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四海聽到全忠賢如此數落自己,也沒有進行反駁。聽到了最後,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老全,我不也是心裡急嘛。你的身體不好,老向還在監獄裡蹲着,周老一家又遠在京城。你們也知道我的,沒有什麼文化,心中一急,就只有喝悶酒啦。”
“喝酒!我看你是喝黃湯。象你這樣的人,也不知道老首長爲什麼會用你來做警衛員!我更不知道,老首長爲什麼會把最後的大事託付給你?”向子良的說話一點也不肯饒人,字字直刺人的要害。
“我喝酒怎麼啦?一個個就象開批判會似的。”本來,任四海還有點低頭認錯的意思。說到這時,脾氣卻又給撩了起來。他把頭一昂,惱火地反問說:“這麼大的事,難道就全怨我一個人嗎?”
周紹鬆是晚輩,看到三個老人之間有種劍拔弩張的樣子,當然要站出來進行制止。他趕忙站到中間,勸解說:“任叔,向叔,全叔,你們先別忙着吵嘴。本來也沒有什麼問題,都是一些誤會。聽我把情況說一說,任叔清楚了以後,也就不會這麼生氣了。”
任四海一聽周紹鬆這麼說話,當然不好不給面子,只是狠狠地瞪了全忠賢和向子良一眼。他雖然住口不說話,只是眉間卻皺起了幾道褶。心中暗道:咦,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還真的有自己不知道的情況嗎?
周紹鬆看到幾個老人不在吵嘴後,才繼續說道:“任叔呵,嘖,這事情不是我做小輩的也要說你一句。這事兒上,你確實是做得有點糊塗。我來海濱以後,找警察局的同事打聽了一下,他們告訴我,小天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孩子。”
他停了一下,看到任四海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以後,才繼續說下去:“他們都在說,小天不論是做什麼事,都是有板有眼的。刑警的劉支隊長,就一直是誇個不停。治安的宋支隊長,也一直是想要把他調到自己身邊去工作。”
聽周廳長這麼一說,任四海感覺到很是奇怪,遂疑問道:“紹鬆,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嗎?既然能這樣,那就乾脆調到市局去,何必還要在派出所這麼一個小地方受那幫小人的鳥氣。”
周紹鬆皺了一下眉頭,繼續說道:“任叔,這就是我也要說你的原因。李家那小子在城區當區長,當然能勾結警方的人打壓孩子。更何況,那個什麼‘皮老虎’又是李震民的乾兒子。”
他揮手製止住了任四海的說話,不留情面地指責說:“任叔,你說說看,在這種人手下,小天能有好日子過嗎?只說‘活着就好’那麼一句話,孩子就能生存得下去嗎?”
“小天沒日沒夜的辛苦工作,還總是要受別人的窮氣。他想打拼一番,回家徵求你這個老東西的意見,你卻放什麼臭屁,說是‘活着就好’。既然是要苟且偷生的活着,那還要我們這些人在這兒商量個屁呀。”全忠賢憤憤不平地接上了話。
全忠賢是個有文化的人,平時說話很少有粗魯之詞。此時提到‘活着就好’這四個字,立即就又發起了火。任四海也知道自己理虧,被全忠賢指着鼻子罵了也沒有吭聲。
周紹鬆用眼睛瞟了任四海一下,這個老叔實在是有點讓人失望。到底是警衛員出身,眼界狹了一點。碰到事情又沒有主見,只知道喝悶酒,發脾氣,難怪小天這孩子感覺到活得很累。
還好,這一次小天的被暗殺,屬於是大難不死。自己來了之後,也對小天指點了一番。看他那個樣子,應該是聽進去了一些。如果再有人跟進的話,估計會有一番作用。
讓誰跟進呢?這位老叔是靠不上了。再這樣下去,非把孩子給毀掉不可。周紹鬆把眼睛從任四海的身上移開,落到了向子良的身上。
嗯,能在敵我難辯的環境中活下來的人,會是庸人嗎?老特務見多識廣,而且是足智多謀。有了他來做幫手,小天也就算是有了一個智囊。
想到這兒,周紹鬆索性點化道:“這一次,小天被人刺殺之後,李家那小子立即拉着分局皮局長一起喝酒,人家開心着哩。”
看到任四海氣得不開口,他用商量的語氣說道:“任叔,你看這樣行不行?從現在開始,小天的事,你就別伸手了。你可以到全國各個地方走一走,看一看有些什麼可用的力量。到了小天動起來的時候,也好讓他省上一點事。”
“那行,這事讓我做,絕對沒有問題。當年那些老首長、老戰友,還就數我認得最多。當年的事,來得太突然。出事之後,我們又只顧做好善後工作,也就沒有來得及去聯絡大家。行,這事就交給我了。”任四海一聽周廳長的建議,立即就應承了下來。
他感覺到周紹鬆的建議,正對自己的胃口。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咱們這些老大粗玩不來。去和老領導、老弟兄們喝喝酒,敘一敘感情上的事,那倒是沒有什麼大問題。
“全叔哩,他們幾兄弟的事,你恐怕要多操一點心。我來這裡看了一下,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是長思這孩子,讓人有點擔憂。”說到趙長思,周紹鬆是真的有所擔憂。到海濱市來看了一圈,還就這孩子讓人不省心。
“那倒沒有什麼問題,本來,也是我一直在打理着這些事。你說得對,四個孩子當中,只有長思這孩子不太聽人說呀。哦,對啦,長思他爺爺的事,有消息嗎?”全忠賢贊同地答應了一句之後,又想到了趙長思爺爺的事。
趙長思是個孤兒,這麼多年都是全校長收留在家中。老爺子爲趙長思擦了不知多少回屁股,對這孩子的性格當然也最是瞭解。如果能有這孩子親生爺爺的消息,也許會對這孩子的成長有作用的。
“唉——”周紹鬆在警方工作,再加上他有特殊的身份,當然不難知道這些來自寶島的內部情報。他嘆了一口氣以後,有點悲哀地說道:“走啦,已經走了好多年啦。”
“什麼?你再說一遍!”一直表現得都是很沉着的向子良,一聽周紹鬆的話後,突然一把抓住了周紹鬆的手,急切地問道。
“在小天爺爺下獄以後,他老人家手中曾經掌握過一批特務,打入敵人內部的消息,也就被人給泄露了出去。寶島那一邊的人,可不會相信小天爺爺是特務的這種混賬話。人家立即對曾經和老人家有過交道的人進行審查。趙知俠同志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捕的,當時,他已經是寶島情報局的副局長。”周紹鬆惋惜地說道。
“後來哩?後來怎麼啦!”任四海雖然意識到不會有好的結局,仍然不肯甘心的問了一句。這種問話方式純粹就是人的一種本能,明知道沒有好的答覆還是問出了口。
“能有什麼後來!”周紹鬆沒好氣的頂了一句,然後悲傷的介紹說:“趙知俠知道自己暴露之後,剛一入獄就服了毒藥。他雖然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但也保住了他所掌握的那麼一條線。不過,由於他的犧牲,他生前所掌握的那條線,也就和大陸徹底斷絕了聯繫。”
聽到趙知俠犧牲的消息,向子良流下了淚水。
當年,他和趙知俠一起從革命聖地保安縣那兒回到了軍統局。大陸解放時,兩人才分了手。本來還相約等到寶島解放時再相會。三十多年過去了,卻沒有想得到,老戰友已經是相見無期了。
“天人永隔兩茫茫,明月松岡共斷腸。”全校長口中吟誦着蘇東坡的詞,眼中的淚水卻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他當然記得趙知俠從保安出發時的情景,誰知那麼一別就生死兩途。
“趙知俠那一條線上的人,爲什麼會和大陸斷絕了聯繫呢?難道他們會脫黨了嗎?”任四海仍然有點不服氣的問道。
“大陸這一邊不停地開展政治鬥爭,你說人家會有安全感嗎?曾經有領導想恢復那條線,那邊始終是沒有答覆。現在的情況,兩岸的情報機關都知道有這麼一條線的存在,只是誰也沒有辦法找到他們。”周紹鬆解釋說。
向子良咐和說:“是呵,搞特工的人,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的結果。自己小心謹慎都來不及,還能吃得消那些搞政治的人再來搞什麼相互傾軋!老趙的犧牲,一點價值都沒有,純粹就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聽向子良這麼一說,任四海不滿地說道:“我也弄不懂,這究竟革的是哪一家的命呀?怎麼弄到最後,都是自己人在整自己人呢?死的死了,坐牢的也坐了牢,這讓人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哩!”
周紹鬆一看氣氛不對,連忙就把話題給拉了回來說:“這事暫且不提。長思的事,就請全叔你多費心嘞。”
“沒事,沒事。照顧這孩子,都是我應該做的事,有什麼費心不費心的話說。”全校長紅着眼睛點了點頭。
“我們還是來商量小天的事吧。再讓他總是這樣混下去,也不是一個長久之計。”爲了改變屋子裡的傷感氣氛,周紹鬆及時轉換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