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朝時,東方宸便對着滿朝文武交代,打算將敏妃留下的長子東方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讓其有個做哥哥的典範,好以身作則。
如今朝堂上下大多都是東方宸的人,東方宸的話音一落,自然擁立者無數,沒有一個反駁的,顧氏族中人在朝廷上想要反駁,可沒有立場,且底氣不足。
旨意傳到壽康宮時,太后正跪在佛前誦讀佛經,手中的小葉紫檀十八子手串應聲迸裂,四處滾落,玲玲作響。
“好!很好!”咬着牙,只覺得嘴裡恨不得能夠迸出血來的太后,切切着,長吸一口氣。
“養不熟的白眼狼,到底是翅膀硬了,敢和哀家公然叫板起來了,你還叫哀家忍他,再忍,馬上哀家就要把這壽康宮騰出來直接搬去皇陵纔是!把那小崽子的東西整理了,連人帶東西的清理乾淨送到太和殿去,他要教養,就讓他好好的教養!”
顯然是氣急了,太后的一張臉煞白,難堪異常,爲着昨夜的事情,東方桃夭跑了來已是一番的指責,攪得她一夜未眠,頭痛至今。現在,東方宸又給她來了這麼一招,這是公開的打算與自己叫板,想斷了她的後路。
柔福知道此刻她在氣頭上,是什麼都聽不去的,只搖了搖頭,徑自出門打算爲東方靖收拾東西,帶着人去太和殿。
“等等!”
才踏出的步子卻叫後頭的人給叫住了,柔福不解,回頭太后已然若有所思道“昨夜,永寧殿死了兩個乳母嬤嬤?”
“是。”
“江海雖死了,可內務府裡到底也有咱們的人,你尋了機會送出話去,讓她們好好的找了乳母嬤嬤去伺候,明白嗎?”
“太后……”太后的話一出口,柔福便已經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她心軟,拖長了尾音無奈的皺眉道。
太后卻只是狠狠的瞪了其一眼,並不打算理會柔福,徑自的轉身後,冷哼着“你若真想看着哀家直接入了皇陵追隨了先帝,你大可不必幫我,直接回了那逆子去,省的你夾在我與他之間不好做人。”
東方宸由着柔福親自顧看長大,二人之間的母子情誼比起太后來,當真親厚許多,所以即便那日她幫着太后與魏傾城算計了東方宸,東方宸也未曾與她有過一點齲語,正如太后所言,她夾在她們之中確實難過。
一個是自己自己衷心了半輩子的女人,另一個則是自己顧看長大隻當兒子一樣的孩子,無論是對不起哪一個,她心上都不好過,就這麼矛盾着,心中似藏了壓了一塊大石一樣。
尤其是,當昨夜太后親自與八皇爺密謀,策劃了那樣一場一石二鳥的謀殺計劃時,在那柄長劍飛來之時,她有那麼一瞬間想直接替東方宸擋了,可自己的衣袖在案几下讓太后緊拽着,動彈不得。
後來聽說東方宸衝進火場救了東方琰,卻被掉下燒的通紅的柱子燙傷,越發的腳下灌鉛,想去太和殿瞧瞧情況,可這裡脫不開身,就這麼一直把心提着,不敢有多作爲。
“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見柔福呆愣在原地,目光呆滯,太后心中的怒氣越發不打一出來,厲聲道。
柔福姑姑迴轉了心思,抿脣長嘆了一開口離開,泛着青煙的嫋嫋佛堂內,太后咬着牙關,恨恨着板着臉,瞧着面前慈眉善目普渡衆生的觀世音,氣不打一出來,抄起面前的木魚,一把砸了上去。
佛像應聲碎裂……
東方靖早已不是原來那個周身帶着傲人之氣,目中無人橫行霸道的孩子。經歷了諸多事情後的他瞬間成長。
此時此刻的他小小的年紀,清冷的眸色中帶着少年不該有的世故與城府,小心的抱着敏妃僅留下的丁點遺物,跟在柔福姑姑的身後,離開了這個住了短短几月的壽康宮。如浮萍隨波逐流漫無目的一般的,朝着太和殿而去。
李默早在太和殿內歸置了一個住所給東方靖使用,柔福姑姑與東方靖來時,坐在內殿之中的東方宸正在換藥,伏低的身姿能夠仔細的瞧見背後可怖猙獰的傷口。
紗布粘連了傷口,太醫敷了藥正小心的撕下,東方宸咬着脣忍耐着那股鑽的疼。東方靖恭恭敬敬的跪地請安,起身時,恰好瞧見那留着汪亮膿水的傷口,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被嚇到了的模樣。
到底不過是個六歲的孩童,他怯弱的躲在了柔福姑姑的身後,將她當成了自己的依靠。東方宸瞧着東方靖此刻的模樣,不禁的響起了當初的自己,也是這樣,逢事兒,總愛躲在柔福姑姑身旁一樣,知道她會護着自己。
“李默,帶皇長子下去,命人好好伺候,明日請了博望軒的先生來給皇長子背書,功課一定不能落下,仔細照看着皇長子,絕不能缺衣少食,若有人敢有一丁點的懈怠,絕不輕饒。”
“沒孃的孩子,心思機敏,又沒安全感,皇上既然打算接了皇長子在身邊養着,自然要當起做爹做孃的任務,好好的待之,絕不能讓皇長子行差踏錯,後悔一輩子,不然敏妃在九泉之下只怕也會不得安寧。”
清早,與魏清莞說話時,她這樣告訴的東方宸,東方宸仔細回想,對於東方靖從前他給予了極高的期望,那時候沒有東方琰,他又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對其也是十分愛重,後來宮中的事情越發的躲起來,加之敏妃做了那樣的事情,他對東方靖冷落了下來,許久,他發現這個孩子,老成了許多,只是這樣的老成在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出現,顯得有些格外的突兀。
李默應聲帶着東方靖退下,東方靖亦是老老實實的對着東方宸行了禮離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和從前的他當真兩樣,東方宸心中知道,這個孩子只怕是廢了。
太醫的手極快,東方宸身上的傷藥換好時,柔福姑姑依舊站在原地,眼裡滿是心疼。
“姑姑,朕沒事,只是皮肉傷,想來姑姑昨夜未曾睡好,宮裡新到了好幾只高麗人蔘,姑姑一會拿回去,自己切了片,當零嘴一樣,累的時候含在嘴裡,補腎益氣的。”
想是怕柔福姑姑擔心,東方宸穿好了衣服蓋住了傷口後,從容的一笑,對着柔福姑姑一陣的寬慰,柔福抿了抿脣,只點了點頭,她未在這裡多待,怕太后會生氣,只說了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結。”後便離開了太和殿。
彼時,魏清莞正喝着藥,剛聽說了林慕雪一屍兩命,上官清提到差點殺了東方桃夭的事,她欣賞一驚,心中有着許多感傷。
或許不久之後,這個宮裡沒人再會記得這個名字,如塵埃一般,過眼如煙,魏清莞卻深深記得那個杏花疏影之下義正言辭的女子,紅顏薄命,那樣可惜!
“長公主深更半夜的去太后的壽康宮鬧了一通,怒氣衝衝的就走了,駙馬爺一醒過來就向皇上請旨帶走了林姑娘的屍體,連帶着那個未足月的孩子一併帶走了,想想也是惋惜。”挽春替魏清莞換着藥,口中將聽來的事情盡數的告訴了魏清莞,半夏則端來了太醫開的藥,魏清莞還沒喝下去,就聽得裡間秋菊抱着的東方琰一陣的哭鬧,很是不舒心的樣子。
“餵了小皇子一些羊奶,可小皇子不打心裡來,總是哭鬧不休,連帶着米粥都不愛吃,想來是想喝奶了,奶癮上來了。只是內務府裡如今亂作一團,只怕還沒能找到合適的嬤嬤來餵養小皇子呢。”
承風殿內,東方琰哭的傷心,揮舞着肉肉的小拳頭,不依不饒。魏清莞也是心疼,只是從前的兩個乳母如今不在了,她們也是沒辦法,自己身上早沒了奶水,若是有,她恨不得自己來餵養東方琰。
東方琰哭鬧了許久,最終無奈下,又喝了兩口秋菊喂着的羊奶,才悻悻然的趴在秋菊的肩頭,抽泣着睡去,鼻頭哭的紅撲撲的模樣,十分的心疼。
“找個機會同內務府說一聲讓他們儘快的挑了好的嬤嬤進來,瞧着琰兒那葷素不忌的模樣,光憑你們輪番轉只怕也哄不住,只一條,好好的把着關,別讓有心人鑽了空子,如今是多事之秋,滴翠又需要養着,你們三個多費心。”
兩個乳母嬤嬤是自幼提神照料東方琰的,東方琰早對她們有了依賴,脾性愛好只要東方琰一動,嬤嬤就知道,如今嬤嬤沒了,半夏她們幾個一貫又是伺候自己的,對怎麼照顧孩子根本沒有頭緒,自己又需要靜養,這樣算來,對東方琰而言,確實難以接受了一些。
魏清莞不忍她們過於勞累,柔聲的叮嚀了幾句,半夏知道她的心思,不禁想着,家中的弟弟早六個月以後就斷了奶,弟弟沒奶喝也皮試的很。
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把東方琰的奶斷了,反正宮裡牛乳,羊乳不缺,喝着應該也差不多。
遂對着魏清莞說道,魏清莞想想,倒也算是可行,反正早晚也是要斷奶的,與其尋了個不知根底的人過來,倒不如先讓她們幾個帶着,等慢慢摸清了底氣,也比總惴惴不安的來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