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疤跟護院武僧打起來了?這他媽還有好?別說三道疤這狗日的現在機槍沒多少子彈了,就算子彈足足的,你也不能真突突了那幫禿驢吧?你不能使機槍了,跟護院武僧打起來能落下好?不等書蟲子再問,迷糊已自顧自說開:“三道疤看着傷員們太虛了,粥和饅頭根本不頂用,就說想給受傷的弟兄們找些肉吃,然後就找到了放生池,一羣人把放生池裡的烏龜、螃蟹啥的給撈出來了,護院武僧看見了,不讓他們吃烏龜螃蟹,三道疤急眼了,就動起手來了。”
淨空老師傅嘴裡的“保境安民”的軍人,纔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辦出了這等鳥事?
書蟲子只感覺一股火從肚臍眼以下直直的冒到了腦瓜頂,差點兒把軍帽都給頂飛了!他歉意地看着淨空大師,說:“大師,晚輩帶兵無方,深感慚愧!晚輩這就去處理!抱歉抱歉!”
書蟲子一路鞠着躬倒退走出住持的住所,淨空大師也沒閒着,老和尚自有老和尚的修爲,還在一個勁兒地勸書蟲子不要生氣不要着急。
離事發地點還遠,已能聽見叫罵聲、掐架聲一片,很顯然,和尚與老兵,就算是距離再遠的兩根繩上的螞蚱,也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抱團。聽聲音就明白,嚴重的羣體性事件業已形成了。
叫罵聲主要來自一羣剛下火線、脾氣火爆的老兵油子,武僧們倒是不慍不火,拉開架勢對付老兵們毫無章法的毆擊,一次次把老兵們摔倒在地。老兵們也絕不是省油的燈,日本鬼子讓他們撂倒了那麼多,幾個會武術的禿驢他們還真沒放在眼裡。因此,一面憑藉會武術,一面憑藉勇往直前,打得倒還有聲有色、不亦樂乎。
“娘個逑!挨刀的死禿子!你丫不吃肉還不讓老子們吃肉?”
“阿彌陀佛,衆生之命皆是命,本無高低貴賤之分,衆生皆有六道輪迴,殊不知你今生吃的肉,吃的正是你的前生後世。施主若是不悟,貧僧便來講一講,烏龜、螃蟹也是生靈,是生靈就不能隨意被屠,否則佛祖……”
“扯你丫卵蛋!唧唧歪歪個逑!通臂拳!”
“阿彌陀佛,伏虎羅漢拳。”
“無影腳!”
“地堂腿。”
“大聖劈掛!”
“猴子偷桃!”
“誒喲!日你丫的禿驢你敢玩陰的!”
突然有新兵喊:“班長班長!排座來了!”
有老一點的新兵也參加了鬥毆,這時候不敢動手了,就問老兵:“班座,還打嗎?”
老兵三道疤和趙驢兒是羣架的始作俑者,兵油子基本上不懼當官的,這倆貨被武僧揍得夠嗆,這當口也不吱聲,只惡狠狠瞪着一衆老兵新兵。半新不舊的兵像是得了聖旨,又開始咋呼:“不打?不打是王八日出來的!乾死這幫禿驢!媽個巴子的幹呀!”
咋呼歸咋呼,關鍵是有些人天生瞧不出眉眼高低,有當兵的在那裡咋呼,自有另一幫當
兵的把意思給理解錯了。於是,“咔嚓”“咔嚓”一片子彈上膛的聲音。
事情眼瞅着要鬧大。這是要動槍啊。看到這樣的場面,咋呼的也不敢咋呼了,心裡罵着聽不懂話的同袍,心說老子是讓你們繼續拿板磚之類的掐架沒讓你們動槍啊!這下可好,誰都下不來臺了。
書蟲子拔出快慢機頂上子彈就要鳴槍示警,他的印象中軍官就該這麼彈壓。終歸他還算機警聰慧,曉得此地乃佛門淨地,又挨着日軍控制區。於是他只揮了揮子彈上膛的快慢機,吼道:“穿軍皮的給老子聽好!誰他媽再敢鬧事就地正法!”他吊着眼睛掃了一圈鬧事的兵,被他目光掃到的基本都低下頭,唯有趙驢兒和三道疤還不識相,迎着書蟲子吃人樣的目光幹挺。書蟲子氣不打一處來,又揮了揮快慢機,威脅着:“不服咋的?沒讓日本鬼子打死,想嚐嚐中國人的槍子兒啥味道?”
三道疤啐了口帶血的吐沫,嘟噥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二五仔!丟!”
書蟲子面子有些掛不住了,因爲他看到以陶斐爲首的女兵們也來到這裡看熱鬧。不知怎的,他就認爲,讓女兵瞧見他的兵不尿他,很失面子。書蟲子發作了,揚手把快慢機戳在三道疤的腦門上,怒道:“你他媽是真想被就地正法呀!”
三道疤不服:“排座!我再叫你一聲排座!你可別把事情做絕了!弟兄們跟着你突圍到現在,吃的一直是郭胖子之前給預備的冷餡餅!連傷員也跟着啃那東西呀!好人吃了都跑肚拉稀,傷員們咋辦?弟兄們沒吃的,你給咱操過這些心嗎?弟兄們親眼看你殺過幾個鬼子,認爲你怎麼說還不算衰仔,這才敬着你,認你當排長。今天咱們躲到這裡啦,我想給受傷的弟兄們找些帶葷腥的有什麼錯嗎?你還拿槍戳我腦袋?這地方是拜佛爺的地方,開槍對佛爺不敬,何況山外頭可能就有日本鬼子,你更不能開槍,最後,現在子彈金貴,你多留一顆子彈就能多要一條鬼子的狗命!排座,你真想要我的命,我給!拿一把軍刺直接豁我這裡!”三道疤一掌重重地排在自己的胸膛上。
三道疤這一番話,一下子就把羣衆基礎給爭取過去了,這從很多士兵的面部表情變化就能看出來。書蟲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按說他管教士兵沒有錯,但三道疤說的也不全是歪理謬論,他書蟲子自從接過凌連指揮權以來,確實沒怎麼操心過弟兄們的肚子。他讓大家啃冷餡餅,卻從未想過再給大家弄些野菜熬鍋湯。
虧他還讀過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也記得拿破崙的那句話:“軍隊靠胃打仗。”
就他這樣的,能帶一幫潰兵走到現在,之所以沒散場子,不能不說這裡面有三道疤等老兵的功勞。結果他還拿槍戳人家腦瓜子。
書蟲子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和三道疤互相吊着眼睛看對方。
這時候,不管是誰,只要能服個軟,說不定事情還有救。關鍵是,老兵三道疤從混黑社會起就沒服過軟,而新
軍官書蟲子屬於實打實認死理兒又死要面子的書呆子性格。就都不服軟。書蟲子手上一用力,快慢機更加死死的頂着三道疤的腦袋,書蟲子咬着牙說:“事情一碼歸一碼,老子沒餵飽弟兄們的肚子,讓弟兄們前胸貼後背的跟小日本子開片,是老子不是東西!你們儘可以罵臭老子本人及八輩祖宗。可是,身爲抗日的革命軍人,違反紀律,目無官長,戰亂之秋惑亂軍心,這三條,哪條不夠槍斃的?你就他媽該着吃鐵花生!”
看樣子就知道,三道疤要是再犯渾,指不定就真有一粒花生米塞進他腦袋裡了。趙驢兒和羊蠍子都看出不對,趙驢兒是惹禍精這時候不敢吱聲,羊蠍子湊過來勸:“排座,你消消火!手足兄弟,同舟共濟,這也至於?疤瘌是老兵了,老兵金貴呀,尤其這時候,對不對?除了疤瘌,連裡頭還有誰能把機槍使得那麼好?你真收拾了疤瘌,小鬼子不得放炮仗?排座,戲詞兒裡還有唱,大敵當前,斬將不利。算啦算啦,留着疤瘌一條命,好給小鬼子添堵嘛。”他又面向三道疤,聲色俱厲:“日你孃的挨刀貨!才老實了幾分鐘就又惹禍嘞?趕緊的給排座認錯!”
三道疤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不服又不行,他總不敢真讓自己人給斃了,那太冤了。可是認錯又不是他的習慣。他就吭哧了半天,然後才十八個不情願的開腔:“排座,我錯啦。”
羊蠍子把嘴巴湊到書蟲子耳朵根子那壓低聲音道:“有這麼個臺階,下吧。”
書蟲子眼看能下來臺了,趕緊下。他收起槍,再看附近的士兵時,他心裡像壓着一塊石頭。三道疤的話確實沒啥錯,他這排長當的,不管士兵的飯,還得讓士兵去跟日本鬼子拼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既讓當兵的去衝鋒陷陣,又不給當兵的飯吃,拿當兵的當冤大頭使喚呢?就不怕戰場上挨黑槍?
書蟲子心事重重,目光憂鬱,不敢再看他的兵。
轉而又想起了淨空大師,他認爲他必須找淨空大師當面賠不是,再怎麼說,這件事上當兵的有責任。而他身爲軍官,責任更大。他要是能把自己的兵餵飽,這鳥事斷不會發生的。書蟲子在人羣裡找淨空大師,可淨空大師卻不見了。書蟲子只看到一些小沙彌已將一些放生池中的活物撈上來了,看樣子就要下鍋。陶斐這時走過來說:“這是老住持吩咐的,給傷員們熬湯喝,爲了你們吃飽好打鬼子。”
書蟲子心裡一熱,想當面向淨空大師道謝,可四處不見老住持,書蟲子問一僧人:“這位師傅,淨空大師呢?”
僧人道:“老人家每天這個時候都去誦經的。”
書蟲子滿心感動,再惡狠狠瞪了眼三道疤、趙驢兒等惹禍的兵,這下子沒人敢再耍橫,都臊眉耷眼的低了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羣架的事情剛解決完,外出放哨的嘎崽子腳不沾地狂奔而回,邊跑邊喊:“排座!排座!守一線天的弟兄發信號了!鬼……鬼子!往咱這頭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