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社長進門就對小雨說走,小雨有些尷尬。
“天這麼晚了,我們仨是準備在辦公室裡過夜的。”武娟說,“苗社長,你不該把小雨姐管這麼死。你看柳茹是多麼意氣風發呀,你再瞧一下小雨病焉焉的樣子,再不把她放出來,人都要變傻了。”
“走,這麼晚了,也不知道回家。”苗社長說,“我和張主任在醫院看過吳夢龍後便去了我家,沒想到進門後連一個倒茶的人都沒有。我一猜她就在這裡。這幾天,她跟你們一塊把心都玩野了。哼,家都不知道回。”
“走吧,走吧。”張苒說,“柳茹和武娟也一塊走。到我那兒去。武娟,天這麼晚了,你回去也不方便。要不然,我給武市長打個電話。”
“算了吧,你別多事了。”武娟打斷張苒的話說,“去你那兒是吧,行,咱們走。不過,你不要給我家裡打電話。本來我老媽就對你不開胃,你真是找抽呀。”
“守着我家老妹子,你就給我點面子吧。”張苒嘻笑着放下武娟揚起的手,“你還能真敢打我呀。我大小也象老苗一樣,是個正局級官員嘛。官要官威,武娟,以後人多的時候,你總要給我留些臉面。”
“是的,該給你上面子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你上足。”武娟調皮地在張苒的鼻子上颳了一下。柳茹開心地大笑起來,小雨有些不自然地看一眼苗社長。
“走,快下樓吧。”苗社長說着向門外走去。
下樓時武娟問吳夢龍的身體情況,張苒嘆一口氣,並沒有搭話。
苗社長帶着小雨走上燈火輝煌的街市,小雨想起當初苗社長追求她的情景。小雨和柳茹上中學時常去柳茹家玩,那時,張莽是虎山鎮的鎮長,很能幹,是墟城市市鄉鎮中最年輕的鄉鎮幹部,頭上還罩着鄉鎮企業家明星的光環。
張莽和小雨走在山路上,山上竹木繁茂,四季常春,蜿蜒於萬山叢中的娟娟河流韻味深長,幽情無限。兩個人閒散地走着,經田園村舍,過綠樹叢林,又穿山而出,那裡真是一個好去處。小雨深知改革取得的巨大成果已經惠及百姓,百姓真正得到了實惠,一個個小小的虎山溝居然有如此豪華的地方,這令小雨有些不可思議。
走進大堂,寬敞典雅的大廳裡,濃郁的咖啡醇香伴隨悠揚的鋼琴聲歡快地四處飄逸,裡面的紅男綠女川流不息。一些人招朋喚友來到這裡,從脫鞋開始,就有專門的引導員引領着完成全套的洗浴過程,不必擔心會和朋友走散,引導員會將一個單子上的客人最後集中到一處,很是貼心。客人隨身帶的包和換下的衣物妥善地放置在櫃子中,服務人員拿來尺寸合適的浴衣和拖鞋,替客人將整套洗浴的行頭準備好,然後就可以享受了。
客人被引領進瀰漫着蒸汽的浴室中,所有的洗浴用品一應俱全,池水也做到了隨洗隨換,流水不腐,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和適應程度不斷地調節水溫。溫度適宜的熱水和每一寸皮膚親密的接觸,刺激着所有的毛孔都肆無忌憚地張開再張開,此前的種種疲憊會隨着水流被洗刷下去,腦子裡一片空靈,只願細細去品味都市生活中難得的輕鬆和閒適,天地之間似乎只有自己的存在。小雨和張莽一起上樓到餐廳,吃自助餐,然後去了檯球室娛樂間休閒了一番。
想着過往一幕幕,曾經的歡笑肆虐的嘲笑,傷痕累累,無語。有時,小雨會很奇怪自己的感情發展軌跡。壓抑着自己的感情時他覺得自己看上去有些道貌岸然,情思繾綣內心那匹感情的烈馬馳騁時他會信馬由繮。花天酒地或者是逢場作戲,回想逝去的日子,她弄不明白自己情感上的裂變是爲了什麼。玩肥皂泡的孩子,總是爲了貪戀肥皂泡的美麗,而寧願忍受幻滅時的悲哀。記憶隨風而去,留駐在心裡的是悠悠的淡然。春花怕賦詠,秋月怕留情。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記。歸去來兮,精神的田園已經有些蕪胡不歸,嚮往着長林豐草,想象着世外桃園,可現實中自己依然是惆悵而獨悲。人生短短,彷彿之間就要離去,何必要弄得身心疲憊。以後,再活着要讓自己的期待離遠一點七情六慾,直至歸空。
記憶中的虎山溝的梨花灣蛙聲低低哀吟,不飛的天使憑弔在溫柔的荒丘,暗夜中晃動的樹影聆聽着躲在記憶中的芬芳。含淚期待一片殷紅,成長的煩惱,蛻變的痛苦,無人逃得過,懵懂無知,年少輕狂,都要經歷過。慣看花開花又謝,緣起緣又滅。他覺得自己象一朵飄忽的雲,似一陣飄去的風,飄然而至如一位精靈,飄然而去如一屢清風。望着山間的野花,那是梨花灣的原野,到處都開滿了鮮豔的花朵,紅的、黃的、白的、紫的,各種各樣的花真象一個美麗的大花壇。許許多多的蝴蝶和蜜蜂都聞到了花的香味,不約而同地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樹林裡有許多的小鳥在自由自在歡樂地飛翔着,唱出清脆悅耳的曲子,山間小道上,有一羣頑皮的小孩子正用垂張的莖做張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冬去春來,當生命的春天逝去的時候,自己卻撿起歲月的花瓣紡織成一個五彩繽紛的花環戴在頭上。人生就是一個結,糾纏有糾纏的煩惱,解開有解開的沮傷,順其自然也不失爲一種人生態度。春天的歌歡快,夏天的心火熱,秋天的意深厚,冬天的情純真。有時候笑得很美卻痛得錐心,但心中有一個不變的信仰,它是什麼,也許自己不是很清楚,但他不會放棄在冥冥中引導他的那種力量,直到有一天離開塵世,回返永恆的地方。
一切都已隨風而逝了。
回到市裡,柳三棉走進市長龍彪辦公室,向龍彪彙報他們這段時間的工作,彙報他的想法。柳三棉說,虎山溝的那個房地產商是一個頑固不化的傢伙,如果,還像其他那些職能部門那樣跟他擺事實,講道理,結果,可想而知,仍然前功盡棄。對付這種人,只能用強硬手段。我們不硬,他就不會軟,不會誠心誠意坐下來,和劉道傑協商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價錢。實在不行,我們就用強硬手段依法收回那塊地。
“依法收回那塊地,必然會引起然大波,會在投資者,包括已投資的、準備投資的投資者中產生不良影響,嚴重損害政府招商引資的形象。”龍彪搖一下頭,“最近就要去日本考察,如果柴油機廠的事情能辦好,也行。”
“龍市長的意思是用柴油機廠的老廠址和那塊地進行置換吧。”柳三棉和龍彪說話時很謹慎,他還沒有完全弄明白龍彪的意圖。果然,龍彪說過之後又搖了一下頭,靠在辦公椅上閉了眼思考,手裡的筆在辦公桌上輕輕地磕。柳三棉幾乎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市長龍彪還在猶豫,突然,龍彪睜開眼睛用手裡的筆指着柳三棉說:“大志,這個事情由你來具體作吧,我支持你!”
“嗯。”柳三棉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大志,看來和劉道傑爭虎山溝那塊地的商人來頭不小,要謹慎,這個事情你身邊的人知道就行,儘量不要再擴大範圍。”市長龍彪又補充道:“還有一點,你要時候牢記,在這關鍵時期,處理事情要技巧些,儘量不要招惹太多的議論。”
柳三棉點點頭,他心裡很感激市長龍彪。市長龍彪問:“你再想想,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柳三棉說:“只要市長龍彪支持,具體工作就交給我辦吧,有你給我撐腰就行。”市長龍彪說:“有什麼新變化,及時向我彙報。”柳三棉說:“一定的,一定的。”他覺得應該離開市長龍彪辦公室了,就說,我回去了。市長龍彪擺擺手說,先別忙。我覺得還有件事要做。什麼事呢?你讓我再想想。柳三棉又坐了下來。市長龍彪笑了笑,說:“聽說你老婆回老家了,小姨子來了?”
“嗯,是的。”柳三棉有些惶恐,他不明白龍彪爲何要關心自己的家庭生活,這些,應當屬於個人隱私的。
“最近和我一塊去日本,沒有問題吧。”龍彪的語氣溫柔了許多,“如果你有家庭上的事脫不開身,就算了。”
“沒有什麼事情脫不開身的。”柳三棉點了下頭,“龍市長,什麼事情都要以工作爲重,個人永遠都是服從組織的。”
“這樣就好,交給你辦的事,你儘管放手辦好了,出了什麼事,有我呢。”龍彪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笑得有些深不可測。
柳三棉從龍彪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在敬佩市長龍彪的深思熟慮之餘,他感受到了一個領導者的崇高品質,就算真的有什麼亂子出來,他怎麼能讓市長龍彪爲他承擔責任呢?他不能這麼做。招商引資的大事,是個任務,柳三棉知道必須圓滿完成這項任務。
這天下午,柳三棉與虎山溝的那個房地產商進行了正面接觸。
“林,叫我老林就行了。”房地產商姓林,長得象個混血兒,年齡不大,看上去卻很老成,堆着滿臉的笑,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經過世面,遇事不驚,處事圓滑的生意人。他話說得不溫不火,卻又暗藏玄機,讓柳三棉從他的話裡感覺到他的一意孤行,感覺到他認定柳三棉像其他人那樣,不能奈何他什麼。柳三棉也不顯山露水。他問:“你幹這行多長時間了?”林老闆說:“二十多年了。改革開放沒幾年,就出來自己幹了。”柳三棉說:“那可是敢吃螃蟹的先行者。”林老闆說:“過獎了。過獎了。”柳三棉說:“錢都讓你們生意人賺我。我們公務員,一個個窮得當當響。”林老闆說:“公務員好。公務員都是當官的,誰不給幾分面子?我們這些生意人,去到哪,做什麼事都被人欺,被人欺了還不敢說,打斷了牙只能往肚裡吞。”
林老闆的辦公樓其實是一幢別墅。建這別墅時,還在城郊,這些年,墟城市不斷擴展,這別墅就進了城,在高樓大廈林立中顯得別具一格。柳三棉說:“你這別墅至少值千、八百萬吧?”林老闆說:“這只是裝裝門面,讓人看的。外人不知道,生意人,其實沒幾個有錢的,值錢的東西都抵壓給銀行了。拿了錢搞投資,都扔到那些不值錢的荒地裡了。哪一天,那些地不升值,負不起利息,這別墅就是銀行的了。”柳三棉問:“你手上有多少地?”林老闆“嘿嘿”笑,說:“這還不容易,到國土局一查電腦,就查出來了。我想,你關心的還是劉道傑想徵用的那塊地吧?”
柳三棉說:“虎山溝,是墟城市的經濟開發區用地。目前,市裡正準備和日本合作一條汽車配件生產線。你是搞房地產的,不是搞企業的,怎麼會投資那塊地?離城這麼遠,那塊地不值多少錢。你很清楚,市裡柴油機廠是個老廠了,位置就在市區。雖然偏僻一些,但畢竟是市裡,有人氣。”林老闆說:“我不這麼認爲,虎山溝這塊地能不能升值,值不值錢應該看有沒人對它感興趣。有人感興趣就值錢,沒人感興趣就不值錢。虎山溝有聖泉寺,有這個城市的市標誌性的樹木,黑桑樹,以後,那裡會成爲經濟開發和旅遊的熱地,是無價的。劉道傑沒有這個智力,沒有這個眼光,現在才知道這塊地對他的重要了,那他就要爲它付出代價。所以說,我出的價錢是很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