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本來是有些着急的,日夜兼程趕回了杭州。到了杭州就直奔李家去了。敲開李家的大門,卻發現好像一切都象以前那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難道,宜多轉性了?”藍令又開始搖他的扇子了,“還是,他只是有事回去了?沒有和李凌日鬧翻?”否則,以宜多的性子,這李家哪能還會如此安靜、美麗?早該是破敗不堪的樣子了!不放一場大火,也得弄上那麼幾個人——他可是連自己的家都捨得燒的角啊!
“……”李印沉默了會——是有這個可能,但是還有最壞的一種情況,“你沒聽過,物極必反麼?”
“你是說,宜多太過傷心,以至於連報復李家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然,宜多豈會放過讓他難過的人呢?要知道,爲了讓自己心裡平衡些,他可是給人解個毒,都要弄得人家生不如死呀!王克己有些擔心,“如果真是這樣,那宜多他不是……”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印冷聲讓李家家僕給他讓路,憑着自己的記憶,和藍令一行人來到李家大廳,端坐主位。
誰知,下人還沒喚來李家的成員,李雁倒是先到大廳來見。“你就是,六殿下?”李雁看着李印冷着一張臉的樣子,卻奇蹟般的沒有爲他着迷。
“四皇叔,你怎麼會在這?”李印心想,他難道沒有跟上我的行程麼?真是沒用的傢伙。
“這個……”李雁打哈哈,想要矇混過去,“我在路上耽擱了。小印,”如果他沒記錯,他是叫李印沒錯,“你這回來,是要帶宜多一起回拈花島麼?”
“宜多不是已經回去了?”李印奇怪。
“你都知道了?”李雁驚奇——他也是休息了好幾日後,終於走得出自己的房間後才知道的。他很後悔,沒有早日醒來和錢宜多一起去拈花島,因爲,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以至於,看到如此美麗的李印都沒有了感覺。現在好了,李印來了,他一定要讓他帶自己去拈花島!
“我知道他回去了,卻不知道他爲什麼回去。所以來這裡問問知情人。”
“我知道。”明明對方在輩份上可以說是自己的侄子,可是李雁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怕他。
“哦?說來聽聽。”李印將手撐在下巴上,表示自己很有興趣知道。
“李家大公子知道了原來宜多是男兒身,所以就表示無法接納這樣的宜多,於是宜多就離開李家,回拈花島去了。”金槳是這麼說的沒錯。
“……”三個人對看了一眼——原來,真的是這麼回事。正在交換眼神中間,李凌星出現了。
“沒想到六殿下再次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海涵。”李凌星變得彬彬有禮,卻讓李印肝火上升——他倒是知道自己對不起我們宜多了!
“海涵?那到不必,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麼,宜多在這裡呆得好好的,突然要回家!”
“宜多嫂……”李凌星頓了下,及時改口,“是他不該,隱瞞我們他其實是男子的事實。”大哥也不好受啊!似乎到現在都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呢!憔悴地不行——他們看着都好心疼。現下可好,他們沒找他算帳,他的人倒找上門來了!
“哼!他何時說過他是女的了?是你們李家人不該自作聰明,以爲他是女扮男裝!也只有你們李家人才有此怪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性別!”李印根本不願給人任何面子,說的話句句難聽。
“我如何……”忍了忍,李凌星終究沒有發作,對方畢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再說,現在哥哥已經夠煩的了,他也不想再惹是生非給大哥增加更多的煩惱。李凌星逼着自己懂事。
“哼!”將李凌星的變化看在眼裡,李印卻沒有絲毫開心,只覺得對方實在是欺軟怕硬讓人討厭的角色!怎麼,我不好欺負,宜多就好欺負了麼?難道他忘了,宜多是自己的好師弟?
“事到如今,既然他們已經分開,宜多本人都沒有說什麼,你又何必如此氣勢洶洶,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呢?”他擋住弟弟妹妹,瞞住哥哥,只希望能靠自己的厲害好好請走這尊明顯來意不善的大佛。
“那我問你,宜多是如何離開你家的?”藍令問了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說實話,我也不清楚。”那幾天,他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是,回來就聽說宜多是男子並且已經離開我們家的事實。”
“……”看看李家,一切都是照舊,只是好像安靜很多。李印幾人也找不出什麼發飆的理由,只好作罷。互相看過後,他們決定先回拈花島再說。
終於送走那幾個人,還有那四王爺和金大人(四王爺硬是要跟着李印他們去拈花島上,李印考慮過後就答應了——總要有那麼幾個算是比較“知情”的人,在他們和宜多之前搭起這段分離所造成的不解的橋),李凌星覺得倍感輕鬆。從此以後,我們李家,應該就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吧?他笑着去找李凌日,想要叫他放心。
“你是說,六殿下剛剛來過?”李凌日好像恢復了些精神,聲音也大了起來。
“是的,不過,又走了。”李凌星很得意,“大哥,你不知道,他來勢洶洶有多可怕!好像我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我好說歹說,才讓他走人的。”
“爲什麼,不告訴我一聲?”李凌日覺得很生氣——宜多的淡漠反應,一直讓他如魚刺哽喉,十分的不舒服。現在的他,總覺得欠了別人一頓責備,一番怪罪。於理,他明明沒有錯……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他總是放不下宜多,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地方做得十分的不對,卻偏偏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其實他一直都在偷偷期待,有那麼一天,宜多或者他的朋友,可以來將他痛罵一頓。或許,能將他罵醒呢?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期待的“醒”,是一種怎樣的狀態,那又該如何去追尋呢?就這樣,他一直茫茫然的度過這些日子,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他想象中似乎可以告訴他正確答案的人,偏偏這個人又讓三弟提前“送”走了,他能不生氣麼?
“我以爲,大哥最近心情不好,事情又多,很煩。不想再見到和錢宜多有關的任何人了,所以就……”李凌星也覺得特別委屈,自己一心替大哥着想,爲了他對別人忍氣吞聲,爲了他學着長大,怎麼大哥不稱讚他不感謝他就算了,還生他的氣呢?
“我……你……哎……”你,我了半天的李凌日,終究是說不出半句成文的話,最後揮揮手,讓李凌星離開。在李凌星關上門的一剎那,他叫住了他,“凌星。”
“恩?”李凌星好奇的看他。
“哥最近,總覺得有些累。你可不可以,快點長大?”李凌日的眼中,有請求。其實,他一直最信賴的就是自己的三弟——二弟一心沉迷醫術,對家業是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四弟、五妹雖然年紀也不小了,可那過重的玩心和太過直爽的性格,都不適合繼承家業。只有三弟,看着是任性又自戀,其實天資聰穎,是塊比他這個大哥還好上許多的經商料子!以前的自己,有心讓弟妹們輕鬆快樂的過日子,所以一肩挑起所有的重擔,但如今,他是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恩!”李凌星默默點頭,將門關上。然後轉頭,不斷的擦着那一直涌出來的淚水——哥哥他,才二十八歲吧?爲什麼呢?剛纔的他,會虛弱得讓自己害怕?好怕自己會在下一刻,就那樣失去他。他真的要,快快長大啊!不可以,再逃避那本該有份的責任!不可以再那麼自私了……
“宜多,宜多。”這回是李印一進門就開始大喊了——回到拈花島上的他,跌跌撞撞的12歲孩童樣,讓李雁不停的擦自己的眼睛,總覺得自己看錯了。
“小印~”衝出來的人卻是果園。
“果園~”李印一個箭步,就往果園的懷裡衝,然後巴到雖然只比他大兩歲,卻比他高大上許多的果園的身子上,“宜多呢?”
“你纔回來,就找宜多,都不想我哦?”果園不依。
“想你,我最想你了~”專屬於孩子的甜膩童音讓李雁差點吐出來——這是那個在船上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偶爾開口說話就是冷言冷語的李印麼?“只是,我找宜多有點事。”
“恩,相信你了!宜多在果園裡,小印,你不知道,宜多這回回來後,變得特別勤勞。天天去果園不說,還一有空就練功。”弄得無影也不服輸的拉着他一起拼……/////“你要向他學習學習哦!”
“知道了。”李印從果園的身上跳了下來,“那我去果園找他。李雁,你也一起。”這麼一說,五個人就又浩浩蕩蕩的去了果園。
“小印?”錢宜多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相信,手上還拿着一個大大的柿子,“你不是還要好幾天才能回來麼?”那纔是他們原先安排好的行程。
“我聽說你先回來了,就想知道爲什麼。”李印仔細的看錢宜多,看着他慢慢浮上眼眶的霧氣,很後悔當時怎麼就沒在李家放上一把火再走呢?
“就爲了個爲什麼,你就回來啦?”錢宜多笑着擦眼淚,“你很傻也!虧你還是有名的無情殿下。”
“我就是好奇,發生了什麼——你知道,我的好奇心一向旺盛。”李印也笑,“說吧,怎麼回事。”
“沒怎麼。”錢宜多忍了好多天的淚,終於在知情的李印等人眼前流了出來,“我已經決定忘記,你又何苦……”
“忘記了,爲什麼還要掉眼淚?”
“我看到你,高興嘛。”錢宜多偎進了上前送他懷抱靠的藍令的懷中。
“你不說,也可以,我問李雁。”李印卻是不依不饒。
“李雁?”錢宜多驚訝的擡頭,終於看見被王克己擋住的李雁,“你怎麼也來了?”
“我就是想你了,想來看看你。”李雁傻笑,旁邊的金槳卻是表情複雜。
“你不怕我再扎你一針麼?”錢宜多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人,看到他他就會想起李凌日,“小印,我不想看到他,你讓他回去。”
“要他回去可以,你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錢宜多看李印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知道,只好點頭答應。
“克己,你送四皇叔回去吧。”
“哇,不會吧?我才踩上這塊土地,還沒坐下,茶都沒喝一口,你就這樣趕我走?”李雁不依,立刻哇哇大叫。
“宜多不想看到你,所以你就死心吧。”李印頓了頓,“金槳,如果你真心想要他,那就看緊他,別在這麼順着他,對你沒有好處的。你帶他走吧。”
“是的,六殿下。”金槳邊拉着李雁走人,邊細細尋思李印的話——是不是,就像六殿下對王大人那樣,看得緊緊的,不讓他和任何“可能”接觸,那樣,纔是正確的?以前的自己,的確太過放任他了!
“現在好了,你可以說了?”
“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錢宜多就那樣席地而坐,同那幾人娓娓到來,“然後我就回來了,就是這樣。”錢宜多笑笑。
“……”李印看了眼王克己,王克己也呆呆的看他——這個故事中,好像沒有誰是特別明顯的錯誤方……更何況,王克己也是那種從沒有想過兩個男人會結婚的人。所以,他能說什麼?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藍令問到。
“什麼打算不打算的?他放不下他的弟妹們,我又沒辦法變成女人,那就只好這樣嘍。”錢宜多拔着身邊可憐的小草,“我是何等人物?要忘了他並不是什麼難事……我,一定可以過得幸福快樂的~~”
“這樣就好。”李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那你繼續努力啊~我們先回去休息了~”
“你好沒良心!園子裡還有那麼多果子沒摘呢~你快點來幫忙啦~”
“不要!”
“你給我記着!”錢宜多氣急敗壞。
就這樣,錢宜多度過了一個繁忙的秋季,很快的迎來了拈花島不算寒冷卻也是萬物安歇的冬季。他卻不想歇着,於是硬拉上幾個兄弟到藍令家的“準備過年”,把藍令家的重重機關玩了個夠。還跟着藍令、果園到山上去打獵,沉迷於捕獵的快感。本來就好動的錢宜多,更加好動,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刻,每天都笑得特別開心。
剛開始時,李印他們還會因爲擔心,經常跟着他,他有什麼請求都不會拒絕,只要有空就陪他玩。慢慢的,他們開始忙自己的事,就是錢宜多自己一個人常常跑出去找人練功也不管了——畢竟是個孩子,你看,連身高在幾個月之間都串的那麼迅速,何況是忘記一個在他的生命中不過出現一個月不到的人呢?他要是對他念念不忘,纔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呢!這麼想着的藍令,放心的在春天又來,果園要嫁的消息傳來時,邀請錢宜多和自己一起到大陸上去尋找合適的禮物去了。因爲,那裡的奇珍異寶比較多唄!兄弟結婚,而且新郎新娘還都是他們的兄弟,這禮物,能不細心挑選嗎?
另一方面,李凌日的越變沉默,讓他的弟妹們都覺得——原本隱藏在大哥心中的熱情,好像隨着錢宜多的離去,也徹底的跟着走了似的。就算有笑,也是十分勉強的,何況是以前偶爾會出現的“頑皮”與惡作劇呢?他們不懂,既然大哥那麼喜歡錢宜多,卻又爲什麼無法接受他是男子的事實呢?既然喜歡他到了這樣的地步,還管他是男是女的?娶來不就是了?他們不知道的是,不是李凌日自己無法接受身爲男人的錢宜多,也不是李凌日想到對方是個男人就噁心得無法再愛下去,他是害怕他們跟着他一起受傷,被衆人指點,才讓錢宜多離開的。
李凌星開始學着管理家業,李凌辰與李凌仙也暫時學乖,不再整日想着離開家去外面“闖蕩”一番——現在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是在家中陪着大哥,讓他不再覺得寂寞。雖然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陪伴,有沒有用。但是他們能做的就是這些,外加祈禱隨着時間的流逝,大哥可以慢慢忘記錢宜多這個人。李凌月則將原來研製各種奇特毒藥的解法的獨特癖好,慢慢轉成研究可以使人身強體健的藥品。好讓大哥可以睡得好一些,食慾也不要那麼差,精神也不要老處於恍惚的狀態。
李凌日的靈魂似乎是隨着錢宜多一起走了,但畢竟還沒有變傻,他還是李家名義上的當家,他也能夠看得到弟妹的這些變化。他覺得十分的欣慰,感動於弟妹的長大,他想開口誇獎他們的變化,他想笑着摸摸他們的頭,對他們說:“你們好棒!都是大哥的驕傲!”但是,他開不了口,他笑不出來,他再也無法親暱的摸着弟妹們的頭,和他們談心了!
李凌日終於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偉大!他的內心深處隱隱在責怪着弟妹們,他想說,要不是因爲他們,他不會放棄宜多!要不是因爲他們,他也不會就這樣一直呆着!至少,至少他可以去找宜多……在想他時,還可以去看看他!我怎麼會是這樣呢?他這麼自問着,看着變得越來越懂事的弟妹,無法接受卻在心中責怪着他們的自己。因爲,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啊!他們不知道我是爲了他們才放開宜多的,他們不知道我……在心中這樣責怪他們,卻還是默默的改變着,支持着我。
放下一切去尋找錢宜多的衝動,卻無法割捨越來越懂事的弟妹;很想回到以前,好好對待弟妹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對他們笑得毫無芥蒂;控制不住自己對弟妹們的責怪,也就無法控制隨之衍生出來的自責……他是大哥,什麼時候卻變得如此自私呢?好像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對弟妹們的寵愛,全是一種假象似的!內心這樣強烈的衝突,無時不刻的煎熬,都讓李凌日即使整日吃着李凌月特地爲他調製的藥,身子卻還是不受控制的衰弱。
李家兄弟,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哥,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他們得做些什麼纔好——不可以再消極被動的等着時間在大哥身上發揮作用了,他們要想辦法讓大哥的心,轉到另一個人身上。那麼,很快的,他就會忘掉錢宜多了。他們揹着李凌日開始爲他挑選妻子。
李家是何等身份?他們在杭州的名聲是何等的大?更何況,大家都知道李凌日雖然不是李家最英俊的人,卻是李家的當家——李家那龐大的家業,幾乎是靠他一個人撐起來的,其他的幾個人都是吃喝玩樂派。所以,只要有點頭腦,人們都會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李凌日,而不是那徒有一張美麗的臉,卻只愛研究醫術的李凌月,也不是那比大部分女人還受男人歡迎的李凌星,更不是隻愛四處流浪的李凌辰。
很快的,就有一堆的人家來探聽消息,媒婆幾乎踩破了李家的門檻。李凌星在細心的挑挑選選之後,終於決定了一戶葉姓人家的小姐。
“葉小姐她今年芳齡二九,乍看好像是大了一些,但其實她長得精緻,又很有才華,只是太過心高氣傲所以纔到這個年齡還沒出嫁。”李凌星看看李凌仙,“象你,今年不也十七了麼?不也還沒出嫁?她不過長你一歲而已。”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不喜歡那個葉小姐嘛!她以前在街上見過她幾次,覺得她實在是……比不是宜多。
“哎……我明白你們的心思,只是,你們不能把誰都拿來和錢宜多比啊。”李凌星嘆了口氣,“他那樣的人,畢竟是世間少有……”
“我知道了。”李凌仙不再說話。
“既然三哥你選中了她,那就她吧。”李凌辰也只好贊同。
“我沒意見。”看人,其實他一向不在行,李凌月還是對植物比較熟悉。
“那就這麼定了。”李凌星的眼中滿是堅定與希望,他似乎看到了大哥忘記了錢宜多,和這個葉小姐過着幸福美滿的夫妻生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