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亮忙地身子往後靠,擺着手說:“我不碰它!姐,你放心,就是你讓我碰,我都不碰!”
嚴芷菡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小鈴鐺的身上。這時,小鈴鐺已經唸完咒語,搖着鈴鐺在室內晃了一圈後,最後停在病牀旁,將手中的一張符乾淨利索地貼在了江峰的額頭上。
楊曉亮差點就從沙發上彈起來,這還真不怪他,他天生就是這種耐不住性子的人,基本上可以用多動症三個字來概括,有事沒事他都一驚一乍的,典型的人來瘋人格。
嚴芷菡趕緊用手勢制止住楊曉亮的發問,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病牀上的江峰,只見他眉頭緊鎖,呼吸急促,嘴裡也開始唸唸有詞,一副並不太舒服的表情。
小鈴鐺走過來,對嚴芷菡輕輕說道:“嚴媽媽,可以開始了。”
嚴芷菡點點頭,走到沙發旁,緩緩坐下,目不轉睛地盯着茶几上的紙和筆。
楊曉亮一看大戲即將上演了,立刻按捺着此刻激動興奮的心跳,伸長個脖子,探頭望去……
話說這邊姜湖也沒有食言,按照小警察手中掌握的藝專同學錄的聯繫地址,刻意找到了幾個老同學,衆人多日不見,於是找了一家小飯店,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敘敘往日的同學情,好不逍遙痛快。
小警察接到線報,說姜湖果真露面了,於是立刻帶着衆同事,興沖沖地趕去抓捕,哪知他們剛衝進小飯店,就被告之,姜湖提前走了,留下一屋子滿臉懵逼的老同學們,不知道姜湖犯了什麼事,勞煩這麼多的警察上門來抓捕他。
小飯店撲空一場,小警察不氣餒,繼續按照同學錄聯繫其他的人,話還沒問完,那邊線人又來報——姜湖又出現了,這回是在火車站。這還了得?看來這傢伙是做賊心虛想跑路,沒門!立刻一陣緊急部署,衆警察們一邊往火車站趕,一邊在各個路口布控,一副不把姜湖拿下,誓不罷休的架勢。
警察們趕到火車站,立刻開始地毯式的搜索,連警犬都用上了,這嗅嗅,那聞聞,那架勢,姜湖就是鑽到地底下去了,他們也得掘地三尺把他給挖出來。
警察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躲在一邊看熱鬧的姜湖卻看得淚流滿面,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有這麼多人在關注他,哪怕他此刻是疑犯身份,可這也影響不了他被深深地感動。甚至,這會兒他都不急着走開,而是點燃一支菸,混在圍觀羣衆中看熱鬧,好不愜意。
小警察今晚是牟足了勁地要把姜湖給捉拿歸案,估計要是他再從火車站溜走的話,明兒一早,印有他大頭像的通緝令就大街小巷地貼滿了。
當然,儘管小警察破案心切,可是他知道還得循序漸進,斷不可犯急躁冒進的錯誤,一定要小心謹慎,依靠羣衆,發動羣衆,要相信羣衆的力量。
而另一邊,躲在人羣中的姜湖也深知穩紮穩打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此刻這種力量懸殊的較量中,靜下心來,沉住氣,打游擊戰、持久戰乃是上上策。
最關鍵的是,此刻楊曉亮和嚴芷菡估計正在如荼如火地進行着他們的大事件,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楊曉亮,助他們一臂之力,那麼就得說到做到,決不能做背信棄義,中途散夥的不義之徒。這不是他姜湖的本性。
眼下,他還不能急着從火車站消失,還得跟警察們周旋一陣子,不然楊曉亮那邊是沒法交代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即使冒着被甕中捉鱉的危險,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也要把今夜熬過去。只要咬牙熬過這個黑夜,相信捲入這個事件的人和鬼們都會有所收穫,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使有人刻意選擇逃避,也要不遺餘力地把他(她)給揪出來,不然這世間的公道靠誰去主持啊,都知頭上三尺有神靈,也都知天道好輪迴,老天饒過誰。可是有時候,的確有人比竇娥還冤,老天遲遲不睜眼,你也沒辦法,只能一個字:熬。
姜湖知道此刻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熬過這個夜晚,一旦子夜時分過去,不用楊曉亮主動來告訴他結果,他自己就知道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
自從離開大悅城公寓1201後,他就開始居無定所了。本來在這個城市裡,他就是個多餘的人,自從嚴曉菲移情別戀後,他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雖然,他和嚴曉菲始終保持着聯繫,但那都是蜻蜓點水般的交往,嚴曉菲肯定不會告訴他她的各種小秘密,甚至她有時連客套話都懶得說,說得最多的就是男人都靠不住,世間太薄涼了。姜湖知道嚴曉菲指的是江峰,可是他也明白在嚴曉菲的心裡,他也同樣不可靠。
於是,姜湖只能像個不能見光的老鼠似的,白天蟄伏,只有到了晚上,他纔敢出來透透氣。他知道每個這樣冷寂的夜晚,嚴曉菲同樣也在輾轉反側,只是她即使再孤獨,她也不會找他來陪伴,自從遇到江峰後,她就完全沒有了自我。
嚴曉菲死去那夜,其實他是有預感的。他之前曾經很多次站在樓下,仰望着1202的窗口,儘管他知道住在裡面的那個女孩子已經不是他的妞了,可是他仍舊不願意離去。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幸福,或是有多難過,只要是她一天沒有被江峰娶進門,他就想多仰望她一天。
可這世間,樣樣殘酷現實涼薄,當他知道嚴曉菲已經變得歇斯底里的時候,他就明白無論他們願不願意,有些事情該發生,就會發生,根本就不會以他們的意志爲轉移。
所以,當他得知嚴曉菲終於難逃一死時,他卻一點都不感到痛苦,反而他有種解脫的感覺。他深愛的那個妞終於沒了,他也不用再爲此牽腸掛肚,若不是這世間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結,他必追隨她而去,這樣,她的魂魄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四處飄蕩,無法安息。
只是,他始終不太明白的是爲何嚴曉菲變成鬼魅後,居然對他如此的冷淡,他刻意在她死後租下了隔壁1201,陪伴它的靈魂,但它就是不與他相見。
於是,他只有每日每夜沒完沒了地畫畫,畫各種姿態的嚴曉菲,每天,他就抱着這些畫像入睡,但是嚴曉菲沒有一夜入他夢中來。這時,姜湖終於明白了——他和她可能今生今世都不會相見,哪怕他也跟着她一起變成鬼魅,她也不會再與他相認,他們倆之間的緣分就此結束了。
痛苦之至的姜湖正準備自行了斷的時候,嚴芷菡帶着嚴寶搬到了大悅城公寓,那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事情還沒有完成,不然太對不起上蒼的安排了。於是,他就在人間蟄伏了下來,變成了一個晝伏夜出的夜行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
有的時候,姜湖覺得自己離真相大白已經不遠了,但不知爲何,他又不忍再往前多邁一步,像他這種人,似乎不應該有這種所謂的善良了,他在人世間存在的意義不就是替他心愛的妞報仇嗎?眼下,似乎大仇將報,可是他卻退縮了。
此時,警察們正在佈下天羅地網等着他自投羅網,所有的人都認定他纔是真兇,可事實是這樣的嗎?有時候,姜湖覺得自己就是真兇,若不是他無能,嚴曉菲不至於投入江峰的懷抱,若是他有本事,一直能佔據嚴曉菲的心,就不是今天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面了。
一直就坐在站前廣場大排檔的小板凳上吃板面的姜湖一看時間不早了,已近子夜時分,於是坐正了身子,從口袋裡掏出十元錢放在小桌子上,將臉向衛衣帽子裡掩了掩,然後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裡,大搖大擺地從停放在站前廣場上的警車跟前走過。
小警察此刻正在警車裡和衆同事們分析案情,突見一個穿着衛衣,戴着連衣帽的男子從眼前走過,有那麼一刻,他愣住了,等緩過神來,見那男子已經了無蹤影。
小警察從警車上下來,環顧着四周,儘管已經是子夜時分,但是此時的站前廣場上仍舊是人來人往,這就是個從來都不缺人的地方,不分白天黑夜。
如果剛纔那個一閃即逝的男子就是姜湖,那麼他這也算是瀆職了,作爲一個職業警察,反應要迅捷,動作要快速,可是剛纔,他除了發呆,他啥都沒有做,他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告訴同事,剛纔嫌犯姜湖出現了。
車子裡的同事招呼他趕緊上車來,會還沒有開完。小警察在心底重重地嘆了一聲,轉身回到警車上。他心裡明白,這個夜晚他和姜湖都在故意放水,而放水的對象不是他們彼此,而是醫院裡的嚴芷菡和楊曉亮。
姜湖在夜色中伸了個懶腰,這會兒睏意襲來,呵欠連連,他得找個地方歇息去了,至於明天會發生什麼,他不預測,因爲他知道,今晚,嚴曉菲會親自出來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