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念桐被他拽得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繃得緊緊的背影,她才知道害怕。到臥室門口。她一手死死抱着門框,不肯再進去了,她氣極,壓低聲音喝斥:“厲御行,你幹嘛?孩子們看着呢。”
厲御行轉過身來,看着她像樹懶一樣抱着門框,他眼神烏沉沉的,隱約還有點失控的火花在眼裡流竄,他冷冷道:“現在知道害怕了,剛纔那股子針尖對麥芒的犀利勁頭上哪去了?”
葉念桐也不跟他廢話,她已經是成年人了。走進一個已婚男人的臥室意味着什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容許自己再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眼前這個男人,他有妻子。她不該再與他糾纏不清。
“……”
葉念桐牢牢的抱着門框,一隻手不夠,再加一條腿。她不理他怎麼冷嘲熱諷,反正她不會跟他進去,他自己看着辦吧。
這股子熟悉的賴皮勁兒,厲御行幾個小時前纔剛剛體會到。他眸底滑過一抹笑,他還真沒打算把她怎麼着,就算要怎麼着,也不是當着孩子們的面。不過就是想嚇嚇她,看她嚇破膽的樣子,剛纔燒灼他心臟的那把火,慢慢的熄滅了。
“既然你這麼喜歡抱門框。就一直抱着吧。”厲御行鬆開她的手,筆直向主臥室裡的衛浴室裡走去。一會兒他出來,手裡拿着一個白色的吹風機。
葉念桐看見了,心知自己誤會了他,她尷尬得恨不得扒條地縫鑽進去,永遠不出來了。她放開門框,低頭侷促的站在門邊,直到視線裡晃進一雙人字拖,呼吸裡滿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男性氣息,她才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懷裡一沉,厲御行近乎粗魯的將吹風機塞進她懷裡,沉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這才側身出去了。葉念桐不看他,都知道他一定在取笑她,她心裡忿忿不平,還不是他剛纔曖昧的舉動,讓她誤會了。
葉念桐吹乾衣服出來,她換回自己的衣服,打量着主臥室。鐵灰色的牀單,顯得冷漠與孤傲。牀頭沒有擺任何物件,牆角擱着一個行李箱,裡面的衣服散落在地上,衣簍裡扔着他這幾天穿過的髒衣服。
鬼使神差的,她慢慢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將乾淨的衣服放在膝蓋上整理好。然後自作主張的拉開行李箱,將衣服放進去。放衣服時,她的手指觸到了堅硬的東西,她看了一眼臥室外,耳邊傳來厲御行與兩個孩子的聲音,她將衣服拿開,出現在視線裡的是一個相框。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拿起相框,在翻過來前,她心裡還存着一絲奢望,可是當她翻過來時,她心裡只有滿滿的絕望與悲愴。看到相框上親密靠在一起的男女,她的心狠狠一痛,眼眶炙燙起來。她死死捏着相框堅硬的棱角,手心刺疼。
就算她已經猜測到厲御行與季媛媛結婚了,但是真的看到他的行李箱裡裝着他們的合照,她還是忍不住心碎了。四年了,可以改變多少東西,也會把曾經的最愛,變成最陌生的人。
葉念桐在眼淚落下來時,慌慌張張將相框放回行李箱,然後拉上,靠着牆邊放好。她抹了抹眼角,眼角餘光掃到衣簍裡的髒衣服,她緩緩走過去,蹲在衣簍前。
髒衣服凌亂的扔在衣簍裡,像她紛亂的心情,她看了許久,伸手拿起一件酒紅色襯衣。不是當年她買的那件,卻比她當年買的那件更精緻,衣服後方的名牌上是意大利的一個奢侈品牌。
這些事,自然有另一個女人爲他操辦,像他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季媛媛,也不會缺女人侍候。
她顫抖的拿起襯衣,彷彿看到了過去。那日他送她回葉家,親自上門提親。她嫌他的襯衣太素,嚷着要喜慶一點,路過百貨商場,她拽着他直奔男裝部。
當時她一眼便看中了那件酒紅色的襯衣,覺得他穿着一定特別好看。果然,酒紅色的襯衣穿在他身上,不顯輕浮,反倒顯得他更加沉穩與挺拔。
那時候她在想,她的男人這麼英俊迷人,她得把他看好了,不能讓任何人搶走。可是最終,那個說着他這一生“沒有離婚,只有喪偶”的男人,最後卻移情別戀,徹底拋棄了她。
是她受的傷還不重吧,否則她蹲在這裡,看着這件別的女人爲他準備的酒紅色襯衣,她心裡還產生了眷戀。她將頭埋在襯衣裡,重重的吸了口氣,襯衣上還殘存着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以及陌生的鬚後水味道。
都沒了,連她最熟悉的體味,都覆上了別的女人的專屬。
葉念桐心疼得無以復加,不僅心疼,甚至是絕望的。離他越近,她便越絕望。那種從心底而心的絕望與無力感,啃噬着她的心,讓她欲哭無淚。
“你喜歡這件襯衣?”耳畔傳來男人戲謔的聲音,葉念桐條件反射地擡頭望去,反應太快,她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眼底的情緒。男人左肩靠在牆壁上,右手隨意的插在褲兜裡,神情有些錯愕,她連忙低下頭去,意識到他的襯衣還在她手裡,她如扔燙手山芋一樣扔回到衣簍裡,站起來欲走。
撞入眼瞼的小臉,有着說不出的悲傷與絕望,厲御行怔愣住。他聽到臥室裡面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久久沒有等到她出來,就過來看看,卻沒料到會看到她副模樣。
他說不上來這一幕對他的衝擊有多麼強烈,他的心猛地揪起來,一股陌生的痛意貫穿他的心肺,他緊緊的鎖着她的身影,看她站起來欲走,他的大手迅速伸過去捉住她的手臂,太過震驚她帶給他的強烈情感,他說:“我是不是認識你?”
葉念桐想起剛纔那張照片,想起她離開江寧市那天,他正跟季媛媛訂婚,她心裡有太多太多難以壓抑的痛楚,促使她的聲音都在發抖,“不認識。”
“那你剛纔……”厲御行追問。
葉念桐深吸口氣,轉過頭來神色漠然的望着他,冷淡道:“看到那件酒紅色襯衣,我想起了我的丈夫,就是這樣。”
厲御行眯起黑眸,仔細打量她,剛纔她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他的錯覺一般,此刻已不復見。她提到她的丈夫,他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韓沉,握着她手腕的手,緩緩鬆開。
手腕上的勁道稍鬆,葉念桐便迫不及待的抽出自己的手,擡步離去。他果然不記得她了,否則她這樣明顯的提示,他不可能還是這副迷茫的神色。
耳邊腳步聲漸漸遠去,厲御行頹然地靠在牆壁上,他閉上眼睛,她剛纔的神情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
葉念桐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發呆,慢慢擡頭望着她,敏感地察覺到她的心情不好,他放下手裡的玩具,爬到她的膝蓋上,他的小臉湊過去,在她脣上吧唧了一口,“媽咪,你不開心嗎?”
葉念桐回過神來,伸手緊緊的抱着他柔軟的小身子。呼吸裡,是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幸好,她還有他。
“媽咪沒事。”靜默了幾秒鐘,葉念桐擡起頭來,伸手捋了捋他汗溼的頭髮。慢慢從小就喜歡出汗,特別是夏天,玩嗨了,就滿頭是水。
“可是你不開心啊,是長腿歐巴不喜歡我們在他家玩嗎?那我們回家去,好不好?”生性敏感的孩子,以爲厲御行不歡迎他們,忐忑不安的扭着胖胖的手指。
“不是,是媽咪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了。”葉念桐搖了搖頭,不希望慢慢以爲厲御行不喜歡他。
“媽咪玩玩具吧,我不開心的時候,一玩玩具就開心了。”小孩子的邏輯,簡單得讓人啼笑皆非,爲什麼人長大了,反而做不到這樣簡單。
“慢慢去玩吧,再玩一會兒,媽咪就帶你們去洗澡,明天起來再玩。”葉念桐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慢慢歡快的滑到地上,又去玩玩具了。
葉念桐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段時間,厲御行沒有再出來。大概是剛纔陪孩子們玩累了,進臥室去休息了。她沒有矯情的提出帶孩子們離開,因爲她還想待在這裡,還想讓慢慢跟他多相處一會兒。
等他回了江寧市,也許他們父子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相見。
葉念桐想着,忽然聽到“哐啷”一聲,她擡起頭來,聲音好像是從客房裡傳來的。她讓慢慢和樂樂在客廳裡玩,她快步走過去,就看到厲御行手足無措地站在客房牀邊,牀頭櫃旁有幾塊碎片,好像是裝飾檯燈被打破了。
她緊走幾步過去,上下打量着他,見他沒有受傷,她才鬆了口氣,“厲總,你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厲御行一手捏着被套,似乎想將空調被裝進去。
葉念桐再看牀上鋪着嶄新的牀單,她莞爾,厲御行這種貴公子,哪需要親自裝被子?在梧桐院時,張媽就把這些活全給包了。
她伸手接過去,無奈道:“我來吧。”
厲御行鬆開被套,卻沒有離去。他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心情好了嗎?”
“謝謝厲總關心,女人總是容易觸景傷情……不是,多愁善感,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我沒事了。”葉念桐垂下頭,燈光下,露出她弧形優美的脖子,像白天鵝一樣。她將空調被重新抖開,然後鋪好,再捉住一角塞進被套。
擡頭,見厲御行沒有出去,她說:“厲總,借用一下你的手,幫我把這個角捏住。”
厲御行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塞好空調被的一角,並沒有被使喚的不悅,心裡反而有種淡淡的溫馨。葉念桐很快就塞好了四個角,然後她捏住一邊,用力抖開。
厲御行便學着她的樣子抖了起來。
將裝好的被子鋪在牀上,葉念桐額上泛起晶亮的汗珠,她伸手不甚在意的抹去汗水,擡頭望着還在客房裡的厲御行,心裡有個大膽的想法,“厲總,還有件事,能不能麻煩你一下?”
“什麼?”
“慢慢跟樂樂該睡覺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帶慢慢去洗個澡?”葉念桐邊說邊小心翼翼的打量厲御行,見他眉心微蹙,她連忙道:“要是太麻煩了,就算了。”
“沒問題。”厲御行蹙眉,是因爲他沒有給小孩子洗過澡。
葉念桐笑了笑,“那先謝謝你了。”就當她貪心吧,她不能讓他們父子相認,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他們。
厲御行轉身出去了,客廳裡到處都是玩具和拆開的包裝紙,亂得簡直沒法看。他也不在意,他走到慢慢身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慢慢乖乖的跟他進了主臥室的衛浴室。
葉念桐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主臥室裡,她來到樂樂身邊,將樂樂抱起來,說:“小公主,咱們去洗澡了。”
樂樂玩累了,眼皮耷拉着,將頭靠在葉念桐身上,她吐詞不甚清晰道:“桐媽咪,我們不回家了嗎?”
“嗯,今晚我們就在叔叔家住,媽咪那邊有點事,不太方便。”葉念桐解釋道,都是缺少父愛的孩子,她跟樂樂的性格看起來樂觀,其實都很敏感。
“桐媽咪,我有點想媽咪了。”樂樂說。
葉念桐心頭一陣柔軟,伸手撫了撫她的妹妹頭,“嗯,媽咪也想你。”
葉念桐放好水,樂樂已經趴在她肩頭睡着了。她將她放進浴池裡,迅速將她洗乾淨,然後拿浴巾將她包起來,抱着她回房。
經過主臥室時,她聽到慢慢的聲音從主臥室裡傳出來,“長腿歐巴,爲什麼你的小鳥兒比我大這麼多……”
接着裡面傳來厲御行的低斥聲,“……別亂摸……”
葉念桐半天才反應過來,慢慢口中的“小鳥兒”是什麼,她臊得滿臉通紅,這熊孩子……貞上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