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繁華現代的大都市,都有其鮮爲人知的陰暗破落的角落,存在於繁華之中,卻比一般的村鎮還不如。武溪的走馬街無疑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走馬街之所以得名,源於這裡曾經是茶馬古道的必經之地,驛站商鋪林立,商賈雲集,聽說每天來來往往的馬幫絡繹不絕,從日出到日落,幾乎就沒有間斷的時候,那時的熱鬧繁華,自是不難想象。
不過時過境遷,如今的走馬街卻如同癩子頭上的瘡疤一般醜陋刺眼。四周林立的現代化大廈將其團團包圍,一年都見不到幾天陽光,顯得陰暗而潮溼。房屋矮小破爛不堪,甚至有些都歪歪斜斜了,看上去令人提心吊膽的。原本就狹窄的街道,因爲年久失修,坑坑包包的,兩邊還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商販,吆喝聲不絕於耳,各種爛菜葉、垃圾四處丟棄,污水橫流,在這繁華的商業區,也算是一個極爲另類的風景了。
政府一直都有要改造走馬街的計劃,不過這裡卻是寸土寸金,光是居民的搬遷就成了大問題。好幾次有企業打算把這裡規劃建成高檔寫字樓,可也被那近乎天價的預算給嚇退縮了。而光是靠政府,這筆天文數字也夠政府頭疼的。因此,事情就這樣拖延了下來。
午後,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火辣辣的太陽就好像要把整個大地都烤焦了一般,大黃狗趴在陰涼處伸着舌頭一動不動,就連小販們也沒精打采地坐在街邊打着瞌睡,一切都顯得那麼地寧靜,和咫尺之隔的商業街那人頭攢動的場景相比,幾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就在此時,幾輛疾馳而來的警車卻打破了這裡的寧靜。警車沒有鳴笛,速度卻很,風馳電掣的,即便是駛入了狹窄的街道也沒有減緩速度,甚至在拐彎的時候,還撞翻了一個小商販賣菜的三輪車,搞得是雞飛狗跳的,罵聲一片。可這些警車卻絲毫不管不顧,飛馳而過,最後又一輛輛急剎停在一處兩層的小樓前。
周圍的人就不由圍了上來,都有些好奇。看警察這麼大的陣仗,莫非是發生了什麼大案子不成?而這棟兩層小樓,外表看起來雖然破破爛爛的,不過卻經常都有人出入。而他們有些好奇想要進去看看的,卻都毫無例外地被人擋在了門口,神秘得很。甚至有一次,一?都市小說個小販尿急,想在這裡借廁所,卻被打了個半死,警察來了都沒管,就更增加了他們的好奇心。
陸明強從他那輛越野警車上推門下來,瞥了一眼這處小樓,就大手一揮,指揮道:“圍了,一個都不許給我放跑了。”那氣勢,就如同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般。
“是。”大羣荷槍實彈的警察就蜂擁而上,按照事先的分工和計劃,一部分將小樓的出入口團團圍住,一部分就拿來工具,撬開鐵門往裡面衝。陸局親自帶隊,大家似乎都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無不想在領導面前留下個好印象。
“哎,你們幹什麼?”警察剛撬開門衝進去,就出來幾個人面相不善的男子攔阻,有兩個手上還拿着東西,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警察乾淨利落地按到在地,其餘人毫不耽擱地就繼續往裡面衝。這次總共出動了三十多名警力,除了整治交通之外,可謂是高新區分局成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行動了。
別看小樓外面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不過裡面卻是別有洞天。裝修算不得很豪華,卻也別緻,搞得跟電影裡的那些地下賭場一樣,神龕上還供奉着財神。當然,裡面同樣是烏煙瘴氣的,空氣都不怎麼流通。
或許是聽到了什麼動靜,樓裡的人就如同炸了鍋螞蟻一般,倉皇四處逃竄,有的甚至一頭撞進正衝進來的警察之中,被抓了個正着,有的往桌子底下鑽,有的往樓上跑,有的想要翻窗子逃跑,亂成一團糟。而桌上,地上,到處都散落着數額巨大的現金,一眼看過去,少說也有好幾十萬。
任誰也想象不到,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地方,居然會藏着一個規模巨大的賭場。而距此最近的派出所不超過五百米。要說其中沒有什麼貓膩,恐怕沒人會相信。
陸明強進來的時候,樓上樓下的人已經全都被控制住了,包括幾個想從二樓窗戶和頂樓後門逃跑的,也都被堵了回來。因爲倉皇逃竄,有些扭傷了腳,還有一個摔得頭破血流的。而桌子上,堆放着不少的賭資,全是百元大鈔,看得人眼睛都紅了。如果不是紀律約束着,指不定剛纔在收繳賭資的時候,就有人要往自己兜裡塞了。
二三十個賭客,穿着打扮都不同,有的西裝革履,有的很隨意,可謂是三教九流的都有。所有人都雙頭抱頭面對牆蹲着,垂頭喪氣的,心裡卻是有些嘀咕,這個地方可是很有來頭的,聽說方方面面的關係都打點到位了,從來就沒出過問題,今天怎麼突然會有警察來抓賭?
不過他們也不是很擔心,畢竟只是賭博而已,即便這裡的後臺老闆搞不定,大不了罰錢嘛,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刑事案子。用錢能夠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報告局長,現場擋獲聚衆賭博人員27人,繳獲賭資約307萬……”陸明強剛上來,一個叫趙義凡的隊長就喜笑顏開地對他彙報道。抓賭是有油水撈的,所以大家對此都很是熱衷,尤其這一次繳獲的賭資還那麼大,上了百萬,也算是大案了,說起來人人臉上都有光。
陸明強卻是靜靜站着,沒有說話。趙義凡被他陰冷的表情嚇得夠嗆,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也漸漸收斂了起來。他也不知道陸局今天是怎麼了,接了一個電話之後臉色一直很陰沉。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黴頭,惹得他把火都發到自己身上。
這時,就聽有人不依不饒地嚷嚷道:“你們幹什麼?不知道這裡是誰罩着的嗎?我可告訴你們,我可認識你們局長,信不信老子一個電話,就扒了你們身上這身皮……”
聽到這些,趙義凡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就輕聲說道:“聽說這裡是陳三的地盤。”
“陳三?”陸明強眉頭微微一皺。雖說來武溪時間不長,可他也聽說了,這個陳三是很有些來頭的,黑白通吃,手上既有飯店、卡拉OK這些正當生意,也有見不得光的生意。正如同有光明就有陰暗一般,這種事情在任何國度,任何城市,都是免不了的。
“把人給我帶過來。”陸明強就說道。
很,一名警察就推着一個穿着大褲衩和背心,腳下汲着一雙拖鞋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男子手裡還搖着一把扇子。面對滿屋的警察,他不僅不慌張,反倒是顯得很是囂張跋扈,上下打量了陸明強幾眼,就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就是帶頭的?不想我給你們局長打電話的話,就趕緊滾蛋。”就差沒把手指在陸明強的鼻頭了。
周圍的警察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常識告訴他們,在這個時候都還能如此囂張跋扈的,往往都有些背景和底氣。一般碰到這種人,他們都會格外小心,免得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當警察,或許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但事實上,受的窩囊氣也不少。一不小心惹到什麼大有來頭的人,飯碗丟了都算是輕的了,搞得不好就家破人亡。
陸明強卻是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似的轉了轉身,卻又猛的抄起桌上的菸灰缸重重就朝中年男子頭上砸去。就聽“啪”的一聲悶響,中年男子頭上頓時就鮮血迸綻,整個人也慘叫着倒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得四周的警察個個都目瞪口呆。誰都想不到,陸局居然那麼生猛,話都不說就直接動手,簡直是酷呆了。不過也有些心裡琢磨着,以後可別惹陸局了,否則捱上幾下那可不划算。
而那些雙手抱頭蹲在牆角邊的賭客也被嚇了一大跳,心裡七上八下的,有幾個偷偷扭過頭來看,卻被身後的警察沒好氣地呵斥道:“看什麼看?”其中一個後腦勺還捱了一下,立馬就老實了。不過個個心裡都有些忐忑害怕,生怕自己也捱上幾下,心都揪緊了。
砸了一下之後,陸明強似乎還覺得有些不解氣,又重重砸了幾下之後,才把沾滿鮮血的菸灰缸扔到一邊,又掏出紙巾來擦拭了一下手上沾上的血,然後一臉笑意地對男子說道:“你現在還打不打電話啦?”
男子捂着頭躺在地上,鮮血直流,臉上更是煞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意識到不對,連忙搖頭。兇狠之徒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可像陸明強這種當着這麼多人不問青紅皁白就動手,而且還那麼狠的警察,他卻是第一次見。
“你是陳三的人?”陸明強輕聲問道。
男子就點點頭,下意識地想說幾句狠話,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陸明強那陰森森的目光給嚇了回去。
“今天這打擾了,真對不起啊。”陸明強的聲音很輕柔,卻讓男子心頭莫名就是一緊,連忙說道:“沒,沒關係。”
“我今天來這裡是要找一個人,你能幫我嗎?”
男子差點沒哭出來,麻痹的,擺這麼大陣仗,搞得這裡雞飛狗跳就爲了來找人?究竟是哪個王八蛋?一時間,他是恨不得把這個人給生吞活剝、大卸八塊了。不過卻也鬆了口氣,既然不是針對這裡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二肥,有人說他在這裡,是嗎?”
男子沒有說話,不過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個地方。那裡蹲着一個衣着普通,約莫三十歲的男子,當聽陸明強提起“二肥”這個名字的時候,身子明顯震了一下。
陸明強微微擡了擡下巴,兩個警察就如狼似虎地過去把這人來拖拽了過來。
“你就是二肥?”陸明強就盯着他問道。
“我就是二肥。這位警官看起來有些面生啊,不知道貴姓?”男子就點頭哈腰地說道,眼珠子就咕溜亂轉,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些什麼。
一旁的趙義凡照他腦門上就是啪的一巴掌,低聲呵斥道:“別亂嚷嚷,這是我們陸局。”
“陸局長?”二肥愣了一下,他壓根兒就沒想到,來的會是一個局長。可卻又有些納悶,這沒聽說有姓陸的局長啊。卻不知,地下躺着的那個男子也在琢磨和他相同的問題。
“呵呵,不知道陸局找我,有什麼吩咐?”二肥就笑着問道,雖說平日裡和警察沒少打交道,可這次警察大張旗鼓地來找自己,心裡也不免有些打鼓。
陸明強卻是瞥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帶走。”
“是。”趙義凡大聲應道,隨即又掃了牆角邊上蹲着的其他人,湊到陸明強面前輕聲問道:“陸局,這些人怎麼辦?”
他的言外之意,陸明強當然清楚,畢竟陸明強也是從基層幹起來的,這麼大一塊兒肥肉,既然到了嘴邊誰都不想放過,就說道:“一起帶回去。”
“好嘞。”趙義凡就喜笑顏開地說道。
一大幫子人,在警察的押解下,雙手抱着頭從二樓魚貫而出,引得了不少人駐足觀看,誰都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個小破樓裡警方居然會抓出這麼多人來。而走馬街也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因爲人太多的緣故,帶來的車還裝不下,不得已又從局裡調車,好不容易纔把人全都塞進去,正準備離開,一輛警車卻又嗚嗚地鳴着警笛開過來,又一打盤子,正好將街道堵得嚴嚴實實的。
趙義凡剛坐上警車,看到這一幕不由就皺了皺眉頭,又推門下來。他已經看出來,這是當地派出所的車。
警車上就下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胖胖的警察,臉色有些紅,看起來像是喝了幾杯的,剛下車就大大咧咧地問道:“你們是哪個所的?怎麼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我的地盤來抓人?”
雖說不屬於同一轄區,不過趙義凡還是很客氣,就從兜裡掏出煙來遞過去,笑着說道:“我們是高新區的,來這裡公幹,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高新區?”胖子就撇撇嘴,煙也沒接,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架勢。雖說這幾年高新區的建設搞得是紅紅火火的,不過對於許多武溪人,尤其是市中區的人來說,也就是一個偏遠不發達的郊區,向來都不大看得起。尤其是這次居然跑到市中區來抓人了,真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市中區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高新區來指手劃腳啦?抓人也應該我們來抓不是?”
趙義凡心頭憋着火,卻又強笑着說道:“這裡有人在我們高新區犯了案子,所以我們要請他們回去協助調查。”
“那好啊。”胖子就一翻眼皮,說道:“請把相關手續拿我看看吧。”
警察跨區辦案,爲了協調和統一調配警力資源,發揮本地警力的作用,一般是需要先向當地警區進行溝通聯繫和報備的。不過事實上這個規矩並沒有嚴格執行,尤其某些存在保護傘的就更是如此,要不然,你人還沒到要抓的人就已經得到風聲了。
趙義凡還準備說什麼,陸明強卻是推開身前的警察走上前來,神色嚴肅,肩上一級警督的肩章閃得人都有些眼花。
胖子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就舉手行禮,陸明強卻沉聲問道:“你是派出所的?”
胖子怔怔點頭,又有些驚疑地問道:“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陸明強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說道:“你告訴你們陳局長,就說人我帶走了,有什麼問題讓你們陳局長來找我。”說罷轉身大搖大擺就走了。
聽着陸明強那頤指氣使,不容半點質疑的話,胖子身形不由一矮,就低聲問了趙義凡一句:“這是你們?”
“還能有誰?”趙義凡突然就覺得倍兒有面子,一昂脖子,神氣活現地說道:“當然是我們陸局長了。”說罷,又大聲吆喝道:“兄弟們,回了。”走回車裡的時候,走回警車的時候都是昂首挺胸的,腳步都特別輕。
幹警察那麼多年,他還從來沒有今天這麼揚眉吐氣過。
“王所,現在怎麼辦?”胖子旁邊的一名瘦高個警察就問道。
胖子猶豫了片刻,才又一咬牙道:“我們走。”
“走?”廋高個就遲疑了一下,“那陳總那兒?”
“讓他自己去高新區要人吧。”胖子就沒好氣地說道:“麻痹的,招惹誰不好,去惹陸大頭?不是找死嗎?”
“這個地方怎麼辦?”廋高個不由有些肉疼。這裡平日裡給他們的上供可是不少,真要出問題了,無疑是斷了一條財路。
“先封了,別讓陸大頭挑咱們的刺兒。”胖子就說道:“你給陳三打個招呼,這段時間安生點,別再惹什麼麻煩了。還有,盡搞清楚陸大頭的目的。我想要沒什麼大事的話他還不至於就這麼跑我們這裡來抓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