在他眼裡不算什麼。沒仗可打,他便認爲自己沒有存在的必要。他那精銳的聯隊被當成地方守備部隊使用,更讓他悲憤莫名,時不時的還大有些懷才不遇之感。

森田弘毅搞不懂,是不是自己之前無意識中得罪了上司們,這才被指派到一個相對太平的地方擔任作戰軍官。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出身帝國陸軍大學的優秀作戰軍官,卻與戰場無緣。太平日子在旁人眼裡可貴難捨,偏偏森田弘毅不一樣。他苦悶至極又無處發泄。每天只要坐進辦公室就感覺滿身鍼芒。晚上,他久久難眠,即使入眠也是接連不斷讓他不舒服的夢。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啊?

隆隆的炮聲和士兵們恐懼的嘶吼讓森田弘毅爲之一振,啊!戰爭!啊!榮耀!軍人該有戰鬥的勇氣,該有戰死的覺悟!戰爭,來吧!我等你太久了,戰爭!

“聯隊長!快醒醒!快醒醒!俄國人開始反擊啦!!”

有人狠搖着朦朧愜意的森田弘毅,森田弘毅夢醒,映入他眼簾的是滿臉驚恐的木村屋太郎。木村狂吼道:“一線的井上聯隊潰敗了!左右翼也支撐不住了!我們對面足有一百輛俄國坦克!”

森田弘毅一躍而起,戰刀在手故作鎮靜:“木村君!我聯隊的勇士們要做好準備爲天皇陛下盡忠了!”

突如其來的炮彈在附近炸開,劇烈的震動讓兩名日本軍官站立不穩,齊刷刷撲倒在地。木村極爲狼狽地道:“聯隊長!你忘了嗎?我們現在僅有一個殘缺不全的大隊了!我們怎麼打這場仗!俄國人的坦克海一眼望不到邊!”

森田弘毅總算想起,自從他受命率所部官兵開赴滿蒙邊境後,如今已有月餘,期間蘇聯紅軍所運用的現代機械化戰爭打法,讓盲目自大的日本赳赳武夫們在橫行東亞近半個世紀未遇敵手之後,終於見識到了由西方工業文明武裝起來的精銳軍隊的可怕威力。

他不再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優秀作戰軍官,他所統領的部隊已在一月戰鬥中折損殆盡。他此時身處戰場,敗局已定,“玉碎”也許只是時間問題。

1939年,諾門坎戰役,日本關東軍重兵集團對壘蘇聯紅軍朱可夫元帥指揮的鐵甲兵團。是役,日軍以陣亡近兩萬人的代價,輸掉了這場雖在二戰史中未被大書特書但實則深深影響了二戰走向的邊境衝突。

蘇聯坦克轟轟隆隆而來,伴隨坦克進攻的蘇聯騎兵高舉馬刀催馬疾進。曾經驕橫異常的“皇軍之花”們在劈頭蓋臉的彈雨中成片成片的倒下。坦克跨越一道一道塹壕,將未被炮火擊斃的殘存日軍碾壓於履帶之下。

機器的怒吼,馬蹄的踏響,刀刃的碰撞,人類瀕死的慘叫。成片橫飛的彈雨和殺傷破片,一團團爆起的濃烈煙霧和烈火。森田弘毅,你不是一直期盼自己身處這片殘酷的殺戮戰場嗎?爲什麼現在的你,沒有激情和狂熱,只有恐懼和顫抖?

木村屋太郎嘶吼一聲,拉起森田弘毅轉身就跑,前腳還有心與蘇軍一戰的士兵們,後腳跟着後退便看見了他們指揮官的屁股。真正的兵敗如山倒,狼狽不堪的潰退,跑一路死一票。曾經這些日軍士兵也見過此般景象,只不過那時他們不是潰敗的一方。而今角色轉換,心中自然別有一番滋味……日軍中的好多人對這番滋味還未及細品便被蘇軍的彈雨擊中,死了的一了百了。那些受傷倒地的,絕望地哀嚎,眼睜睜看着蘇軍巨大的坦克越來越近,沾滿同僚血肉的履帶旁若無人地碾壓過他們的肢體、肉身。

木村屋太郎明明已在狼狽不堪地逃命,不知是昏了頭還是有其他用意,邊跑邊吼:“大家不要亂!不要亂!”而森田弘毅則徹底喪失了言語能力

,甚至如果木村屋太郎沒有拖着他,他會乾脆躺在地上等着蘇軍來殺。

森田聯隊的潰兵們學着指揮官,狼奔豕突、四散奔逃,在滿蒙邊境半草原半戈壁的平坦地面上讓蘇軍拿他們當兔子一樣射殺。不斷有人在炮火中倒下。

蘇軍一路追殺,坦克部隊位居中央,騎兵漸漸疏展隊形從兩翼超過潰逃的日軍,一個漂亮的大迂迴將森田聯隊殘存的潰兵收進了口袋。

木村真的絕望了,他鬆開森田弘毅,頹然地坐在屍山血海中。蘇軍的坦克和騎兵距離他們越來越近。最後的結局並不難預料,他們不是被槍炮打死,就是活活被履帶軋死,被馬蹄踩死,被馬刀砍死。爲天皇玉碎,不再是一句口號。

就在這時,徹底抄掉日軍退路的蘇聯騎兵忽然隊形大亂,一陣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好像有一條無形的手臂自蘇聯騎兵背後壓來,一時間囂張到無以復加程度的蘇聯騎兵竟是人仰馬翻、一片大亂。緊接着,一輛一輛日軍卡車由後方高速駛來,車上的機槍手狂掃蘇聯騎兵。早已佈滿彈坑的戈壁灘十分不平,這些卡車瘋狂的彈跳,眨眼的工夫已衝透蘇聯騎兵的隊形,通過日本敗兵凌亂不堪的隊伍,直撲向瘋狂射擊日軍敗兵的蘇聯坦克。

“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到處是狂熱的日文口號,森田等敗兵眼睜睜看着這些卡車飛速而來又飛速而去,像一羣發情的種牛,面對蘇軍的狂轟濫炸竟毫不躲避!終於,滿載炸藥的卡車撞上蘇軍坦克,劇烈的爆炸,沖天而起的大火,卡車上的日軍和坦克裡的蘇軍全部變成了碎肉。

“是援兵嗎?”森田聯隊的殘存官兵被駭人的場景震懾了,呆若木雞的時候,一隊隊頭上纏着白布條的日軍士兵狂吼着從他們身邊衝過,殺向後續的蘇聯坦克。

這是23師團的預備隊!一個丙類師團最後的預備隊,雖然之前在裝備上有所加強,可在森田聯隊的潰兵看來,他們仍無力與蘇軍機械化兵團抗衡。最終的結果,無異於像其他參與這場倒黴邊境衝突的日軍部隊那樣,要麼灰飛煙滅,要麼四散潰逃。

森田終於有了力氣,他站起身面向他的士兵高聲道:“我們,撤!”

目睹援兵到來的木村無法理解森田的用意,他說:“聯隊長,我們可以會同援兵發動逆襲,奪回我們失去的陣地。”

森田弘毅想放聲冷笑,可面部肌肉太僵硬,他實在笑不出來了。23師團預備隊衝殺而去的方向上傳來陣陣爆炸聲,這吸引了森田聯隊倖存者的注意力。他們循聲望去,濃烈的煙幕讓他們無法看清戰場形勢。劇烈的、接連不斷的爆炸,23師團的吶喊聲越來越微弱了,反倒是坦克發動機的轟鳴和履帶碾壓人肉的悶響依然存在。

森田弘毅衝他的士兵們大吼:“撤退!不明白長官的意思嗎?撤退!”他拔出他的南部式手槍對準他那些呆立不動的部下,木村屋太郎道:“聯隊長!我們可以逆襲!”

森田弘毅:“你這自以爲是的蠢貨!你真以爲你的戰刀可以劈開俄國坦克的裝甲嗎?”他的南部式手槍開火了,一發子彈打在士兵腳邊,士兵們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們的聯隊長,這不是他們認識的聯隊長啊,聯隊長渴望戰爭,簡直就是戰爭狂!在並不長久的和平歲月裡士兵們不止一次聽聯隊長抱怨:沒仗可打,軍人將失去存在的意義。怎麼今天的聯隊長,連發動一場逆襲的勇氣都沒有?他們之前確實輸慘了,正因爲輸慘了,才更應該掉頭殺回去,與23師團的士兵們一起,重新奪佔陣地!

森田弘毅又開了一槍,這次子彈離士兵的腳更近了,距離彈着點最近的士兵忍不住往後退了退。森田弘毅大吼:“就是這樣!撤退!撤退!”他本人開始向23師團預備隊衝來的方向狂跑,他一個人就帶動了所有森田聯隊潰兵的奔逃。

他們的背後,是以血肉之軀對抗鋼鐵戰爭機器的23師團士兵。

23師團的士兵們用肉彈進攻的方式,居然真的敲掉了蘇聯紅軍第一批次的十幾輛坦克。付出的代價就是,這幫狂熱的日本士兵折損大半,餘者已無力再發動一次像樣的肉彈攻擊。

可是,後續的蘇聯坦克源源不斷,蘇聯這個該死的國家,似乎有用不完的坦克!蘇維埃巨熊,太可怕了!

終於,蘇聯紅軍的坦克突破了日軍用血肉組成的防線,履帶碾壓過無數支離破碎的軀體和緩緩蠕動的傷者,向前方殺奔而去。

森田弘毅的逃命之旅還在繼續,他深知23師團千餘人的預備隊是無法抵擋蘇軍的坦克海洋的。23師團的肉彈攻擊法,他何嘗沒有試過?他的聯隊前往諾門坎前線時有三千多養精蓄銳的士兵。到達前線後他們拼着武士道精神向蘇軍坦克海僅發動了一次肉彈攻擊,帶種的全死了,不帶種的也死了一大票。森田弘毅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天外有天。1931年他的聯隊攻佔瀋陽,橫掃北大營的東北軍,由此他以爲天下沒有他的敵手。現在看來,他真是個井底之蛙。

他曾抱怨過和平持續太久,厭惡了終日呆坐辦公室的生活。現在呢?他只盼望他能活着逃過哈勒欽河,回到滿洲國境內,他不想再打仗了,尤其不想再跟俄國人打仗。在諾門坎前線的一個月生涯令他明白,俄國,這頭北極的巨熊,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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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田聯

隊的潰兵們在半草原半戈壁的滿蒙邊境上跑得毫無形象,一路上他們看到很多被丟棄的日軍重裝備。很顯然,有些日軍比他們跑得更早更快也更狼狽,那麼多基本完好的武器居然就這樣被丟棄了。

前面就是滾滾流淌的哈勒欽河,有這樣一條河流,應該可以擋住蘇軍的鐵甲洪流了吧?潰兵們找到生的希望,本已疲憊不堪的他們卻跑得更快了。

待到河邊,所有人都愣住了。先前架好的浮橋呢?他們都記得,當他們齊裝滿員士氣高昂的來到哈勒欣河畔預備與蘇軍一戰時,河上明明有一座浮橋,可供坦克行駛,可讓步兵縱隊整建制的從上面通過。此時,河面上什麼也沒有。也許這樣說並不對,河面上不時漂過他們同僚的屍體,衣冠不整、支離破碎,有死於炮火的,有溺斃的。

大地又在顫抖,身後傳來隆隆巨響。蘇軍追來了!

先前經由此地逃命的混蛋們!難道他們不知道後面還有帝國軍部隊嗎?就算自己急着逃命,逃就是了!幹嘛炸燬浮橋?

疲憊、絕望、全無鬥志的日軍中有人狠狠咒罵,有人乾脆丟開武器坐在地上哭嚎。森田弘毅回頭看了眼漫天塵土,想到那些慘死於蘇軍坦克槍炮下的士兵,又思及哈勒欽河上已不復存在的浮橋,也是一陣絕望。想不到,他竟會死在這裡,貧瘠、乾燥、一點沒有詩情畫意的鬼地方!不!他不能死!他渴望的是戰爭,是殺戮別人,是武士的榮耀,絕不是慘兮兮的被屠殺!

他大喝一聲,奔入水流湍急的哈勒欽河。木村屋太郎以爲他瘋了,武士想死,要麼戰鬥而亡,要麼切腹自盡,哪有跳河尋死的?木村喊道:“聯隊長!喂!”

森田弘毅的身影瞬間被湍流的河水淹沒,不多時又浮了上來,森田弘毅的喊聲斷斷續續:“幹嘛……死在這裡?生存……生存……”

木村屋太郎呆呆的看着森田弘毅奮起雙臂划水前行,終於明白了,森田不是想尋死,他在逃命!

琢磨過來的木村同樣奔入河中,同時大吼:“戰士們!我們還要爲天皇戰鬥!決不能就此玉碎在這種鬼地方!生存下去才能繼續履行帝國武士的神聖使命啊!”

這工夫蘇聯坦克越來越近,已有機槍子彈和炮彈打向滯留河邊的日軍。木村屋太郎這通喊,讓所有士兵明白了一個道理:爲天皇玉碎可以,但主動權在自己手中,該逃命的時候就該毫不猶豫,逃命不丟人,死心眼一心尋死那是傻瓜,喊口號屁用沒有。

潰兵們下餃子似的紛紛跳入河中,堂堂甲類師團的士兵現在轉而與湍急的河水搏鬥了。滾滾奔騰的哈勒欽河就此吞沒了很多水性不佳的士兵。蘇軍坦克瀕臨哈勒欽河,開始還開槍開炮射殺河中的日軍,後來也就作罷。坦克手們從艙中探出身子,陣陣歡呼聲從蘇軍陣營中傳出。他們終於贏了,他們有理由高興。

諾門坎戰役,據日本方面記載,是因外蒙古幾名士兵私自越過邊境進入滿洲國境內放牧而起。是役,駐東北的關東軍主要動員一個甲類師團一部和一個丙類師團的全部,加上滿洲興安騎兵一個師,總計近三萬,在蘇蒙聯軍的猛烈打擊下損失慘重。

被污穢的河水嗆個半死的森田弘毅終於登上對岸,這一次他連手槍也沒有了,渾身上下再沒有取人性命的傢伙。對面的蘇軍仍在歡呼,確已不打算再開槍開炮。這幫渾身長毛的白鬼,因打了勝仗而酒癮發作,一瓶瓶烈性的伏特加被一雙雙毛手傳遞。他們在痛飲慶功酒,痛飲的工夫還不忘用他們的語言侮辱敗在他們手下的日本人。他們粗魯地向還活着的日本人做各種表達鄙夷情緒的動作,僥倖逃到對岸的日本人裡有人高聲咒罵。蘇聯軍人聽不懂日語,聽到日本人的呼號反倒更加興奮,更加過分地做各種表達鄙夷情緒的動作。

“混蛋!這幫混蛋!”同樣被污水嗆個半死的木村屋太郎罵着,嘴裡還不斷噴出污水。

實在夠狼狽了,也受夠了敵人的奚落。森田弘毅對所剩無幾的部下說:“走吧,我們會有復仇機會的。”

幾乎全軍盡歿的森田聯隊,在敵人們奚落的鬨笑聲中走向遠方。他們身後再次槍聲大作。那是蘇聯軍人以勝利者的身份在對天鳴槍。

諾門坎戰役的失敗極大刺激了驕橫的日本陸軍。這場慘敗讓日本陸軍記住了蘇聯軍隊強大的戰爭能力。自以爲天下無敵的日本帝國,從此學會忘記早已制定好的北進計劃。他們的野心足夠大,自信到自負程度,可即便在已被他們佔領的地方,他們也無法控制局勢——在這些本該很太平的地區,幾乎每天都發生針對日本士兵的襲擊事件,不管是中國東部沿海地區,還是廣闊富饒的中國東北。

要想開闢新的戰場,爲帝國打下更廣闊的疆土,掠奪更豐富的資源,總得先穩定了後方再說吧!

中日戰爭全面爆發至今,日本軍隊損失兵力數十萬,中國的抵抗力量仍然存在,遠在重慶的中國合法政府仍在履行他們的政府職能,宣誓效忠那個政府的軍隊數以百萬計。日本國內數度發佈動員令,至今入伍在冊的人員逾百萬,卻無法征服半殖民地化的、實質上仍處於分裂狀態的中國。原本還說三個月滅亡中國呢。日本人不願也不敢想象,他們如果失敗了會怎樣。因爲,在他們的既定敵對目標中,比中國強大得多的國家,還有好幾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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