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還抓住教師靜坐的事,把壯局長狠訓了一頓。
他說,你這局長爲什麼沒能把事件控制在萌芽階段?很顯然,你的管理有問題,對教師的思想動態瞭解不夠,所以,事先一點警覺也沒有。對教師太放任自流,所以,他們什麼事都敢幹,跟你對着幹,跟市委市政府對着幹。
他說,到現在,我還在思考這個靜坐事件是不是衝着我來的,是不是想要給我難堪。
他說,幾個教師竟敢跟我作對,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當然,我不跟那些教師計較,我一個市委書記跟他們計較,會讓人笑話。但是,我不能不跟你計較,因爲,你沒把他們管好!
李向東的話到此打住,要說的已經說了,爲什麼要這麼說,在這個非常時期說?這些就留給壯局長去揣測了。
凡是李向東認爲與鍾市長關係密切的中層一把手,他都找來訓話,然後,留給他們一個揣測的空間,讓他們惶恐不安。他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對付他們,讓他們難受,讓他們氣都喘不順暢,恍如有一雙無形的手掐緊了脖子。一旦那手放開了,能夠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鮮空氣時,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是李向東給予的。
壯局長離開後,李向東又叫財政局局長過來,也把那局長訓了一頓。不過,他那口氣沒像訓壯局長那麼強硬。他坐在沙發上,說這次回來,感覺他的工作態度很成問題,叫弄幾個數據,竟然拖着不給。是不是在一個崗位上工作的時間太長了,工作熱情上不來,有點遲鈍了?說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
財政局局長臉都青了,頭額上沁着冷汗,想兩個理由一個比一個夠他嗆。工作沒有熱情,輪換到別的崗位去就理由充足了,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裡,你不把市委書記看眼裡,他若也不把你放在眼裡,你還想當局長嗎?小局的局長也有可能不讓你當。
李向東果然就問:“你們財政局是黨委,還是黨組架構?”
財政局局長說:“屬黨組架構。”
李向東問:“一直是你兼着黨組書記嗎?”
財政局長說:“是的,是的。”
李向東就不再說話了,再讓他去揣測那話裡的意思,會不會把他那局長撤了,只讓他當黨組書記。誰不知道,他這年紀只任黨組書記,多少有一種退居二線的感覺。
這邊財政局長還沒離開,楊曉麗就敲門進來了。李向東看着她,想秘書怎麼就讓她進來了?後又想,這秘書可能也沒想要攔她。她見財政局局長也在,便對他笑了笑,說,你們談完了嗎?財政局局長當然不願意就這麼離開李向東辦公室,他和壯局長不一樣,覺得自己跟李向東還是有點交情的,有些話是可能問得更明確一些的。但有楊曉麗在一邊,那話就不好問了。
李向東說:“我們剛好談完。你有什麼事嗎?”
他這話是說給財政局局長聽的,意思是說,他可能離開了。
辦公室裡只有李向東和楊曉麗時,李向東問,有事嗎?他的情緒還沒從工作中轉過來,還是那麼板着面孔。楊曉麗早就收斂了笑,臉色卻比他還難看。她站在那裡,胸脯一起一伏,像是李向東曾激惱了她。
剛纔,壯局長一離開李向東辦公室,就直接去她那了。把李向東和他的談話了一遍,他說,想不到李書記對他看法那麼差。希望楊曉麗在李書記面前幫他說幾句好話。他說,我對他可是忠心耿耿的。這個你楊市長最清楚。他說,如果,李書記不讓他當這個局長了,他事先的一些計劃可能就不能實施了。
楊曉麗當然沒有當面答應他什麼,更不會說要替他說好句。她只是說:“你自己是不是也要檢討一下自己,他一來,就出了那個靜坐事件,他對你有看法,能怪他嗎?
壯局長苦着臉說:“我是怎麼處理那事的,你楊市長還不知道嗎?我是決定要追查到底的,恨不得把那幾個發動鬧事的教師抓起來,關進監獄裡。”
楊曉麗便勸他回去好好工作,該幹什麼還幹什麼?特別是實施那個計劃一點一刻也不能放鬆。她說:“這不是還沒有說要交流輪換你嗎?你就要用行動證明自己。”
好不容易把壯局長勸走了,楊曉麗便覺得應該馬上和李向東談談。就她個人而言,她對壯局長是很有好感的。他一直都很敬重她。她剛當副市長時,其他局長不把她當回事,但壯局長從沒怠慢她,只要是楊曉麗吩咐要他去辦的事,他都很樂意去。她還認爲,他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市財政對教育的本來就不夠,但他在努力爭取的同時,還能想出許多解決的辦法。她想,如果換了一個人當這教育局局長,未必就能做得更好。因此,在她分管的幾個部門單位裡,她最不想交流輪換的就是壯局長。
然而,她也清楚,李向東對壯局長的看法不怎麼樣。畢竟,李向東有自己的角度,有自己的看法,她不想左右他,只希望他在以後的工作中能慢慢改變對壯局長的看法。
現在,她卻覺得應該和李向東交換一下意見了。她擔心,李向東按着他那個思路走下去,會把壯局長圈入交流輪換的名單。如果這名單再送到組織部門,想要改變李向東就更難了。
楊曉麗問:“你是不是要把壯局長交流輪換到別的地方去?”
李向東愣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壯局長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告訴楊曉麗了。他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楊曉麗說:“你總得事先跟我打個招呼吧?畢竟,我還分管教育工作。”
李向東想,這壯局長還真找對人來求情了。但是,他還不想現在就表明自己的態度。即使,他還讓壯局長當教育局局長,他也不想現在就表態。這太便宜那傢伙了。他還再掐一掐他的脖子,讓他多過幾天氣緊的日子。
他問:“你這是跟市委書記說話嗎?”
這次,輪到楊曉麗愣了一下,問:“你這是什麼話?我這是在你的辦公室。”
李向東說:“如果換一個人當市委書記,你會主動上門來表明自己的態度嗎?”
楊曉麗說:“至少,別人會先徵求我的意見。”
李向東說:“現在還不是徵求意見的時候。我也只是談談個人看法,需要徵求意見的時候,我會找你。”
楊曉麗說:“我覺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別總以爲靜坐事件是壯局長在搞鬼。他有沒搞鬼,我最清楚。他對你怎麼樣,我也最清楚。”
她說,其實,一直以來,他幫你做了許多事,小軍留學的事,如果沒他幫忙,如果他要搞鬼,小軍到今天還不一定能出去留學。
她說,小軍留學需要辦的所有學校教育部門的手續,包括市縣的,地級市的,都是他幫着辦的。這些,他跟你說過嗎?換了別人,早就向你領功了。他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李向東笑了笑,說:“那時候,我還在臨市,他幫小軍,並不是想幫我,而是在幫你,想通過幫小軍辦留學的事,討好你,又讓你欠他一個人情。現在,你來還他的人情了。”
楊曉麗說:“你以爲,我還想讓他當教育局局長,只是爲了還他的人情嗎?”
李向東說:“當然不全是。至少,你覺得,他這人還不錯,還敬重你,如果換了別人一個人,換一個更有能力的人,會不會也那麼敬重你呢?你心裡沒底,所以覺得還是他當更好。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你還有什麼理由。”
楊曉麗氣得叫了起來,說:“李向東,你太小看我了!”
她說,你根本就不懂教育,根本就不知道教育有多難?根本就不知道爲了解決這些困難,他想了多少辦法,有些人對他不滿意,這個我理解,那是因爲他們也不知道教育有多難。
她說,你不知道,教育每年向財政請示撥款有多難,鍾市長、市財政就像擠牙膏一樣,要一次擠一點。你去查一查,按政策要求,每年市財政要撥款給教育的錢是多少,但是,財政真正給了多少?
她說,這樣一種狀況,教育能幹什麼事?能有什麼遠景規劃?最多也就只能小打小鬧,搞點少化錢多辦事的事。
李向東說:“其實,這種情況,其他地方都有,但是,別人爲什麼就幹得好?別人的教育質量就能上去呢?”
他說,我對鍾市長掌管財政有看法,現在不是換了老錢負責嗎?過去那種現象一定不會再出現。
他說,我不想手下的人辦事總強調客觀,總說這樣難,那樣難,我就是要特色一個能在困難重重的條件下,幹出一番事業的人。
楊曉麗說:“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會幹出一番事業?你給他時間了嗎?”
李向東笑了,說:“他當了多長時間的局長?那時間還不夠嗎?”
楊曉麗說不過李向東,氣得真想衝上去踢他一腳。她說,我不管,我就是不能讓你把他交流輪換到別的地方。李向東笑了,說,你這是跟市委書記說話的態度嗎?有你這麼跟市委書記說話的嗎?楊曉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