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春雷響起,花重平原的春雨更加的細密。
原來驚蟄已經過去了十三天。
花重平原上的戰鬥足足廝殺了三天三夜。
這是一個人間修羅場。
在這一戰中,武朝投入了第二軍十萬人、第三軍八萬人,以及第四軍十萬人,共計二十八萬之多。
虞朝投入了三十萬南部邊軍和三十萬天策軍。
足足八十八萬大軍在這裡鏖戰,當第四天的黎明到來,活着的人僅僅剩下十餘萬。
他們都是武朝陸軍。
這是曠古爍今的一戰,在這一戰中,武朝以十八萬人爲代價,徹底消滅了虞朝的主要武裝力量,奠定了大夏建立的根基。
這一戰,史稱定鼎之戰。
三杆軍旗在花重平原的中央匯聚在了一起,獵獵軍旗下,賀三刀吐了一口血沫子,一拳錘在了魏無病的胸口,又一拳錘在了陳破的胸口。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雨水,裂開嘴笑了起來。
“頭兒,我們贏了!”
陳破望着滿眼的屍體微微頷首,面容嚴肅,過了片刻才緩緩綻放開來,就像這原野裡的那朵不知名的小花一樣,不太美麗,卻傲然於春——“是啊,我們贏了!”
魏無病突然暴跳如雷,他一腳踹在了賀三刀的屁股上,將賀三刀踹出兩丈噗通一聲撲在了水潭裡。
“狗日的賀三刀,你特麼遲來了足足一個時辰!老子多死了三千個兄弟!”
賀三刀從水潭裡爬了起來,渾身溼漉漉,倒是將臉上的血給洗了個乾淨。
“哈哈哈哈……”賀三刀大笑,“老子若是再晚來兩個時辰,你丫的就被費安給弄死了!”
“你特麼必須給老子一個交代,三千人啊,你狗日的知不知道!?”
陳破擺了擺手,雖然現在他們同爲陸軍軍長,但陳破是他們倆實實在在的教官,兩人不管如何也不敢在陳破的面前造次。
“三刀晚來肯定有原因,說說吧。”
賀三刀甩了甩腦袋,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情況出了點意外,陛下跑邊城去了。”
陳破和魏無病一驚,“什麼?”
“我現在才知道這爲啥叫驚蟄計劃,又爲啥叫春雷計劃。”
賀三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哪裡管這草地被他坐出了水來。
他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裡,視線卻投在了這無邊的春雨裡。
“咱們在這裡的一仗就是驚蟄計劃,但那春雷響起的地方卻不是咱們這裡,而是邊城!”
陳破和魏無病也坐了下來,“給老子說人話!”
“陛下將虞朝精銳戰力全部調到了花重平原,集咱們三軍之力,在這裡將他們盡數消滅。全天下的人我估計都注視着這處戰場,但事實上在戰場開啓的同時,邊城的那桃林裡,陛下卻已經佈下了另一個戰場。”
“那個戰場沒有幾個人知道,但那個戰場的兇險,只怕比咱們這裡還要來得驚心動魄。”
賀三刀並沒有隨着那一萬將士出邊城去抓虞問道,所以他不知道邊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在此刻,根本沒有任何外人知道邊城發生了什麼。
賀三刀僅僅是猜測,他的猜測其實不對,那並不是傅小官想要的春雷計劃。
……
樊國皇帝樊子規在白馬禪院誦讀着經書卻無法安心,他走出了禪院,看了看邊城方向,視線彷彿就此定格,再也無法收得回來。
他喃喃的說道:“春雷,該響了!”
在虞朝金陵,返回金陵的太上皇虞白白也站在城樓之上,他也眺望着邊城方向,那視線似乎想要穿越時空,似乎想要親眼目睹邊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兄,你在看什麼?”長公主站在虞白白的身旁有些擔憂,因爲尚若水至今沒有消息。
她以爲皇兄是在想着尚若水,卻沒有料到虞白白說的完全不是這件事:
“皇妹啊,邊城,”他伸出手來指了指,“驚蟄已過,邊城會起一道春雷,那聲春雷過後……世界就太平了。”
虞書容一臉疑惑,虞白白沒有解釋卻會心一笑。
虞書容在這抹蒼老的笑中看見的是期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若非得用一個詞來形容,它應該是……解脫!
無論春雷過後情況如何,在虞白白的心裡,真的就是解脫。
……
武朝繁寧城城郊的閒情居里,桌上的茶早已冷,但坐在茶桌旁的兩個人,卻都偏着腦袋望着邊城方向。
“春雷……該響了。”
一道雷聲隆隆,周同同擡眼看了看陰暗的天,“是該響了。”
明明春雷已經響起,他們說的卻是‘該響了。’
“咳咳咳……”周同同對面的那消瘦男子劇烈的咳嗽着,他取出手帕捂着了嘴。周同同連忙走了過去跪在了他的身邊輕輕的爲他拍打着背。
“太上皇,您該喝藥了。”
他是太上皇!
武朝的太上皇究竟是文帝還是武帝?
胖子在樊國的莊園裡活蹦亂跳,他自然就是文帝。
武長風擺了擺手,又咳嗽了一陣子,取下手帕看了看,一手帕的血。
“我們走吧。”
“去哪?”
武長風在周同同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走到了窗前,遙望着祁山。
“太上皇,您……您就不擔心陛下扛不住那一道雷?”
“他扛得住,不這樣做,若是那些和尚進了觀雲城,會死許多百姓。邊城很好,何況還有個天下第一的觀主大人,只要觀主大人得到我們的消息跑得快一點,就無恙。”
周同同沒敢吭聲,心想萬一觀主大人跑慢了呢?
那可是以皇太后徐雲清和陛下傅小官的兩條人命爲餌啊!
“天下沒有萬全之計,我兒……他應付得了,走吧。”
武長風深深的看了一眼祁山,視線裡充滿了留戀還有眷戀還有愛戀以及一絲無人能夠察覺到的怨念。
他衝着那方向揮了揮手,嘴角翹起,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也多了一抹笑意。
這是他一生中最傑出的計劃,天下除了周同同和計雲歸,沒有人知道他纔是這天下一統大計的執棋者。
“咱們去哪?”
“……入帝陵。”
周同同大駭,武長風喘息了兩口氣,“我本就來早就該死了,多活了這些年生,多聽了我兒的事蹟,我很滿足了,走吧。”
走吧……春雷中一輛馬車從閒雲居離開,周同同親自駕着馬車,飛奔在漫天春雨裡。
他滿臉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