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聖上並沒有厭棄太子生父,不過半年太子生父徐寧非便再披戰袍領兵出征,這一回他官拜驃騎大將軍,倒是比其父最盛時還要風光。不少朝臣恍然大悟,聖上削了徐家原來是爲了給枕邊人鋪路。
就算看明白了又怎樣?驃騎大將軍把京中年輕出色的子弟盡數帶走了,其中就有他們的兒孫。
兜兜太子已經三歲多了,已經能童言稚語的與大人溝通了。他身體靈活,四肢麻利,飛快的跑起來,能甩開一大票嬤嬤和宮女。開始從可愛,變得可愛又可氣,淘氣勁兒從骨子裡往外冒。即便淘氣,因爲他生得玉雪可愛,身邊的嬤嬤和宮女被他收服的一顆心都要化了,哪裡捨得說他半句?
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極聰慧了,有一樣本領像極了他的生父寧非,那就是看阿九的臉色。他極會看阿九的臉色,從而判斷出她是不是真的生氣,若是真的生氣,他便會很乖很乖,還會奶聲奶氣的道:“錯,錯,兜兜錯,打,打兜兜。”
若阿九不是真的生氣,他便會變得有恃無恐,眉宇間閃過的狡黠,跟寧非是一樣一樣的。讓阿九不得不感嘆遺傳好強大啊!
在現代三歲多的孩子已經開始上幼兒園小班了,阿九倒沒想讓兜兜三歲就上學,她準備等他五歲的時候再給他正是開蒙,在此之前就自己教他念念三字經百家姓之類,還畫了一套識字卡片給他。
兜兜小太子可聰明瞭,淘氣歸淘氣,但學東西可快了,這讓阿九很驕傲,真不愧是她生的兒子,果然像她一樣聰明的沒邊。兩輩子她都是高智商的人。
兜兜小太子愛上了他母皇的講的睡前小故事,每晚都要聽,不然就怎麼也願意睡覺,也不知這小小的人兒哪來的倔強。不僅愛聽,還愛問,那問題多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樣。什麼那個臥冰求鯉的王祥是個大傻子,想要破冰鑿開冰面便是,還自個趴在冰上把冰捂化,冬天這麼冷,肯定會凍死的。什麼舜也是個傻子,他弟弟不聽話就揍唄,揍到他聽話爲止不就行了?智慧的化身諸葛亮在他眼裡也不是個聰明的,要不然怎麼後來活活累死了?
這東一個傻子西一個笨蛋的言論把阿九都給驚着了,這麼點大小人兒,居然有了自己的認知和判斷,形成了自己最初的是非觀,這不是早慧是什麼?
於是,繼識字卡片之後兜兜又有了圖畫書,阿九把一個個成語典故和人物故事畫成繪本,配上簡潔的文字,到了後來,索性把三字經百家姓,甚至論語都畫成了繪本給兜兜小太子當牀前故事。
一晃兜兜就五歲了,開始正式開蒙唸書了。阿九給他選的老師便是談林,當然不獨他一個人,還有前首輔樑老太傅,禮部唐尚書,內閣的程閣老,翰林院的梅掌院及各位年輕的翰林偶爾也會出現。阿九不希望他受一人影響太深,而是多接觸不同年齡不同性格的人,從而形成自己完善的性格和認知。
至於習武,阿九則定了黃元奎和戚繼光兩位師傅,有空的時候她自己也會親自上手教導。
哦,還是兜兜太子的伴讀,爲了爭奪伴讀的名額,京中臺上臺下的較量,很是風起雲涌了一陣子。桃夭的兒子,兵部尚書的孫子,戚繼光的侄子等數家權貴之家精心挑選出來的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跟着兜兜太子一起上課。人數足有九個,其中有兩個是女孩子。
過了一陣子,阿九問起兜兜的情況。
談林摸着下巴讚道:“聰慧喜人,心胸豁達。”
才五歲的孩子,說什麼豁達不豁達的,無非一堆毛孩子追跑打鬧,結果誰不小心把兜兜碰着了,兜兜強裝堅強,含着淚花擺手大度的表示他不計較而已。
阿九無語。
然而兜兜生來便是太子,註定了旁人不會用看普通孩子的眼光來看他,這一點阿九也沒有辦法。
因爲沒有人能真的掌控別人的一生,最多隻能在他還小的時候加以教導和引導。等這人長大了,思想定型了,旁的人再想改變他就難了。這也是阿九給兜兜擇這麼多老師的原因。到目前爲止她沒想過再生第二個,兜兜也許就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希望她的兜兜能博採衆長,順利地成長爲優秀的太子和合格的帝王。
阿九也詢問了兜兜,和伴讀相處的可愉快。
五歲的孩子再聰慧也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兜兜小太子抿了抿嘴,道:“幼稚,母皇,他們比我大,卻好幼稚。”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阿珩除外。”
你能想象一個玉雪可愛的小正太皺着小眉頭嫌棄別人幼稚的模樣嗎?反正阿九看着苦大仇深模樣的兒子是忍俊不禁了。笑問:“怎麼個幼稚法?”
兜兜小太子歪着腦袋想了一下,便掰着他胖胖的手指頭數落起來。誰誰學了半個月了三字經還背得磕磕巴巴,誰誰上課打瞌睡口水都滴到桌子上了,又誰誰如廁還得內侍幫着提褲子,還誰誰一高興了還在地上爬——七個伴讀被他點評了一遍。
“不是還有兩個小姑娘嗎?”阿九繼續問。
兜兜小太子的嘴一撇,“更沒意思。”
阿九問:“怎麼個沒意思法?”
兜兜小太子道:“反正就是沒意思,哎呀,好笨。”嘰嘰喳喳的,還老愛往他身邊湊,母皇的繪本故事裡都有,他長大了是要娶太子妃的,他纔不會娶這樣的呢。
“笨一些纔好欺負呀!”阿九便笑了起來,兜兜小太子不滿的撅起了嘴巴,不服氣的大聲反駁道:“姑娘家家的,應該像母皇這樣,高貴,大氣,又聰明。”只有像母皇這樣的才生得出他這樣聰明的孩子,她們只能生出笨孩子來,他纔不會讓她們做他的太子妃呢。
“哦,原來兜兜喜歡母皇這樣聰明的小姑娘呀!”阿九打趣道。
兜兜小太子一本正經的點頭。阿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摸了摸兒子的頭,心道:好兒子,眼光真好,不過母皇同情你,你以後定是個注孤生的命啊!畢竟聰明成母皇這樣的姑娘家是不會再有了,你娶個毛呀!
哦,兜兜小太子嘴裡的阿珩便是四皇子的兒子穆珩。兜兜進學了,他自然就出現在人前了。上課時他和兜兜坐一起,下了學就和兜兜一起回去。
這自然引起了朝臣的關注,姓穆,這便是皇族了,是誰家的孩子呀?
直到有一天朝臣散朝後偶遇和伴讀們蹴鞠的兜兜小太子,穆珩對着平南侯大聲喊外祖父,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四皇子的那個兒子呀!他們還以爲這個孩子早不在了呢,原來還活得好好的,都長這麼大了。仔細端詳,眉宇間是有四皇子的影子。只是聖上把他和
太子養在一起是何意?難道不怕——
朝臣一想到四皇子做的那些事,頓時爲兜兜小太子擔憂起來,苦口婆心的勸起聖上,那意思無非就是聖上您已經很仁慈大度了,還是把那個孩子換個地方養吧,不一定非得擱太子身邊呀!
都被阿九駁了回去。
平南侯回到府裡,十分高興的和夫人兒子分享了見到外孫子這件事。平南侯夫人笑中帶淚,細細詢問了孩子長什麼模樣,是胖還是瘦,乃至身上穿什麼顏色的衣裳。然後一家子都對聖上感激的不得了,尤其是平南侯,他平定叛亂的齊王,戰場上是受了不少傷的,現在他是恨不得發光發熱再爲聖上效力一百年。
皇家庵堂裡的四皇子妃得了消息,那一刻,多年平靜無波的她淚流滿面,淚眼朦朧中她好似看到菩薩的嘴角彎了一下。
身在皇覺寺做了和尚的四皇子敲着木魚的手則頓了一下,隨後就恢復如常,至於心裡怎麼想,那就只有他自個知道了。
呵呵,即便他想做些什麼也有些無力了,自被衛軍救回來他就殘了,雙腿都動不了了。
其實平南侯心裡也發愁啊,雖說珩兒是無辜的,可誰讓他有那樣一個親爹呢。他很擔心聖上頂不住朝臣的壓力啊!於是尋機趁着外孫子落單悄悄招過他叮囑,“珩兒呀,在聖上跟前要聽話,你比太子大,要讓着他知道嗎?你順着他一些,即便受了委屈不要跟他爭吵,更不要聽別人的挑唆,你能有今天都是聖上的恩典——”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小外孫搖了搖胳膊,“外祖父,您不用說了,我都懂的。”
平南侯一怔,都懂?什麼意思?
就見他的外孫子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道:“外祖父,聖上早跟我說過了,聖上其實是我的姑奶奶,太子我應該管他叫叔。我親爹是四皇子,他曾經做過很多錯事,被皇祖父罰了,現在在皇覺寺出家。我娘也出家了,我上個月才見過她呢。她說我能活着是聖上心善,讓我好生跟着聖上跟着太子,不要學我爹做個狼心狗肺的人。”
“外祖父,聖上和太子對我好着呢,我也會他們好的,我,我長大了一定做個好人,不讓娘傷心失望。”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稚氣的臉上一片堅定。
“好,乖孩子!”平南侯動容,眼窩熱熱的,雖說珩兒比太子大,其實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呀!卻這般懂事,如何能讓他不心疼。“好,好,不學你爹,替你娘爭口氣。”
穆珩鄭重的點頭,平南侯則把臉轉向了一邊。
又過了些,日子,教導兜兜小太子的老師們紛紛找阿九告狀,其實說告狀也不大確切,畢竟他們的口吻溫婉,非常溫婉,“聖上,太子聰慧是好事,可太子是不是太聰慧了些了吧?古語道慧極必傷,聖上您瞧是不是——啊哈哈哈!”
阿九一驚,這聰慧還有錯了?他們這是什麼意思?讓她把太子變笨些?她做不到啊!仔細一詢問,阿九無語了,原來兜兜把在她跟前的驚人之語帶到了課堂上。他的那些言語啊,有時她都忍不住想捶他一頓,更何況是土生土長的老師們呢?
阿九找兜兜小太子談話,兜兜不服氣的抿着嘴,“難道我是說錯了?不是都說我聰慧的嗎?”竟是十分委屈的樣子。
“——”阿九滿腹的話頓時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她感覺到了身爲聰明熊孩子的家長的疲憊,孩子他爹呢?趕緊把你兒子拎走教育去!
可是熊孩子的親爹還在外頭領兵征戰呢,所以熊孩子的教育還得阿九這個當孃的擼袖子上。
阿九想了想,道:“沒有人說你是錯的,若錯,也是錯在你不該把你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兜兜,我的小太子,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那麼聰明的,你的想法和他們的想法是不一樣的,但這並不表明你對他們錯,或是你錯他們對,呃,怎麼說呢?大概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吧。當然你是那個天才!”
阿九看到傲嬌的兜兜小太子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可這個世上天才畢竟是少數,普通人才是多的。所以最聰明最安全的做法是把自己融入進去,而不是凸顯出來。槍打出頭鳥知道不?出頭的櫞子先爛知道不?木秀於林風必毀之知道不?太子你懂了嗎?”阿九看向兜兜。
“母皇的意思是放在心裡不說出來,看破不說破?”兜兜小太子一點就透。
“對極了!”阿九讚道,“這便是咱們老祖宗傳承了幾千年的中庸之道,都傳承了幾千年了,自然有它的道理。何況你是太子,是君,更是要不動聲色,不能讓別人輕易看透你心中所想。”阿九循循善誘。
兜兜小太子若有所思,然後緩緩點頭。
阿九接着道:“尊師重道可是優良傳統哦,你的老師們都一把年紀了,要忙着政務,還得給你上課,也挺不容易的對吧,咱兜兜太子就給點面子唄!”
這下兜兜小太子笑了,大聲道:“好!”他們其實對他挺好的,那他就給點面子吧。
“真是個仁義的小太子。”阿九也笑了起來,“不過聰慧和犯不犯錯可沒有任何關係哦,無論多聰明的人都會有做錯事的時候。”
“母皇也會做錯事情嗎?”兜兜小太子一下就抓住了關鍵。
“——”這是親生的嗎?這個問題阿九一點都不想回答,卻還不得不回答,“那當然了,母皇是人不是神,自然也會有做錯事情的時候。做錯事情不可怕,吸取教訓,下次不再犯錯就是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叫吃一塹長一智。”兜兜小太子搶着說道。
“是的。”阿九給予肯定,隨後又編了幾個自己的黑歷史,這才把這件事糊弄過去。望着被領出去的兜兜的小背影,阿九癱倒在軟榻上,養個孩子真累,比處理朝政累多了,尤其是她養得還是太子。
太子啊,未來的大燕國君,若是教養不好,將來坑的可是黎民百姓,這責任太沉重啊!有些想念寧非了怎麼破?
屈指算來,寧非已經出征兩年了,雖時時有書信傳來,但人卻是未回來一次的。上個月他傳回來消息,說是打到堯國了,打過堯國就是東瀛了,他說阿九你放心,我一定把東瀛給你併到大燕的版圖裡。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阿九的眼眶是熱的。不管將來怎樣,這個時候這個男人對她是真心的。這一刻阿九真有許他一個未來的衝動,可看到尚且年幼的兜兜小太子,她的理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