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還有完沒完了?
書蟲子不得不重新拔出快慢機,對陶斐說:“長官,來者不善,請長官先躲起來,卑職將盡全力保證長官安全!”
陶斐也拔出柯爾特,回敬一句:“你讓我們往哪裡躲?大不了魚死網破唄!”
“你瞎搞……”
“排座!有鬼子!”
“慌啥?幾個鬼子?”
嘎崽子喘一口氣,回答:“五十來個,好像還擡着擔架,直奔這邊就來了,信號上說,頂多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一線天了。”
書蟲子心裡沒底但還得裝硬氣,他說:“就五十個鬼子還帶着傷員瞅把你嚇的!咱不算上重傷員還有近百號拿得動槍的爺們兒,出其不意背後放槍,還辦不挺丫的?黃花小夥子上炕辦事沒經驗,打鬼子拼命不會?再說,還不定是不是奔着咱這裡來的呢。鬼子不來就算了,真來了爺們兒們非幹挺了丫的不可!這叫背水一戰不勝則亡,置之死地而後生。弟兄們抄傢伙放血宰人啦!”
從嘎崽子第一聲喊傳進來時,士兵們已有所反應,不管受沒受傷的只要還能動就都抄起了傢伙。遭遇鬼子這種情況,之前不是沒想到過,都有心理準備。書蟲子這工夫腦子變得飛快,他命令:“這工夫可能沒時間去一線天和索道橋佈防了,就在院子裡打!齊東子你腿腳快,趕緊去通知守一線天和索道橋的弟兄,放鬼子進來,寺院裡要是幹不挺鬼子,讓鬼子跑出去,他們把口子一卡,繼續幹!大不了魚死網破!三道疤帶人去高處架機槍!羊蠍子組織人手把傷員和女兵隱蔽起來。嘎崽子和迷糊去幫忙組織師傅們躲好了,消消停停別讓狗日的瞧出破綻來。剩下的人躲暗處預備開打!五十個小鬼子還擡着擔架,料想不是啥難啃的骨頭,在爺們兒們跟前就是一道菜!行動!”
一聲令下,各就各位。這幫凌連士兵,痞歸痞,可也是抗日戰場上歷練出來的百戰之兵,就算那些臨時並進來的,在凌連序列裡打了幾仗,也或多或少有了些凌連老兵的風骨。所以論起打仗來怎麼着也比很多禦敵無術擾民有方的蛀蟲敗類強。衆人體現出良好的戰場素養,很快就在寺院正門內的開闊地四周布好了數道火力網。
爲了不傷及無辜,和尚們被要求全部藏起來,必要時立刻轉移。對日軍的脾性有深刻了解的中國人必然得這樣做。一片忙亂中,書蟲子和趙驢兒把僧袍僧帽等行頭換上,扮成了和尚候在門後做餌料釣大魚,兩人腰裡都彆着張開機頭的快慢機。
這一切全部忙完,剛消停下來不到十分鐘,真的傳來了叩門聲。卻沒有一點人語。
趙驢兒用詢問的目光看書蟲子,書蟲子抹了把冷汗,衝趙驢兒點點頭。趙驢兒撥開門閂,正門大開。
倆絲毫沒有佛性的兇惡人物雙手合十,同時道:“阿彌陀佛……”
“兩位師傅,拜託……”
什麼?這麼純正的漢語?書蟲子和趙驢兒定睛一看,他們面前一個人,一身軍曹打扮、挎着軍刀、個子不高、眉目清秀、
男生女相、嗓子細細的。再一細看,其實就是個女的!這就更奇怪了,日本軍隊中沒有掛軍銜的女人,軍屬中倒是有女人,基本爲文員、護士,但沒有軍銜,用中國的話說,就是沒編制。這一身戰鬥兵打扮的,不能說少見,只能說根本沒有,你要命好真遇見一位,那肯定是假的真不了,沒跑。
“師傅,我們是新四軍忠武縣大隊的,跟鬼子駁過火,隊裡有我們幾個傷員,懇請師傅,幫幫我們抗日的部隊。”
“新四軍?共匪啊?”趙驢兒情不自禁地就開腔了。
“阿彌陀佛!”書蟲子趕緊幫趙驢兒圓場,心裡罵着長了驢腦子的趙驢兒,這工夫管他是小鬼子還是新四軍還是共匪?你丫先把和尚裝像了再琢磨辦事會死嗎?
趙驢兒總算沒笨到家,趕緊也說:“阿彌陀佛……”
書蟲子施禮道:“施主快快請進!”
女子鞠躬道謝後,一揮手,五十幾個鬼子扮相的漢子,其中幾個擡着擔架,魚貫而入。
書蟲子和趙驢兒關上大門。緊接着兩人掏出快慢機對準這一班不速之客的後背,書蟲子大吼:“抄傢伙!”
隨着書蟲子這聲大吼,呼啦啦一羣弟兄從暗處閃出身子,近百個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空場中的不速之客。
這下子,自稱新四軍的全傻了。萬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
好在,此地距離鬼子的地盤太近,兩方面都不敢開槍。霎那間只是雙方舉槍瞄準對方,沒進一步發生流血事件。
那女子定了定神,抄在手裡的槍沒放下,鎮定地開口:“國軍?皇協軍?還是鬼子?”
書蟲子講話:“妹子,這話哥哥也想問你們呢!”
女子:“剛纔我已經說了,我們是新四軍忠武縣大隊的。”說到這裡她有些明白了,對趙驢兒說:“怪不得,剛纔這位兄弟說什麼共匪,我還納悶呢,吃齋唸佛之人從不捲入黨派主義之爭的。”
書蟲子冷冷一笑,說:“只怪你疏忽大意,戰場之上,這可不行呀,會害死兄弟的!我們是國軍九戰區七三五師三四五團的,是抗日部隊。”
女子還是沒放下槍,滿臉的狐疑:“七三五師三四五團?團長叫什麼?”
書蟲子對答如流:“國軍上校,屈雲峰。”
女子:“貴軍七三五師的部隊都突圍轉進了,怎麼你們還留在這裡?”
書蟲子有些不耐煩:“我說妹子,你十萬個爲什麼啊?該是我問問你們纔對吧!”
趙驢兒插話:“排座,還問個啥嘛!這一夥子要不是老狗汪兆銘的二狗子,就是共匪叛軍!不是的話我把西安城牆全給啃了!還他媽新四軍?哪還有新四軍嘛!番號早被老頭子取消咧!”
書蟲子朝被圍的人下命令:“你們把槍放下,我們不想中國人再打中國人,只要你們聽話。”
女子於是放下槍,又對她手下的漢子說:“都把槍放下吧。”
一個漢子不忿:“中隊長!這就繳械啦?讓一幫孬種給繳械
了?”
趙驢兒一聽這話肯定不樂意:“日你孃的!說誰孬種呢?老子們一直在前線跟鬼子打仗,把整個天都打紅了!死那麼多人、流那麼多血老子們容易嗎?爲打鬼子老子四年沒回陝西老家咧!鬼子炮火連上天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抱窩呢?老子們是孬種?呸!”
漢子依然不忿,也啐了一口。這一舉動引出圍住他們的國軍弟兄一陣叫罵聲。
書蟲子制止了手下弟兄,問女子:“既然是中國人,爲啥套一身鬼子皮啊?”
女子:“鬼子大兵壓境,一下子就把貴軍給打出了上百里遠,剩下我們這一幫繼續跟鬼子打的,不換一身皮,早讓鬼子打滅了!”
說這話時,女子當真把伶牙俐齒的功夫展現到極致,一席話一出口,書蟲子竟無法反駁。事實是不容反駁的。
書蟲子只好又問:“叫啥名?”
女子:“秋雨竹。”
“蠟燭的燭?”
秋雨竹看樣子有些生氣:“竹子的竹!熊貓最愛吃的竹子的竹!”她生氣了,說出的話卻讓劍拔弩張的雙方都有些忍俊不禁。
“中隊長?咋用鬼子的官名啊?”
“縣大隊是我軍一級地方組織啊,既然有大隊,自然也有中隊。”秋雨竹看了看四周的國軍官兵,又說:“你們好?看領子上的牌牌和軍服顏色,跟鬼子真像!”
書蟲子不怒反笑,轉眼看見了漢子們擡着的擔架,有的擔架上還往下滴着血。書蟲子一看這個就又不笑了,他踱步走近一些想看看傷員。只見這些傷員,有的腦袋被繃帶纏上像個血饅頭,有的胸腔紅了一大片。
書蟲子動容了,說:“你們要真跟鬼子幹過架,那也打得夠慘烈呀。真想不到,就你們?”
秋雨竹:“你什麼意思啊?我們怎麼了?貴軍七三五師部隊突圍轉進的時候,我們可還配合着貴軍打了一仗呢!還有啊,這傷員裡面有你們一個人,看領子上的牌牌,官兒不小呢!”
書蟲子一聽這個愣了,想不到這幫人還救了國軍的高官?能是誰呢?書蟲子看樣子不打算再鬥嘴,直接問:“哪個?”
一個擡擔架的漢子說:“就這位,半死不活好幾天了,你再耽擱我們,他就真沒救了!”
書蟲子快步走過去,掀開被子確實能看出那人身上套着國軍軍服,只是好多地方被血跡和繃帶給蓋住了。好在,胸章還露出來半個,露出來的半個胸章,又有半部分沒被血殷到。什麼什麼雲?還有個同志的志?雲志……凌雲志!
書蟲子一陣激動,不禁扯開了嗓門:“凌雲志?團長?團長??是你嗎?”
血葫蘆一樣的凌雲志,樣子慘不忍睹,可意識還算清醒。只見他嘴脣微動,書蟲子趕緊把耳朵湊過去,聽見凌雲志斷斷續續地:“蟲……你耍寶……沒夠啊?這些共……救……我……”
書蟲子趕緊說:“我明白我明白!團座!”他又衝他的弟兄喊:“這是團座啊!你們傻啦?幫忙啊!醫護兵死哪去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