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市長用的是緩兵之計,他不擔心解決不了明天那些下崗問題,同樣,也不擔心解決不了那些集資問題。
源有頭,債有主,那些下崗、集資是有單位有企業的,鍾市長可以把所有單位企業的領導召集起來,叫他們到影劇院來領人,該誰的人誰領回去誰負責解釋,他只是充當分配任務的角色。這樣,又把羣衆分散了,又把茅頭轉移了。
羣衆聚在一起是一股無形的力量,但是,分散了,有可能就是一盤散沙,而且,這一分散,人數又少了,社會觀注值也小了,上面注意力也沒那麼大了。
然而,這兩天,鍾市長還是忙得焦頭爛額,不僅忙,那扭傷的腰也痛得他只能挺直着腰,不敢有半點歪邪。
這腰,當天晚上就痛得他呲牙露齒了。
那個晚上,李向東在他辦公室的小會議室裡召開了一個五人組擴大會議,除了五人組成員參加外,還有公安局長和市政府秘書長。會上,公安局長通報了板藍根事件的詳細情況,鍾市長談了自己明後兩天如何解決羣衆提出的下崗和集資款問題的想法。
李向東非常同意鍾市長的作法。他認爲,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只有採用這個辦法了。他說,當時,也只能以疏導羣衆爲主。他說,大家都一起來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這不是鍾市長的事,是我們大家的事。
他要求市政府秘書長,連夜通知市縣所有的單位企業一把手,明天到影劇院集中。他說,那些死火的企業,被兼併的企業雖然不存在了,但是他們的上級單位還在,讓上級單位的一把手去處理。他說,這是死任務硬承包,一定要把他們自己的人搞定。
至於怎麼搞定,這就不是五人組會議考慮的問題了。那是下一個層面解決的問題,什麼事都要市一級領導去考慮,還要那些中層領導幹什麼?
李向東對鍾市長說:“這事,還要辛苦你跟下去。”
鍾市長笑了笑說:“沒什麼。”
這時候,他動了一下,那腰就鑽心的痛,臉上不禁呈現出一縷痛苦的表情。李向東問,怎麼了?鍾市長說,沒什麼,剛纔上舞臺的時候,腰扭了一下。李向東問,不嚴重吧?鍾市長說,應該沒什麼大事。
李向東就說:“這樣吧,你去中醫院,找個骨科醫生看一看,推拿一下。”
鍾市長笑笑說:“還沒那麼嬌氣!”
李向東卻打電話給肖局長要他聯繫中醫院最好的骨科醫生。他對市政府秘書長說,你親自陪鍾市長去。這種事,可大可小,檢查一下總不是壞事。他很擔心鍾市長那腰扭得太嚴重。如果爲了板藍根事件,連市縣的市長都被受傷了,這傳出去,問題就大了,再者說,明後兩天還要靠他呢!換了誰都不行,羣衆會說鍾市長躲避起來了,會要求來一個更得力的人與他們談話。市縣還有誰比鍾市長更得力的人呢?這不就把他李向東逼上前臺了嗎?
如果,他李向東也按鍾市長的辦法去處理那些羣衆問題,也要那些中層領導去領人,羣衆肯定會罵他,肯定會說,如果是鍾市長,絕不會這麼做,一定會真正解決他們提出的問題,現在換了市委書記,就不爲他們着想了,就玩耍他們了。
李向東爲什麼要去當那替罪羊?
五人組會議結束後,李向東還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也沒什麼事要做,只是覺得自己不知道要去哪裡?是回家呢,還是去楊曉麗那?就這麼不明不白,沒交沒代地去楊曉麗那,他面子上當然過不去。他要等楊曉麗打電話給他,叫他去他纔去。
快十點了,楊曉麗還沒電話來,他就知道,這晚,楊曉麗也不會主動來電話了。
這會兒,楊曉麗和枝子坐在一家咖啡廳裡。楊曉麗心裡很不高興,就找枝子聊天解悶兒,向她傾吐心裡的苦水,說李向東一點人性也沒有,說李向東就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就只懂得爲自己着想,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她說,她要跟李向東分手,以後都不跟他有那種關係了。
枝子就笑她,說:“你真不要了?你不要我可就不客氣了。”
楊曉麗說:“你想要你就要吧,我送給你。”
枝子就“絲絲”笑,說:“我真要搶了,我搶到手了,你可別哭呀!”
楊曉麗說:“我會嗎?我稀罕嗎?”
枝子說:“真不稀罕?”
楊曉麗說:“真不稀罕。”
枝子就說:“好了,好了。知道你在說氣話的。我要搶也不會跟你搶,也不會搶你的東西!”
楊曉麗笑笑,說李向東怎麼成了東西了。枝子又說,那他不是東西。兩個便都笑了起來。又聊了一會,枝子說困了,說今天在工地跑了一天累了,想早點回去睡了。離開那咖啡廳,都上了自己的車,枝子看着楊曉麗的車啓動了,開走了,就打電話給李向東。
她問:“還沒睡吧?”
李向東說:“還沒那麼早睡。”
枝子又問:“有吃宵夜的習慣嗎?”
李向東說:“無所謂。”
枝子就說,我每天都要吃宵夜,不吃宵夜就睡不着。她說,可以陪我去吃宵夜嗎?李向東覺得也沒什麼事,就問,去哪吃?枝子在電話裡笑,說,先不告訴你。她問,你在哪?我去接你。李向東說,還是我去接你吧?這的路我熟。枝子說,那你來我公司接我。
枝子很清楚楊曉麗的心情,知道這天晚上,她是不會再找李向東了。她想,李向東也不會把和她一起吃宵夜的事告訴楊曉麗。於是,她把車停放好了,就站在公司門口等李向東。
公司早就關門了,只有門上方的霓虹燈在閃爍。
遠遠地,李向東就看見枝子站在那霓虹燈下。她還是上午來他辦公室時的打扮,上面穿着鬆寬的衫,下面穿着窄的裙,只是霓虹燈的光把那白的衫染紅了染透亮了。
枝子上車的時候,顯得有點不方便,因爲李向東的車高,那裙子又窄,緊束着雙腿邁不開。她衝着李向東笑了笑,就把裙子往上收了收,收到大腿的位置,才艱難地擡起一隻腿,跨上了車。她說,早知道開我的車。這麼說的時候,她的臉漲滿了紅。她感覺到李向東眼裡噴射出一絲兒火,想那裙底的春光定是都被他看全了。
李向東卻是一副很從容的神情。他問:“我們去哪裡?”
枝子緩了緩,說:“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李向東說:“不會吧?”
枝子說:“你試試看?保證你沒去過。”
李向東笑了笑問:“又是去吃禽鳥肉之類的?”
枝子說:“當然是特別的。”
李向東說:“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吃一些有特色的東西。”
枝子說,是呀,只要是有特色,最好省城沒有的,我都喜歡去嘗。她說,其實,吃很講究的,同是一樣的原料,但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做法,就能做出不同的風味。越是那種老土的地方,就越能做出特色。她說,在大酒店,不管是那個大酒店,好像都是一個廚師做的,都是同一種作法,同一種味道。
李向東看了枝子一眼,覺得她這想法與自己很一致,想以前,和綺紅小姨子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去吃這種風味,那時候,竟還跑到臨市的河堤邊去吃大排檔。當然,楊曉麗是不會去那種地方的,首先,她對吃不太講究,其次,她也嫌那種地方不衛生。
他問:“你不會叫我去吃大排檔吧?”
枝子笑了,說:“就是要叫你去吃大排檔。不敢去是不是?怕不衛生是不是?”
李向東說:“你錯了。我是最喜歡吃大排檔的,喜歡吃大排檔的炒粉。他說,你不知道,大排檔那炒粉是真正炒出來的,那鍋燒得通紅,倒那油時,火苗竄起一尺高,再把那粉倒進去,炒出來的那個鍋氣的香,大酒店根本就弄不出那水平。
枝子就“咯咯”地笑,說:“哪一天,你不當市委書記,去開大排檔炒粉,我想,一定也是一流的。”
李向東就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