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笑天這一邊對卡車的檢查,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當然會讓那兩個被詢問的人看在眼中。只是他們的表情,雖然有點不太自然,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對新發現的問題,人家自然會有自己的合理解釋。
大個子駕駛員可憐兮兮的回答說:“各位警察叔叔,我只是一個開車的司機,領導說往哪裡開,我就只能往哪裡開。你們說,我哪兒能管得了往南往北的事情哩。”
“至於多了一塊卡車牌照的事,那是我過去開的一輛報廢車輛用過的牌照。車子送去了廢品收購站,牌照就被我留在了身邊。這是我的不對,我檢討,我檢討。”大個子駕駛員的態度倒不錯。
供銷員說得也有道理。這批貨物本來是要發往燕京市的,只是到了臨出發的時候,頂頭上司又改了章程,讓把貨物送到黃海去。
至於發貨單的事情,他有點無奈地把雙手一攤,對開幹事說道:“這位警官兄弟,你也要理解我們當差的難處。領導說改就要改,我們能反對得了嗎?你們說單子上的幾個字,那還不就是用筆一改的事兒嗎?又有誰會來頂真!”
負責詢問的兩個保衛幹事,本來看到這邊的檢查有了新發現,也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加大了正面攻勢。只是再三盤問之下,那兩個人還是堅持着自己原有的那套說法。
交貨地點的變更,說得倒也是合情合理。牌照的事,也不能說有多大的問題。頂多就是說人家沒有按照規定,將舊牌照進行報廢吧。人家的回答得坦率,也符合情理。
到了這時,不但是馮主任又動搖了信念,就連不少原本勁頭十足的治安積極分子,這時也打起了‘退堂鼓’。時間也不早了,鼓譟着早點收工回家睡大覺去。
是退還是進?任笑天依然是笑而不語。他不開口說話,是在等着主持詢問的老開和陳科長說出自己的意見。
“任幹事,我還是覺得有點問題。”負責詢問駕駛員的陳科長先開了腔。聽他這麼說話,有些人就翻起了白眼。你覺得有問題,就能肯定有問題嗎?
陳科長看到這些人的反應,只好耐心解釋說:“這個年青人說話,雖然沒有什麼出錯的地方,但身上的汗珠,明顯出得太多。還有,顯得比較緊張,說話打結。回答問題之前,喜歡朝着那個供銷員看。好象是要等待對方的暗示一樣。還有兩次,在偷着看你的反應哩。”
“嗯,老開的意見哩?”任笑天不作評介,轉身問起了開幹事。
“嘿嘿,從表面上看,一點也沒有疑點。那個供銷員顯得很冷靜,說話也很沉着,連一點慌張的樣子都沒有。唯有這樣,才更是讓人感覺到不能放心。我說呀,不能輕易放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回所裡繼續審查。到了明天早晨,再和廠方電話聯繫一下。”開幹事的態度十分明確,直截了當的提出把人帶回派出所進行審查。
“你們這說的是一些什麼屁話呀?人家緊張得直冒汗珠,你們說是有疑點。人家不緊張,你們又說是不放心。正過來說,反過來說,你們都是有道理。究竟要人家怎麼樣,才能算是沒有問題哩!”站在一旁的馮主任作了惱。
她感覺到任笑天和這兩個保衛幹事實在是太不象話,純粹就是在無理取鬧,更是在有意刁難人家外地人。任笑天苦笑一聲,自戀一聲道:我這麼一個玉樹臨風的小帥哥,怎麼看也不象是一個會作弄別人的壞人吧!
對於馮主任的責難,任笑天倒也不生氣。人家這麼大年紀的人,能跟着這班年青人一起在外面通宵達旦地巡邏,這種精神本來就很可佳。
更何況,人家也本來是一片好心,怕自己因爲求勝心切而出了錯。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年青,纔會這樣擔心。如果把自己換成個老資格的警察,這個老人家肯定不會有這樣的疑問。
這事讓老開和陳科長解釋,似乎有點不大妥當,畢竟他們也是僱傭軍,而不是正牌警察。
還有呀,這種緊張與不緊張的判斷,完全靠的是心理感應,憑的是經驗,很難用語言說得清楚。那兩個老狐狸,纔不會白費力氣來做這種解釋工作哩。
老開和陳科長倒也識相得很,看到馮主任在發火,也不回話。惹不起你馮主任,我們躲得起你呀。他們倆肩膀一聳,就來了一個溜之大吉。跑得遠遠的去吹涼風了。
至於任笑天如何展開如簧之舌,能不能把馮主任給說服,那就不是他們的事兒了。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犯不着讓自己來和這個愛認死理的馮主任硬掰依據。
人家能跑,任笑天可不好跑。
他只好苦笑着耐心解釋說:“馮主任,老開和陳科長都是有經驗的人。他們這麼說,肯定是有他們的道理的。既然那兩個人的精神狀態有所反常,我們就必須引起重視。再說,汽車牌照的事,肯定也是不正常的事情。還有行車路線和交貨地點的變化,也是有問題的。任何事情,只有一點、兩點的反常還好說,有了三點以上,那就絕對不能放過。”
馮主任聽任笑天說得斬釘截鐵,也就不再提出疑義,只是關切的問道:“那怎麼辦哩?這兩個東山人,又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們不能總是守在這兒啦。”
這話是倒說得不錯,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之間,東方就已經出現了朦朦朧朧的亮光。再拖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天一亮,這麼多的人圍在這兒,只會引來更多人的圍觀。
這事倒也好辦,任笑天當即下了決心,將手一揮說:“走,先把人帶回派出所去繼續盤問。”
卡車的事也簡單,這點小事難不倒任笑天。他把汽車鑰匙一拿,點火發動,掛檔起步,隨着一陣黑煙的噴出,卡車也就穩步地起動了起來。
人和車很快就帶到了派出所。與以往不同的是,所長季勝利沒有出現在大家的面前,而是韓指導員急忙從家中趕了過來。
看到指導員親自趕過來支援,任笑天遠遠的就迎了上去。開口邀功請賞道:“指導員,今天這事,都是這幫保衛幹事所取得的成績。他們今天立了大功,嘿嘿,如果真的破了案,你可要幫他們請功纔是。升不了官,起碼也要發上幾個獎金吧。”
跟在任笑天后面辦事,就是這麼一點好處。有了成績,總是先往大家身上推。大家都能感覺得到,任笑天這人夠義氣。做起事來,讓人越幹越有勁。沒說的,吃點苦也服氣耶。
韓啓國沒有讓大家失望,一聽任笑天的話音,立即就笑着答覆說:“只要真的破了案,那些事情都好商量。獎金的事,我和各個單位打交道去。”
警察機關從來不做虧本的事。用了人家的人,到了要發獎金的時候,還是要讓人家企業自己出錢。幸好這時還是計劃經濟,都是吃的‘大鍋飯’,用的不是自己私人的錢,也就沒有誰來頂這個真了。
聽到指導員的話,大家當然都很開心,有誰會與鈔票過不去哩!開心歸開心,只是在這些保衛幹部心中,還是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可不對哇,以往有了什麼成果,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肯定是季勝利。匆匆忙忙的聽完情況後,他又會很快地離開現場,屁顛屁顛的去找局領導彙報自己的偉大功績去了。
用任笑天的話來說,季所長的任務就是下山摘桃子。至於餘下的後續工作,那是一點也用不着操心。反正有指導員這個‘老黃牛’給頂着,還有任笑天這個業務行家給管着哩。
今天可不行了,不爲其他,只因爲他醉得不醒人事。到了天要亮的時候,還處於推也推不醒的狀態哩。
昨天上午,季勝利和任笑天爭吵之後,一怒之下就去了皮局長的辦公室。老皮是他的把兄弟,平時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也好,肝膽相照也罷,反正是鐵得很。
出乎意料的是,季勝利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和支持,卻反而是被狠狠訓斥了一通。
皮局長是大發其火,憤怒的說:“你是個飯桶,連個毛都沒有長得全的小屁孩,竟然都沒有本事鎮得住。你說,你這個所長是怎麼當的?有權不會用,空讓自己成了孤家寡人。竟然把自己給玩成了光桿司令,連一個心腹都沒有。”
季勝利心中的那個委屈呵,真的沒法子說。他感覺到自己比竇娥還要冤,掏盡三江水,也無法說得清自己的苦衷。
要不是爲了你局長和你兒子塞過來的那麼多私貨,我怎麼會把所有的‘農轉非’指標全部吞光呢?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又怎麼會落得個衆叛親離的結果哩。
最起碼的來說,莘浩祥那個馬屁精,肯定會是緊密跟隨在自己屁股後面搖尾巴的吧。
這話,他沒有法子和自己的老大說,誰讓人家比自己的官大哩。只是他內心積聚的怨氣也很難散發出去。越想越氣,越想越虧。想到最後,他就十分鬱悶的回了家。
季勝利和老婆也說不上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借酒澆愁,結果是愁沒有解得掉,卻反而來了個愁上加愁。
不怪他愁呀,已經定好的名單,一個也動不了。支隊長那兒又沒有辦法能夠疏通,他不知道如何了結這麼一個爛攤子。喝到最後,就弄了一個酩酊大醉。
一直到今天早晨,他還在打着如雷的鼾聲,也就不能趕過來搶功勞啦。
世事總有例外。季勝利此時沒有趕得過來,不代表他就不能在這個事件上插手。當然,這是天亮以後的事了。他不但是插了手,而且是狠狠地插了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