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泰大酒店的賓館客房裡,周松林戴了一副老花鏡,坐在寫字檯前安靜地批了一會文件,過了許久,他才把筆輕輕丟下,摘下老花鏡,輕輕放在桌上,用手指揉了揉額頭,緩緩地來到沙發邊坐下,看了王思宇一眼,眯着眼睛道:“小宇啊,我最近常常失眠,睡眠質量非常不好。”
王思宇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棋子,低聲道:“老爺子,不要太晚得太晚,您都這麼大歲數了,要注意保養身體。”
周松林擺了擺手,拿手指了左胸,神色黯然地道:“不關身體的事,是這裡出了問題,心病難醫啊。”
王思宇嘆了口氣,從煙盒裡抽出兩根菸來,遞給周松林一支,自己也點了煙,輕聲道:“老爺子,還在爲周媛老師的婚事擔憂?”
周松林輕輕點頭,皺着眉頭深深吸了口煙,無可奈何地道:“媛媛這孩子,她在懲罰自己,也在懲罰我,本來以爲時間能夠沖淡一切,讓她把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都忘記,可事實證明,我錯了,大錯特錯啊……”
見老爺子氣色極差,王思宇很想安慰他一番,可嘴巴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過了半晌,才坦言道:“老爺子,事情確實比想象中要麻煩,周老師用情太深了,一直沉溺在過去的感情裡,除非她自己肯走出來,否則沒有人能喚醒她。”
周松林站了起來,揹着手在屋子裡走了幾步,焦慮不安地道:“可她都這麼大了,再不結婚生子,成什麼樣子了嘛?”
王思宇撣了撣菸灰,猶豫了下,還是覺得應該實話實說,就吞吞吐吐地道:“老爺子,這種事情,那是勉強不得的,她要是找不到喜歡的對象,就算是隨便找個人嫁了,那樣的婚姻生活也不會幸福的。”
周松林停下腳步,又吸了口煙,轉身道:“我年紀大了,不懂得年輕人的想法,這種事情又不好和外人去講,小宇,你琢磨着,應該怎麼處理纔好呢?”
王思宇尷尬地笑了笑,撓了半天的頭,有些爲難地道:“只能再等等,除此之外,真是沒有太好的辦法。”
周松林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嘆息道:“我都等了好多年了,等來等去,只看着她年紀一天天大起來,卻瞧不到半點轉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想出辦法來,否則她這一生都毀掉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把手中的煙掐滅,丟到菸灰缸裡,毫無頭緒地道:“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周松林回到沙發邊坐下,沉默了半晌,就轉頭問道:“最近常和周媛聯繫嗎?”
王思宇搖頭道:“老爺子,周老師不大肯搭理我,每次通話,不超過三分鐘,她肯定把電話掛斷。”
周松林嘆了口氣,拿手拍打着額頭,低聲道:“這丫頭,就是這個樣子,真是拿她沒辦法。”
王思宇皺着眉頭道:“老爺子,其實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緣分的,她那樣漂亮,追求的人一定很多,您也不必太着急,說不定哪天就會有驚喜出現。”
周松林擺了擺手,眉頭緊鎖,眼角的皺紋更加深了些,他有些失落地道:“漂亮有什麼用,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王思宇感覺不好再說什麼,就去沏了兩杯熱茶,輕輕放在茶几上,轉移話題道:“老爺子,前段時間聽說您可能會調離青州,到荊州當書記,現在進展如何?”
周松林摸起杯子,呷了口茶水,搖頭道:“既然這麼久沒有調動,就說明希望不大,當然了,還是要再爭取一番的。”
王思宇想了想,就笑着說:“之前和焦書記閒聊,他說其實到省城也不錯,李漢梓市長快退下來了,玉州的嶽書記人很不錯,平易近人,應該是極好相處的。”
周松林擺了擺手,搖頭道:“算了,這種事情,很難講的,只能最大限度去爭取,我的年紀也大了,就算在現在的位置上退下來,也已經滿足了。”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老爺子,不能這樣講,在市廳級領導中,您的年齡還是很有優勢的,應該抓住機遇,再進一步。”
周松林微微一笑,情緒少許好轉了些,他端起茶杯望了王思宇一眼,笑眯眯地道:“小宇,你今年也已經二十八了吧,也該考慮下個人問題了。”
王思宇呵呵一笑,輕聲道:“老爺子,我不急的。”
周松林卻滿臉嚴肅地道:“婚姻問題還是很重要的,到了年齡不成家,各方面都會有想法,你也該抓緊了。”
王思宇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輕聲道:“老爺子,您是知道的,方晶還要兩年才能畢業,方老師的意見,還是再等等。”
周松林‘哦’了一聲,閉了眼睛沉思半晌,忽地輕聲道:“小宇,你覺得媛媛怎麼樣?”
王思宇心裡突地一跳,不知老爺子爲何要這樣問,就含糊地道:“周老師當然很好了。”
周松林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刨根問底地道:“哪裡好?”
王思宇摸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掩飾了尷尬,笑着道:“周老師各方面都很優秀,哪裡都好。”
周松林眯上眼睛,似是不在意地問道:“和方晶比呢?”
王思宇心中一慌,忙脫口而出道:“老爺子,這個不好比較的。”
“是啊,是啊……”周松林臉上露出一絲惋惜之意,他頓了頓,又輕聲感慨道:“小宇啊,你算是我的得意門生,媛媛是我的寶貝女兒,有時候想想,你們要是能夠走到一起,其實也是不錯的結局,只可惜啊,晚了一步,被如海兄搶到前裡去了。”
王思宇低頭喝着茶水,暗自苦笑,老爺子恐怕是真着急了,開始亂點鴛鴦譜了,要是放在三年前,可能他會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但現在的心境變了,而且與周媛之間分開的太久,對這位老師的印象模糊了許多,就算對方肯,他的心裡也有些沒底,儘管對於漂亮女人,王思宇向來都是來者不拒,但婚姻非同兒戲,老爺子就算再大度,恐怕也不會讓女兒沒有名分的。
見王思宇沒了聲音,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周松林不禁有些懊惱,他挪了下身子,皺着眉頭道:“小宇啊,當初要不是媛媛把你介紹到青州市委辦來,恐怕你也不會從政,是吧?”
王思宇‘喔’了一聲,蔫頭耷腦地道:“是啊,多虧了周媛老師的幫忙,我一直都很感激她。”
周松林抱起雙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拉開淡粉色的簾子,望着窗外的夜景,語氣低沉地道:“那次你被歹徒刺傷,躺在醫院的時候,媛媛哭了很久,我是很久沒有見她爲別的男人流淚了,當時就覺得,她對你的感情很特殊。”
王思宇又摸出一根菸,點着後狠抽了幾口,吐着菸圈道:“老爺子,我已經答應瞭如海老師,要照顧方晶一輩子,如果貿然悔婚,總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另外,周老師之所以傷心流淚,其實還有別的隱情……”
周松林擺了擺手,打斷王思宇的講話,低聲道:“小宇,不要再提了,有些事情,我心裡很清楚,那人的照片,我早就見過了。”
王思宇悚然一驚,擡起頭來,怔怔地望着周松林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他才訕訕地道:“老爺子,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再勸勸周媛老師吧。”
周松林的臉上浮現一絲倦意,擺手道:“算了,你還是不要聯繫她了,不然媛媛永遠都忘不了那個人,那樣情況更糟糕。”
頓了頓,他又轉過身來,語氣沉重地道:“小宇,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悄悄走到門邊,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低聲道:“老爺子,您早點休息。”
周松林沒有說話,而是皺着眉頭擺了擺手,便轉身去了浴室,輕輕關上房門。
王思宇下了樓,坐進車子裡,皺着眉頭想了半晌,苦笑着搖搖頭,便發動車子,駛回電視臺家屬樓,回到家中,見葉小蕾沒有在家,只有柳媚兒獨自坐在沙發上修理指甲,他就笑着問道:“媚兒,怎麼又把小蕾阿姨氣跑了?”
柳媚兒嘻嘻一笑,搖頭道:“沒有,這些日子媽媽一直都和景卿姐姐在一起,她們可能在商量全國巡展的事情吧。”
王思宇微微一笑,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轉身去了浴室,衝了熱水澡後,裹在浴巾走出來,坐在柳媚兒身邊,伸手從茶几上的果盤裡摸出一個獼猴桃,撥了皮吃了幾口,低聲道:“媚兒,你那藝術培訓學院搞得怎麼樣了,幾時才能營業?”
柳媚兒撅着嘴巴道:“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又不是假期,很多孩子都有學習地點了,招生情況很不樂觀,反正不湊足一百個孩子,我是決計不會開班的。”
王思宇笑了笑,把獼猴桃吃完,擦了嘴巴,就伸手摸過她的纖纖玉足,把玩了起來,不時嘖嘖讚歎道:“媚兒,你這小腳真是太漂亮了,是不是以前裹過?”
柳媚兒撲哧一笑,伸手捶了他一下,笑罵道:“大色狼,別胡說,現在這年月,誰還裹小腳啊。”
王思宇嗯了一聲,鬆了手,仰靠在沙發上,眯着眼睛道:“媚兒,哥過段時間可能要出國培訓,在國外呆上一年。”
柳媚兒‘啊’了一聲,指甲鉗從手中跌落,蹙着眉頭道:“怎麼會去那麼久啊?真是太討厭了,哥,你別去了,國外也沒什麼好玩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拉着她的手,將柳媚兒抱在懷裡,微笑道:“哥也不想去啊,但組織上既然有這個安排,那就只能無條件服從了。”
柳媚兒哼了一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低聲抱怨道:“少來了,你肯定是願意去的,外面的洋妞都開放着呢。”
王思宇笑了笑,伸手在她前胸上捏了一把,咬着她的耳垂道:“媚兒,你今晚上要是開放一次,哥就想辦法不去了。”
柳媚兒小臉一紅,咬着嘴脣囁嚅道:“真的?”
王思宇輕輕點頭,低聲道:“當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柳媚兒低低地啐了一口,抓住王思宇的手腕,暈紅着臉道:“哥,你這大色狼什麼時候成君子了?”
王思宇嘿嘿一笑,抱緊了她的小蠻腰,悄聲道:“媚兒,我要不是正人君子,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柳媚兒撇了撇嘴,一臉嬌憨地道:“那就硬上唄,誰攔着你了。”
王思宇冷哼一聲,就將她按在沙發上,惡狠狠地道:“媚兒,這可是你說的,等會可不許哭!”
柳媚兒跪在沙發上,兩隻小腿亂踢亂踹,咯咯笑道:“哥,你不要鬧了,好了,停,停……”
王思宇呵呵一笑,停了手,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水,便點了一根菸,默默地吸了起來。
柳媚兒坐起來,怔怔地望着他,悄聲道:“哥,你怎麼了,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王思宇笑了笑,搖頭道:“沒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柳媚兒嘆了口氣,坐到王思宇的膝蓋上,揚起俏臉,嬌嗔地道:“哥,你不是生氣了吧?”
王思宇吸了口煙,把淡淡的煙霧都噴在她的臉上,笑着道:“不是,別亂猜了,是工作上的事情。”
柳媚兒拿手扇着煙霧,咳嗽了幾聲,伸手搶過王思宇手中的煙,輕輕丟在菸灰缸裡,蹙着眉頭道:“少抽點,對身體不好呢。”
王思宇笑了笑,打了個哈欠,搖頭道:“不行了,困了,哥要回去睡覺,你也早點休息吧。”
柳媚兒‘嗯’了一聲,乖巧地站了起來,轉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悄聲道:“哥,別胡思亂想了,媚兒早晚會給你的。”
王思宇知道她誤會了,摸着鼻子笑了笑,也不解釋,轉身回了臥室,拉了被子躺在牀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周媛父女的形象總在眼前晃悠,揮之不去,老爺子無疑爲他出了一道難題,讓他覺得很是頭痛。
恍恍惚惚中,他終於睡了過去,夜裡竟然做了個夢,彷彿又回到了學校的時光,那天下午的課間,他正坐在課桌旁看書,卻發現身邊的同學都轉頭望向窗外,竊竊私語。
王思宇轉頭望去,卻見窗外,正立着一位冷豔的陌生女子,默默地望向這裡,兩人四目相對間,那女子卻低下頭去,轉身離開,只留下驚豔不已的王思宇,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發呆。
黑暗之中,王思宇忽地坐了起來,摸起煙盒下了地,來到窗邊,再次點了一根菸,紅色的菸頭明明滅滅,煙霧繚繞中,他的腦子裡亂亂的,校園時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之中,想起了周媛,也就想起了他青春懵懂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