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端木贊勉力揮去心頭驟然襲來的一抹苦澀,棱角分明的脣,綻開一個燦然笑容,點頭道,“只要你歡喜就好!”手指掠入她的長髮,將她緊擁入懷。
“端木贊!”心底,有一個聲音自語,“你太貪心了!八年前,你不願意將她交出,就將她強佔,將她變成你的女人。而……登上王位,你又想要她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做你的王妃。如今,她果然願意伴你一生,你又對她的心,耿耿於懷。她爲你所受良多,你竟然就這樣無休無止的索取?”
輕輕嘆了口氣,將糾纏的思緒揮去,端木贊俯首注視着懷中的女子,柔聲道,“以羅,我本想攜你遊遍整個大漠,讓你……”微微咬脣,後半句話沒有出口,輕聲續道,“如今你既然有了身孕,就在這裡歇息幾日,啓程回返王城罷!”
攜她同遊大漠,絕不是一時興之所至,而是……鷹眸,閃過一抹微光,瞬間變的深邃。
懷中,這柔弱的身軀,包藏着一顆敏銳、堅韌的靈魂,面對大漠的殘酷,必定會爲之動容!而領略到大漠的神秘美好,也必定會爲之心動!
他不能令她爲他動情,卻希望她愛上他心中無可取代的天地,她不願爲後,他應她,不加逼迫,可是……北戎王后之位虛懸,又舍她其誰?
甘以羅有孕,端木贊怕她辛苦,雖然急於返回蒼原洲,卻並不走捷徑,只撿一條綠洲較多的路慢慢行去。
四駝王輦,率領駝隊在黃沙中默默而行。甘以羅側身倚在端木贊懷裡,縱目望向遠處的漫漫黃沙,心,竟然有一些雀躍。
自從去歲春天離開北戎王城,到如今,已經一年有餘。往日,那片她心心念念想要逃離的綠洲,如今,已經是她的家了,那裡,有她疼愛的兩個孩子,在等着她的歸來。
“在想什麼?”目光,從廣闊的黃沙中收回,端木贊俯首在她額上輕吻。如此的安靜,怕是……又想起往事了吧?
“在想……”甘以羅輕聲接口,仰起頭,清澈的雙眸與他鷹眸對視,輕聲道,“我們一走就是一年,無缺、無忌,會不會將我們忘記?”心,被一絲柔軟牽繫,一瞬間,竟然歸心似箭。
“怎麼會?”端木贊手臂微收,親暱的將她攬緊,脣角,勾出一抹淺笑,英挺俊朗的面容,帶着舒心的笑意。
她想着的,雖然不是他,卻是他的孩子。終究,她的心,已不再是南紹公主了!
手指在她光滑的面頰輕撫,端木贊輕聲道,“他們是王子,日後,要承擔一個家國,就要和尋常的孩兒不同!”
如今的無缺,也已經六歲,正是當年……他被邑婁國帶走,做質子的年紀。雖然,他不必經歷自己所受的磨難,但,一個未來的北戎王,必定要堅定剛強。
“嗯!”甘以羅低應。轉過頭,望向王輦外,那無邊無際的漫漫黃沙,輕聲道,“我們,要多久才能回去?”雖然這樣說,卻無法揮去她心中的思念。
“再有一個多月罷!”端木贊低應,擡頭望向前方,那裡,沙天相接處,隱隱的,現出一條黑線。
“以羅,日落時分,我們就可以進入平湛洲了,那裡……”微微一停,輕聲嘆道,“那裡,是牧灘族的領地,孤王……母后的家鄉,也是父王和母后相識的地方。更是……”
微微
抿脣,眸底現出一些不安,低聲道,“平湛洲,是冶的封地,後來,他……被廢爲庶民,封地也跟着收回。”
“平湛洲?”甘以羅低語,這個名字,似乎牽動了她久遠的記憶。
那豈不是……七年前,自己逃亡路上,曾經的一個岔道?當年,響吵灣前的算計……棄平湛洲而走翠丘洲,越過翠丘洲之後,那月夜襲來的狼羣……
甘以羅身子一顫,心底,掠上一抹寒意,低聲道,“當年,若是我選擇走平湛洲,是不是……”
是不是,飛煙和尚勤就不會死,綠珠也不會叛逃?只是,一切皆成過往,如今,她已無法尋到那個答案。
懷中微顫的身軀,令端木贊心中一疼,手臂收緊,將她緊緊護在懷中,低聲道,“以羅,過去的事,不要想了罷!”
“嗯!”甘以羅低應,思緒,勉強從那廝殺中的狼羣中抽回,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只是提到平湛洲,一時想起罷了!”微微一頓,又道,“飛煙、尚勤二人忠心,若今日見我如此,也必定替我歡喜。”
心中,悵然若失。當年,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他二人,仍然好端端的隨在自己身側罷?
駝隊,緩慢,卻絕不稍停的前行,那長長的黑線,漸漸變爲寬寬的墨帶,綿綿的輔展,平湛洲,已越行越近。
甘以羅有孕後容易疲累,已伏在端木贊懷中沉沉睡去。端木贊攬着她的身子,身體輕移,調整自己的姿式,令她睡的更舒適些。探指在她面頰輕撫,眸底,是揮不去的濃濃的愛意。
黃昏時分,駝隊行入平湛洲,端木贊傳令不必驚擾牧灘族族人,只在綠洲邊沿的一片密林中紮營。
紛嚷中,甘以羅被吵醒,揉了揉腥鬆的睡眼,擡頭望見駝隊早已進入綠洲,輕聲道,“怎麼不喚醒我?”原來,端木贊怕擾她安眠,只命駝隊歇下,卻沒有下輦。
“一路辛苦,你多睡會兒纔好!”端木贊低應,扶着她下輦,向林中王帳來,說道,“你身子不好,在帳中歇會兒罷,孤王命人補了食物食水,我們明日一早就走。”
甘以羅含笑道,“哪裡就這樣嬌弱?”回過頭,藉着夕陽餘光,向洲內望去。只見一片廣沃的平原,芳草綠樹,夾以湖泊河流,在夕陽照映下,一派祥和,一片安然。
甘以羅怔望良久,才輕輕籲出口氣來,說道,“大漠中,每座綠洲各有不同,沒想到這平湛洲如此美法!”眸光,移向遠處,平原之後,是一片綿延起伏的山脈,竟然看不到盡頭。
甘以羅微微吐舌,笑道,“看來這綠洲極大,恐怕不亞於蒼原洲罷?”
“嗯!”端木贊低應,說道,“牧灘族,本來是我北戎國第一大族,所擁有的綠洲,也極爲豐饒,平湛洲只比蒼原洲略小一些,卻比蒼原洲富庶許多。”
甘以羅微微點頭,念頭稍轉,皺眉道,“我記得,七年前,就是牧灘族叛亂,可是由此處起兵?”
端木贊濃眉微攏,低應一聲,說道,“當年一戰,牧灘族族人死傷無數,由一個大族,變成一個小族。鄔合雖然遞了降書,但近幾年北戎與旁國開戰,牧灘族竟然再也沒有出兵,恐怕,他心中對我仍然記恨。”
想起當年,牧灘、黑河二族聯手,才令端木氏坐穩北戎之王的寶座,如今走到這步田地,實
在令人心中悵然。
夜色,漸漸深濃,營地中,除了守夜侍衛偶爾的低語,再也沒有旁的聲音。
甘以羅靜靜臥在端木讚的臂彎中,已經酣然睡去。藉着帳外透入的營火,端木贊俯首,注視着她沉睡的容顏,一顆心,暖暖的,滿滿的,皆是溫情。
再有一個月,就可以回到蒼原洲了,從此後,北戎王宮,就真正成爲他們的家了,那裡,有無缺,有無忌,還有……手掌,悄悄覆上她平坦的小腹……
這裡,正孕育着他第三個孩兒,一個,被他,和她,一同期待着的孩兒!
心,漾上無邊的喜悅,端木贊不覺低聲輕喃,“應該是個公主罷!”慢慢傾過身子,在甘以羅額上輕吻。
他想要一個公主,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滿足的輕嘆,端木贊舒展身體,聽着耳畔細微綿長的呼吸,漸漸沉入夢鄉。
夜,靜靜的滑過,黎明初顯,營地中,最後的一星火光,也隨即黯淡、熄滅。初起的晨霧,壓去草間細微的蟲鳴,令林中,越發的靜寂。
驀然,營地中,慘呼聲起,侍衛疾聲大呼,“有人劫營!”
端木贊一驚而醒,輕輕在甘以羅肩頭一推,悄聲道,“以羅,醒醒!”一躍而起,一把抓過榻旁長劍,塞入甘以羅手中,說道,“你不要出來,我先去瞧瞧!”話罷,身形飛掠,已竄出帳外。
只這片刻間,原本靜寂的營地,已經是一片呼聲。此情此景,竟然是如此熟悉,仿若……八年前,大漠中,鄔突與端木冶襲營那夜。
甘以羅微微咬脣,躍身而起,匆匆將衣衫套上,一手執劍,奔出帳來。
曙光中,端木贊高大矯捷的身影,正在林中穿插來去,大聲喝道,“鄔合,是你?”喝聲中,掌風疾起,向林外撲去。
“端木贊,是我!”輕狂的笑聲,從林外傳來,大聲道,“端木贊,你縱然英勇無敵,這裡,卻是我牧灘族的平湛洲!”笑聲中,馬蹄聲由近而遠,似乎向遠處逃去。
端木贊大怒,喝道,“鄔合,你若是男兒,與我一決生死!”拔步出林,提氣疾追。
甘以羅心頭一震,暗道,“我們此行,只有二十餘名侍衛,這平湛洲是牧灘族的領地,鄔合此時作亂,又要如何收拾?”心念未已,只聞耳畔風響,一杆長槍,從她左側襲到。
甘以羅退步讓身,斜斜避過,長劍順勢掠出,一聲慘呼剛起,就已斷了聲息。
甘以羅一劍結果敵人,並不多瞧一眼,急步向林外奔去,疾聲喊道,“端木贊!”縱目望去,只見端木贊疾步飛縱,正向一騎快馬追去。
廣闊平原,無遮無擋,一人一騎,正在端木贊身前數十丈外縱馬飛馳。甘以羅心中一喜,暗道,“這平原上無處設立伏兵,端木贊只要將鄔合擒住,何愁牧灘族不棄械投降?”
心念剛起,只聽身後傳來一片呼喝之聲,甘以羅不覺回頭,只見十餘條人影,正向自己左右包抄而來。
甘以羅一聲冷笑,說道,“來的好!”話聲方落,身形微閃,向左側一人撲去。
那人一驚,手中鋼刀疾出,單刀直入,向她面門劈到。哪知一刀剛剛出手,只覺眼前一花,已失去甘以羅蹤跡。清脆的笑聲,伴着一聲慘呼,從側方傳來,一人一手撫胸,踉蹌後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