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阿九登基已經八年了,她的首輔小談大人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只是他依然沒有娶妻生子,他身邊出現過的女子就是他那位千里迢迢找到京城來的表妹,但也只是曇花一現,連個小水花都沒泛起來就消失了。
阿九曾八卦的問起他把小表妹怎麼了,還開玩笑說是不是毀屍滅跡了。
談林很無奈的瞥了一眼阿九,一句話都沒說。
阿九可爲談林的個人大事操心了,談林是她的第一心腹,是她最信賴的重臣,可偏偏這個重臣是個光棍,她這個帝王都跟着臉上無光啊!
保媒拉縴的事她也沒少幹,但凡知道誰家有待字閨中的閨女,她都想着給談林保媒。你說她容易嗎?可談林呢?一直都是那幅死樣子,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反正就沒有入他眼的。
把阿九給氣得呀,恨不得能直接賜婚。可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嗎?阿九咬牙切齒問他,“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你說出個標準來,朕照着標準給你找。”
談林一臉無奈,“聖上,臣不成親沒妨礙當差吧?”
“是沒妨礙。”阿九翻着白眼,“可是你妨礙到朕了,朕一想到朕的首輔大人是個光棍就心情不好。朝臣都懷疑你,小談首輔是朕的禁臠,你嚴重妨礙了朕的清譽。”
談林驚訝了一下,隨即便面色如常,道:“聖上,臣不在意名聲。”
“可是朕在意!”阿九忍不住暴走,這人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禁臠?朝臣還真敢想,她可不願意擔這個虛名。
“聖上您也不吃虧呀!”談林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清者自清,聖上,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見聖上越來越黑的臉,談林果斷地換了副口吻,“聖上,是那位大臣在背地裡瞎逼逼?您跟臣說,臣去對他進行關懷的教育。”
阿九深吸一口氣,“小談首輔,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朕給你下最後通牒,你立刻馬上趕緊娶個夫人,朕可不陪着你一起丟臉。”擔着虛名也就罷了,若是傳到寧非的耳朵裡多不好?畢竟他現在在外征戰,一個分心兵敗了算誰的?
這小談,啥都好,就這點不好,這不是給她添亂嗎?他是又能幹又有男人的成熟魅力,可她已經有她家小狼狗了,她一點都不想和他傳緋聞好麼?
談林更無奈了,雙手一攤,道:“聖上啊,光是朝政就夠臣忙的了,臣娶了夫人也是扔在後院,還是不要害人家姑娘了。”他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需要個夫人。
“難道你就不要子嗣了嗎?以後你小談首輔身後連個供奉香火的人都沒有,你願意做孤魂野鬼?”阿九這個骨子裡的現代人說起子嗣香火傳承來也頭頭是道。
“這個聖上放心,臣老家還有兄弟,大不了過繼個侄子就是了。再說了,臣爲聖上您鞠躬盡瘁,又對太子有教導之情,聖上您忍心不管臣的身後事?以後太子殿下祭奠您時順便給臣燒把紙就行了。”談林看得很開。
“朕忍心。”阿九又想磨牙了,“朕十分忍心看着你身前一點供奉都無,朕特別忍心看着你當孤魂野鬼。”娶個夫人就這麼難嗎?這麼難嗎?只要他小談首輔露個口風,滿京城多得是閨秀哭着喊着嫁給他。可這人怎麼就這麼彆扭呢?氣死個人了。
“聖上,做人不好這麼小氣吧!”談林看着聖上火冒三丈的樣子,不由打趣道。
“朕小氣?”阿九指着自己的鼻子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還有比她更胸懷寬廣的帝王嗎?真的好想把這貨拖到午門斬首啊!
“小談首輔,你不會是好龍陽吧?”阿九突然道,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大膽的姑娘主動向談林示愛的,甚至連做妾都願意,更有不少大臣主動想把閨女許配給他,可他一個都沒心動。他的身邊用的也是小廝,府里根本就沒有大丫鬟的存在,他府上女性奴婢要麼是五大三粗的婆子,要麼是灑掃的粗使丫頭。更沒聽說他有什麼紅顏啊知己啊甜心小心肝。
難道他真是斷袖?阿九打量着談林的目光閃爍起來。若真是,那還真挺讓人同情的,她對同性戀並不歧視,只是覺得談林這樣未免有些可惜了,至於可惜什麼?一時半會還真說不清。
“聖上您想多了!臣不好龍陽!”談林被阿九的目光瞅得有些窘迫,他怎麼會好龍陽的?聖上這想象力也太豐富點了。
阿九點頭,“懂,朕懂,喜歡男人也沒什麼,小談首輔不必爲此感到自卑,朕不會看不起你的。”阿九一反之前的生氣安慰起談林來。“你不娶便不娶吧,不過朕覺得即便好龍陽也不耽誤你娶妻呀,要不朕幫你張羅張羅?放心放心,保證人家姑娘心甘情願。你好歹是一朝首輔,還是有個夫人計較好,也能幫你打理中饋交際不是?”
那欲蓋彌彰的樣子讓談林好氣,咬牙道:“臣說了臣不是斷袖!”
“不是,不是,朕知道你不是總行了吧?”阿九忙安撫,喜歡男人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動物,小談首輔再能幹也還是男人,她都明白的。
談林煩躁地翻了個白眼,目露兇光道:“臣是不是喜歡男人聖上要不要試上一試?”
阿九一怔,見談林神情不像作僞,便道:“你真不是好龍陽喜歡男人?”
“真不是!”談林十分肯定的點頭,他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他自個不知道嗎?
“你既然不是斷袖爲何不娶親?”阿九拍着桌子怒道,“趕緊出去,朕現在心煩,不想看到你。”不是斷袖早說啊,害她浪費感情。
被罵的談林摸了摸鼻子,“那臣告退,還有些摺子沒看完,臣回去看完,再擬好條陳呈上。”心裡卻在想聖上是不是太閒了點了,不然怎麼就總盯着他的婚事不放呢?
“不用,朕覺得打明兒起給你放假了,何時尋到了意中人何時再來上朝吧,免得你將來埋怨朕耽誤了你。”阿九涼涼的聲音傳來。
談林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外走,聖上果然是太閒了啊!即便聖上願意看摺子了,他求之不得呀。許久沒出去浪了,正好趁機出門走走。
又是兩年過去了,兜兜太子已經七歲了,小談首輔的後院已經空着,還是沒有女主人。
一年半前,堯國兵敗如山,國破。寧非又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拿下了東瀛。
春日,草長鶯飛,桃紅柳綠,黑色的燕子在房樑上呢喃,空氣中氤氳着花草的芬芳。和風似那情人溫柔的手,拂過大地,拂過臉龐。
大燕帝都萬人空巷。驃騎大將軍徐寧非出徵四年,破包括東瀛在內的三國,班師回朝。
四年可以多大程度的改變一個人,
阿九出征的時候還是二十六歲風華正茂的青年,歸來時征塵滿面,恰是而立之年啊!
他的頜下如其他男子一樣蓄了短髭,身上自然而然便散發着凜冽之意,那是萬人陣中,真刀實槍踩着萬人性命才磨鍊出來的殺意。
阿九端坐在龍椅之上,只覺得下面那凱旋而歸的將軍,與她記憶中的情郎,一時竟無法重疊。目光觸及他頜下的短髭,眉頭不由皺了皺。
內官當殿宣讀了封賞的聖旨,大燕朝自立朝二百多年,徐寧非是第一個以軍功兩次封侯之人。受封的不獨寧非一人,還有追隨他一起征戰建功立業的兒郎。受封的男人們莫不是意氣風發,人生的榮光在這一日達到了新的巔峰。
下面爲首的那個男人行過大禮謝過君恩,擡起頭來,那眸中目光,還是阿九熟悉的那般熾熱。她這才終於再次將兩個人影重疊起來。
寧非目光熾熱的注視她良久,纔看向她的身側——兜兜太子穿着大禮服,規規矩矩坐在她的身側。
阿九順着寧非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側,才發現縱然寧非的面孔變了許多,可是這樣一看,還是隻一眼就能看出兜兜與他之間的血脈相連。面孔那樣的相似,目光那樣的神似。
兜兜知道下面那個受封爲鎮北候的男人就是他的生父。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母皇也好,老師也好,身邊的宮人也好,都會告訴他,提醒他,以免他因爲年紀的緣故,把久不相見的父親給忘了。
怎麼會呢?他都已經七歲了!
七歲的兜兜已經很有些太子的樣子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愛笑,跟個小大人的日日本着臉,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教導的老師們都誇他沉穩,頗有君子穩健之風。他跟阿九學這話的時候臉上得意一閃而過,倒讓阿九覺得好笑,孩子畢竟還是孩子,天性是壓抑不住的。
到了兜兜這個年紀,已經不再喜歡跟身邊的宮女和女官一起玩了,他甚至理都不理他那兩個女伴讀,即使她們讀書十分努力,功課也很好,脾氣性格更是乖巧。可是兜兜就是不愛理睬她們,他覺得自己和她們不是一個國的。
他也不太和他的男伴讀一起玩耍了,他覺得他是太子,不能天天想着玩樂,他要好好讀書,好好學習治理國家的本領,母皇太辛苦了,他要快快長大替母皇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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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喜歡看他們玩耍,也喜歡聽他們講宮外的那些事,或是他們家中的那些事。他發現他的“家”里人真少,只有母皇、皇祖母和他三個人。而他的伴讀們的家裡,都是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堂兄弟姐妹——人又多又熱鬧。
兜兜很快就發現,每每說起自家的事,他們最常用的開頭便是,“有一天,我爹爹——”我爹爹送了我一套親手雕的木偶,我爹爹帶我去城外騎馬了,我爹爹給我紮了一個風箏,我爹爹歸家給我捎了一箱子的禮物——
兜兜十分羨慕,這個時候他開始意識到,在他的生命裡缺少了一個重要的人,那就是他的父親,會帶着他騎馬,會給他送禮物的父親。高大慈祥又無所不能。
他當然也是有父親的,但他的父親出征在外,在爲母皇和他開疆拓土,他已經去了好幾年了。
兜兜以前沒有這種感覺,以前他覺得他有母皇就好,他的母皇威嚴尊貴,無所不能,所有人都匍匐在母皇的腳下。
可是現在他就開始羨慕了,羨慕爹爹陪在身邊的伴讀,他開始渴望父親能在身邊,他渴望與成年男子多相處,體會父親的感覺。
可宮裡他能經常接觸到的成年男人除了侍衛,便只有他的老師們了,他的老師們多是年紀很大的,有的鬍子都白了,唯有年輕的小談首輔最符合他對父親的想象。於是兜兜最喜歡和小談首輔呆在一起,在他的課堂上兜兜是最認真的,背書的時候小胸脯挺得可高了,若是小談首輔誇獎了他,這一天他都會很高興。
即使休息的日子他也會拿着各種問題跑去內閣請教,小談首輔說的話他都無比信服。
兜兜還有兩位武師傅,一位姓戚,一位姓黃。他們都可厲害了,黃師傅能拉開很大很大的弓,射天上的飛鳥百發百中。戚師傅能單手托起一尊石獅子,還有那腿,能把一塊巨石踢成碎塊。無論是黃師傅還是戚師傅都十分喜歡他,和他說話特別親切。
可是他們的年紀都大了,鬍子都老長了。他的父親不該是這樣的。
父親是什麼樣子的呢?兜兜想了許久,覺得父親應該有小談首輔那樣端正的相貌,有黃師傅和戚師傅那樣強健的體魄,反正在他的夢裡,父親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種想象一直維持到兜兜終於親眼見到了闊別了四年的父親。他的父親,是驃騎大將軍,是新封的鎮北候徐寧非。他生得高大偉岸,長得比小談首輔還要好看。
兜兜這一天,覺得自己七年的人生忽然就圓滿了。
這一日宮中設宴,是爲慶功。
驃騎大將軍這一次遠征,連滅三國,使大燕的版圖又向東擴了三寸。連國力最強的堯國都臣服了,還剩下的那些小國不值一提了,橫掃天下是遲早的事。阿九,遲早將成爲天下共主。
慶功宴從中午直到晚上。午間還是正宴,朝臣都恪守禮儀,規規矩矩。到了晚間,阿九笑與衆人道:“不必拘束,大喜之日,必得盡興。”
正宴變成了酒宴,聲樂絲竹,美人起舞。氣氛達到了空前的熱烈。
阿九悄悄離席,寧非也跟着離席。
談林斜睨二人背影,眸中五分醉意,三分擔憂,還有兩分——是期待。
驃騎大將軍徐寧非出徵四年,聖上便獨守空閨四年。
她是君王,她擁有大燕。她亦擁有驃騎大將軍,卻並不被驃騎大將軍所擁有。在情事上,她當是不被束縛的那一個。這是上位者的特權,是君王的特權。
她縱是有別人,也沒人會因此指責她,甚至朝臣會忙不迭的挑好了人進上請她享用。在這件事上頭,朝臣的看法是一致的,大燕皇室凋零,聖上若是能生上七八個皇子纔好呢。
徐家已經沒落,便是徐寧非自己,又敢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可聖上沒有。
他是知道的,即便朝臣都在暗戳戳的猜測他是聖上的禁臠,但他清楚的知道聖上從來都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的。有時他甚至會想,若聖上真對他起了這樣的心思,他應該怎樣?是從了呢?還是誓死不屈?
哈,別開玩笑了!還誓死不屈呢,人家聖上壓根就沒多瞟過他一眼。
這樣的聖上,在見到闊別四年的情人時,她的臉上帶着笑,她的眼睛裡帶着笑。她看徐寧非的目光和她看別的將領的目光是不一樣。
談林於是恍然。於是開始擔憂,掌控着大燕七成兵馬的徐寧非是否還依然如舊?若他生出野心不願再只是太子生父,聖上如何鉗制?品嚐過至高權利的徐寧非是否還能堅守本心?這些念頭如走馬燈一樣在談林的腦海中閃過。
直到在大殿上他看到徐寧非望着聖上那熾熱的目光,那赤裸裸不加掩飾的熱烈啊!談林懸着的心才放下一些,只是不知聖上的柔情還能否困住已經生出雙翼的徐寧非啊!
這樣的一個慶功宴上,小談首輔憂心忡忡。
寧非跟着內侍前往阿九的寢宮,他喝了一些酒,但腦子還一直保持着清醒。分別四年多了,再見她的頭一晚,他不想大醉度過。
他自覺身上酒氣重,便讓內侍先帶去重新洗漱了,他還讓內侍給他尋來了剃刀,將蓄了三年多的鬍子都刮掉了,光滑的下巴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他只比阿九小一歲,之前留着鬍子是爲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些震懾全軍。可是回來一見阿九,她的模樣看起來跟他走時幾乎沒什麼變化,哪裡像三十一歲的婦人。
三十一歲,有些婦人已經做了祖母。可阿九看起來卻還像二十五六的模樣。
他也看到了阿九身邊的張穆雅,她比阿九還小三歲呢,瞧着卻比阿九顯老。他的阿九依然是那樣高貴美麗,令他癡迷。
這樣看起來,反倒是他留起鬍子來顯得老相了。
阿九曾經說過,喜歡他的身體,也喜歡他的臉。他恐自己老相了,阿九會不喜歡。雖有點捨不得留了三年的短髭,但還是——替了顯年輕點吧。
收拾利落又喝了解酒湯,內侍卻道:“聖上吩咐,先帶將軍去東宮。”
七歲的兜兜太子已經不和阿九住一起了,他搬進了東宮,和他一起的還有穆珩。
寧非想起百日裡一直盯着他看的那個孩子,眼裡有了笑意。“頭前帶路,去東宮。”那是他的兒子,他的小兜兜已經長這麼大了,他的眼睛和阿九一模一樣,真好看呀!
東宮燈火通明,兜兜在正殿盼着自己的父親。他的小臉肅着,雖竭力做出平靜的樣子,可他緊盯着殿門口的雙眼卻泄露了他此刻的盼望和忐忑。
父親會喜歡他嗎?會像母皇一樣的喜歡他嗎?會像他們的爹一樣嗎?
穆珩好似看出他的心思,輕聲道:“太子殿下,那是您的父親啊,他肯定會喜歡您的。”
兜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讓穆珩十分羨慕,太子殿下還有生父,而他呢?有還不如沒有。他也知道這是羨慕不來的,就好像他無法選擇他的出身一樣。
盼來盼去,等他的父親終於站在他眼前,給他行過臣子之禮,口中稱過殿下之後,兜兜卻不知道怎麼辦了。
這個父親對他來說是個全然陌生的男人,那一聲父親怎麼也叫不出口,雖然明知道他與他的見面當以國禮爲先,但他還是失落了——
母皇沒有教過他怎樣處理這樣的事情,但兜兜的內心裡總覺得父親不該是這種感覺。
兜兜茫然着,他正遲疑是叫“父親”還是叫“徐將軍”,抑或是“徐侯爺”的時候,寧非已經直起了身。他看着有些茫然無措的太子,嘴角微翹,道了句:“請恕臣無力了。”
兜兜還沒反應過來,男人有力的雙手就插入他腋下,緊跟着就是騰雲駕霧一般被高高舉起來,轉圈,拋高——
“兜兜!”寧非十分開心,舉高他問:“兜兜,記不記得我,我是爹爹,兜兜,我是你的爹爹!”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柔軟。
寧非一次次把兜兜拋高,兜兜大聲驚叫着,眼睛裡卻透着興奮,整張臉都生動起來,他咧開嘴大聲的笑着。是的,便是這種感覺,這就是父親的感覺。他緊緊揪住寧非的衣襟,眼睛瞪得圓圓的。
“父親!”他終於喚了出來。
邊上的穆珩微笑着看着,看着,然後心裡就十分失落。隨後就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撫摸他的頭,“怎麼,你也想玩拋高高?”
穆珩一擡頭,正對上聖上那雙洞察一切帶着笑意的眼睛,也不知爲什麼,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準備好了嗎?”阿九輕笑一聲,一下把穆珩抱起,微用力往上一拋,穆珩就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他一驚,隨後欣喜,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大大笑容。
聖上的懷抱真溫暖,聖上的雙手真有力!穆珩大聲的歡笑着,待落在地上對上聖上那是含笑的眼眸,他的心底忽然就涌起了一陣羞恥,“師傅!”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他都十歲了,卻還——可是聖上的懷抱真的溫暖啊!
“你還小呢,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阿九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看向兜兜,道:“朕的兜兜太子,是不是該就寢了?明日還得上課呢。”
“可是父親——”兜兜看向寧非,明顯不捨。
阿九便道:“你父親又不會跑了,有什麼話明日下學再說就是了。”
兜兜仍是遲疑,站在原地沒動。阿九便要沉臉,就見寧非蹲下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兜兜不住點頭,然後主動拉着穆珩的手,大聲道:“母皇,父親,兒臣和阿珩這就去就寢了。”倒是十分聽話的樣子。
阿九心情複雜的看了寧非一眼,因爲他,向來自律的兜兜太子頭一回任性。也因爲他,任性的兜兜太子又懂事聽話起來。
這便是男人,便是父親對兒子的影響嗎?無論她給予他再多也代替不了的嗎?沒來由阿九就有些嫉妒和心酸。
“我的女帝陛下,咱們也回吧!”寧非目光灼灼望向阿九,那火熱讓阿九都忍不住別過臉去。
寧非輕笑一聲拉起了阿九的手,阿九掙了掙,沒掙開,也便由他去了。心中腹誹:這廝還是一樣的厚臉皮呀!
月上中天,迎面有清風拂來,吹在臉上十分舒服。
寧非走着走着便攬上了阿九的腰,走着走着他就把頭擱在了阿九的肩上,把全身大部分的力量都壓在阿九的身上。
“你像兜兜一樣小是嗎?”阿九推着耍無賴的寧非,卻怎麼也推不開,真是哭不得笑不得。這人,一別四年怎麼越活越小了?
“阿九,我醉了。”寧非傻笑着,雖然並未喝多少酒,他卻絕對自己醉了,醉在阿九的馨香裡。然後他又嘟囔了一句什麼,阿九沒有聽清,湊近才聽到他說的是,“我本來就比你小一歲嘛。”委委屈屈的腔調,和兜兜一模一樣。
阿九沒好氣地道:“是,是,是,你小,你是不是還得我揹着你呀?”
“不要,我揹你。”寧非拉起阿九的胳膊,阿九躲開,“行了,好好走你的吧!”
寧非嘿嘿笑了兩聲,繼續無賴地掛在阿九身上。他個子比阿九高出一頭,阿九都不能好好走路了,伸手想把他摘下里,就聽見他喟嘆道:“阿九,四年了,我想你想的心肝都疼了。”
阿九的心猛地一顫。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衆人只看到寧非高頭大馬挾戰功榮歸,可背後的九死一生呢?寧非這滿身的凜冽是經歷了多少殺場啊?
阿九的心便軟了,任由着他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她身上,兩個人歪歪扭扭地朝前走。
進了寢殿,寧非變得迫不及待起來,他先是不耐煩地撕扯自己的衣裳,撕扯乾淨了便來撕扯阿九的衣裳,從殿門口到龍牀,一地扔得都是。
寧非緊緊箍住阿九的腰,內心是大片大片的空虛,好似只有把阿九揉進自己的身子裡才能填滿這空虛。
汗水在寧非小麥色的肌肉上滾動,然後滴落在阿九身上。阿九的一聲聲嚶嚀吟唱是那天底下最鋒利的刀,是那最散發着危險氣息的毒藥——寧非眼睛赤紅着,踩着那刀劍往前衝刺,用生命去寫那華章。
一道白光閃過的時候,寧非的每一個毛孔都透着愜意,他心道,果然阿九纔是他的解藥,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他們的兒子兜兜都七歲了,他對阿九的癡迷卻一如既往,他果然還是這般沒出息啊!
在外征戰的日日夜夜,他殺人都殺到麻木,以至於多少次他睡夢中差點殺死了自己的親衛。可是唯獨在阿九身邊,他的心纔是安寧的。
阿九——他們果然纔是天生一對嗎?想到這裡寧非的心頭一片火熱,身體也跟着起了變化,他望住阿九開始了又一輪的征伐。
寧非好似不知疲倦的,他覺得哪怕死在阿九身上他也是甘願的。
窗外有和風,有蟲鳴,和着殿內的低吟淺唱,奏出一曲無邊的春色。
許久許久,雲消雨歇。阿九閉着眼睛微微喘氣,她的手摩梭着寧非光潔的下巴,突然道:“你留鬍子真醜!”
“你嫌棄我老了?”寧非低頭吻着她的發頂。心中慶幸自己一早把鬍子剃掉了,不然還不知被她怎麼埋汰呢,可能連親都不讓他親了。
阿九無聲的笑了一下,然後十分誠實的道:“是呀,你不知道嗎?我就喜歡小鮮肉,年輕的身體,鮮嫩得似那清晨草葉上的露珠,那精力像永遠使不完似的——”
還未說完就被寧非堵住了嘴巴,直吻的她透不過氣才大發慈悲放過她,眯着危險的眼睛道:“你要不要試試我有沒有老了?”蓄勢待發的小寧非虎視眈眈着。
還來?阿九花容失色,她的腰都快兩截了好麼。好在她能屈能伸,“哦,小鮮肉雖鮮嫩可口,到底太淺薄失了內涵。還是老臘肉更歷久彌香合胃口。”
“老臘肉?”寧非朝阿九逼近。
阿九一邊伸手抵擋,一邊機智的補救,“口誤,你不是老爛肉,你是朕的小狼狗,心愛的小狼狗。”
阿九可可憐了,割地賠款說了無數情話才把寧非這頭惡狼安撫好。這種牀笫間的情話讓寧非動情不已,他一邊喘息着輕喚着“阿九”,一邊緊緊的把她禁錮在懷裡,神情是那樣迷醉。
阿九描畫着寧非的英俊的臉,問他:“你想做皇夫嗎?”
“想!”寧非想也不想就道,隨後詫異的看着阿九,“阿九你願意給我名分了?不是說女帝無夫嗎?”
阿九在臉上捏了一把,“無夫?哼,那你是什麼?”除了那一道名分,他們和普通夫妻有什麼不同?
“我是你的野男人!”寧非脫口而出。
“野男人?!”阿九一字一頓地咬牙道,狠狠的在他臉上又掐了一把,掐得寧非嗷嗷直叫,求饒,“錯了,錯了,臣知錯,聖上饒命。”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阿九斜睨了一眼冷哼一聲纔算放過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兜兜已經七歲了。”頓了頓才又道:“其實也就是個虛名,你要是不想要那就算了。”
“別呀,阿九,誰說我不想要的?我要啊,虛名我也要啊。”寧非忙不迭地道。
“那你剛纔矯情什麼?”阿九開始找後賬。
“我不是怕你爲難嗎?那幫朝臣就是事兒多,我不是怕他們讓你心煩嗎?哎,阿九,他們能願意嗎?”寧非反駁道。
“你徐寧非還怕他們?”阿九嗤笑一聲,“你現在手握重兵,掌管着大燕七成的兵力,該他們怕你畏你纔對吧?”
“就因爲我手握重兵他們纔不放心的,阿九你呢?你就不怕我背叛你嗎?”
“你會嗎?”阿九直直迎上寧非望過來的目光,“寧非你會背叛我和兜兜嗎?”
半晌寧非才斬釘截鐵地道:“不會,阿九,我是你的小狼狗,一輩子的小狼狗。”權利的滋味是很美好,可是還及不過阿九。他剛剛纔試過,權利不能讓他戰慄和瘋狂,而阿九可以。至始至終他就沒生過要取而代之的念頭。
“那不就得了嗎?”阿九見他仍有遲疑,便道:“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趁着你現在軍功加身,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回頭讓欽天監挑個黃道吉日,把禮過了,省得兜兜成天羨慕別人有父親。”
聽阿九提到兜兜,寧非立刻就妥協了,“好!”那是他的兒子,長到七歲他缺席了一多半的時光。他心疼亦愧疚。
說定冊封皇夫的事,阿九快睡着的時候聽到寧非道:“阿九,我這次還帶回來一個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誰?”
寧非神秘的語氣讓阿九一下子清醒過了,她想了想,道:“是桃花?應該不是。”隨後她又自己否決了。
寧非道:“若是桃花早就衝進來尋你了,我回京的時候倒是見過她一面,她正懷着身孕,吳行雲跟的緊緊的,哪裡會讓她回京?”
這事阿九倒是不知,“這丫頭有了身孕也不來信說一聲,這懷的是她家老四了吧?”
寧非點頭,“許是覺得不好意思吧,阿九咱們什麼時候再給兜兜添個妹妹?”桃花比阿九小三歲,十八歲出嫁,到今年整十年,十年間她生了三胎,前頭兩個都是閨女,老三是兒子,現在肚子裡揣着的是老四,讓寧非十分羨慕。
阿九推開寧非的臉,“你還沒說是誰呢,快別賣關子了。”生孩子的事誰說得準呢,今天就沒避孕,說不定就懷上了呢。這念頭不過一閃,隨後就被阿九丟到九霄外了,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
“是景王世子。”寧非公佈了答案。
“是他?”阿九果然十分意外,寧非要不提,她早把這個人忘了個乾淨呢。
“對,就是他。這老小子還真能跑,不過最好還不是被我給逮着了?”寧非十分得意,不等阿九問就主動交代了起來,“這老小子也算命大,當初船都炸得粉碎了他硬是撿回了一條命。當初不是尋了他許久都沒尋到嗎?他被衝到下游去了,被個山裡的姑娘救回去了。他也是個狠辣的,人家姑娘救了他,又掏心掏肺地打獵換銀子給他治傷。他倒好,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傷好得差不多了還一把火把人家姑娘燒死了。你說缺德不缺德?”
阿九義憤填膺,“這老小子是屬兔子的,當初和韃靼開戰,裡頭就有他的身影,不過後來還是被他給逃了,我以爲他跑造反的齊王那去了,沒想到他是去了東瀛,這一回可算是把他逮住了。”
阿九若有所思,道:“當初神仙膏的事我就懷疑是他的手筆,現在看來果不其然。”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任他躲到天涯海角,最後還不是一樣被抓回來?
已經是四更天了,再不睡天就該亮了。阿九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寧非也起了睏意,兩個人頭挨着頭沉入了夢鄉。
阿九和寧非是安然入睡了,可有個人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他便是寧非的爹徐其昌。
這幾年徐其昌日子過得十分不舒暢,人老了許多。也許男人失去的權利和地位便會老得很快,纔不過三五年,徐其昌就像老了二十歲似的,那一向挺直的腰板也微彎了。
成了庶民的徐其昌很少出門,他本就是個要面子的人,讓他對着往日的同僚低頭,那比殺了他還難受。心情鬱結得不到抒發,人可不就老了?
今日他卻出門了,站在人羣裡他看到他那凱旋而歸的長子身披鎧甲端坐在駿馬上,他的心情是激動的。徐家是削成庶民了,他徐其昌是成了平頭百姓了,可他還有長子,他的長子官拜驃騎大將軍,他的長子四年克三國而今凱旋而歸了,這樣的戰功,是大燕立朝以來的頭一份。他的長子還是太子的生父,太子已經七歲了,聰慧異常。
所以徐家還有希望不是嗎?
宮宴他已經沒有資格去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好心情。宮宴從正午開到晚上,他一個人在府裡也是從正午喝到晚上。以往心情煩悶,三兩杯就醉了。可是今天都喝了整整一罈了,頭腦卻越發清醒,眼睛越發清亮。他高興,心裡高興啊!
今晚長子留在了宮中,留在了聖上和太子身邊。明日長子就該回家了吧,也許他會把太子也一併帶回來,他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太子了,也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模樣。是像父親多一些,還是像聖上多一些?一想到聰慧的太子喚他祖父,他就抑制不住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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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徐其昌就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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