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勝顫抖着道:“說法?什麼說法?”
“關於你和幾天前襲擊你的人的關係,”荊明說,“從頭開始說起。”
“我…這…”錢勝努力去避開那雙眼睛的鋒芒,勉強安定下來,“這沒什麼頭不頭的,你也知道,生意做到我這程度,總得得罪點人。對,做生意,做大了以後就不知道具體聯繫到些什麼人了。我這不是第一次請保鏢啊,之前我也收到過不少恐嚇信,來搞我的什麼人都有,就是這次特殊了點,應該是對方也請了高手吧…都是生意場的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你們要辦案的話,還是去問對方好了。”
“恐嚇信?”荊明眉毛一挑,“這次你也收到了恐嚇信麼?內容呢?”
“內容…”錢勝用手撫着額頭,“所有這類東西的內容都差不多吧,就是‘要讓你的死態被全世界看到’之類的…”
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荊明聽完後神情卻變了變:“具體內容就是這麼寫的?”
“差不多吧…”
“恐嚇信還留有原稿麼?”
“這個應該有。”
“好。”荊明點了點頭,“這樣的內容已經看到很多次了麼…商圈人真是辛苦啊。”
錢勝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句,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荊明已經低下頭掃視資料,嘴上卻也沒停下。
“恐嚇信上沒有什麼表明對方身份的標誌嗎?”
“表明對方身份?對方嗎…這個…”錢勝搖搖頭,“這個真沒有。生意人的事嘛,都是陰裡手段,誰還會主動坦明啊。而且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不是抓了那麼多人嗎,他們知道的應該比我多吧。”
“我明白了。”荊明點頭,“你的意思是,作爲商圈人士,這種事你已經碰到過很多次了,唯一的區別就是這次來的人不知道爲什麼比平時更加厲害,對麼?”
“對,就是這樣。”錢勝說,“我一個搞生意的,也不懂這些黑領域的事。最近也沒多得罪什麼人啊…可能是舊怨?太多了,真記不清了。”
這一番話被房內的微型錄音器全權記述下來,清晰地轉播到了房間外監事人員的耳麥裡。他們聽着聽着便紛紛皺起了眉,露出了幾分擔憂之色。
真不愧是在商界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狐狸,打太極的能力堪稱一流。扯東扯西了半天就是不給你說到點子上,而且語言毫無邏輯,根本讓人捕捉不到多少結構信息。這無疑是相當麻煩的審訊,哪怕是謊話,都有漏洞可找,但錢勝連這個漏洞都不願意露出來。
但就在衆人被錢勝的東拉西扯擾得心神不寧時,荊明突然擡起了眼睛。錄音機中,他的話鋒猛地一轉。
“真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問。
“啊?”錢勝愕然,“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是誰搞的,還請什麼保鏢,早就主動出擊提前預防了,還能拿小命開玩笑?”
“保鏢啊…”荊明手指點着桌子,“確實,這種事是沒法預知的。但你既然不是第一次和狼巢合作,爲什麼這次特意加了價碼,強行提高任務等級到甲級呢?”
錢勝的話猛地梗了一下:“你什麼意思?我的錢掙得多了,請保鏢還不能請個高級的了?”
“是麼?”荊明說,“從你的預約結果來看,你通知私人飛機待命的時間和聘請保鏢的時間只相差半個小時,飛行的最目的地是海外…那麼,什麼樣的掙錢方法,纔會讓你這麼注意從家裡去到機場的這段路,甚至連侍從都不帶,而需要單獨聘請高級的保鏢呢?”
“什…?!”
“你之前的幾句話中,‘生意’這個詞提到了五次。而且每次說到這個詞的時候,你的眨眼頻率從五秒一次到兩秒一次,瞳孔收縮了六分之一,說話速度提高百分之二十,是想避開話題的明顯動作。”荊明盯着他的眼睛,說話時就像機器一樣毫無起伏。
“從提到對方身份開始,你的右肩輕微顫動,眉骨拉緊,並且重複我所問到的內容。同時,你也在有意地重複‘對方’,把整個話題往其他人身上帶。既然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你卻不選擇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這對於交易場上的商人而言是大忌。如果你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那錢氏產業能做到現在這規模可真是幸運。”
“不過從報表上看恰好相反,錢氏企業算是白手起家,你還是個在商業上頗有造詣的強人。那麼,你這次違背自己的習慣,主動丟失主動權,讓我們更多的去調查對方,因爲這樣我們所能得到的信息就只能出自對方之口,而注意不到你的不對。考慮到你的矛盾大多都出在商業交際上,你現在身爲受害者,卻在力圖隱藏你自己。也就是說,你和他們的交易中的問題並不只是欠款、借貸這種單向迫害,而是出在雙方身上。這場交易只要參與進來,買方與賣方都是有罪的。那這交易的內容也就無非只有那麼幾種可能了。”
錢勝目瞪口呆,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青年。他從始至終都保持着面無表情,絲毫看不出什麼緊張觀察的意思。但現在,他這幾句話讓錢勝更加感覺到,自己所面對的似乎並不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而是一臺精密的機器,不聲不響中洞穿一切細節、在電光火石間完成思考的機器。
“如果是違禁槍支或者炸藥的話,你沒有多少政界和軍方背景,與國外的聯絡也不多。更何況你不惜冒着暴露的風險去拜託狼巢,說明你手裡並沒有自己的隱藏武裝力量,這個機率很小。偷獵與偷伐,與你常年處於城市中的生活習慣不符。這樣想來,就只剩下一種情況了…”荊明的手指停了下來,針一般刺人的目光竟是看得錢勝四肢冰涼。
“說說吧,是哪一號的毒品?這販毒交易的報復,的確是不能見光,又足夠讓人怕到需要找保鏢的啊。”
錢勝全身麻木,抹了一把嘴脣,哆哆嗦嗦地還想做垂死掙扎:“你…別瞎給人扣帽子,現在警察都是這樣幾句話就給人定罪的?”
“目光發直,時而流口涎,以及從你的體檢結果來看…被掩蓋爲“胃病”的短時間的暴瘦,吸毒者的典型症狀。”荊明淡淡地說,“這裡的設施很齊全的,需要我送你去做一個血液化驗麼?”
錢勝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窟,幾次伸手似乎想去抓荊明,卻又擡不起來。半晌,他終於認命般地長處了一口氣,低低地說:“先是大煙…後來海洛因…還有…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