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練軍副總管德壽在對幾個試圖和盛京新軍聯絡的底層軍官嚴刑拷打後,算是挖出了一些重要消息,牽扯到的可不止這麼幾個小軍官,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無疑讓長順當時就有些急了,起來反對他的可不是那些平頭草民,而是手有槍的練軍、海防營,甚至還牽扯到八旗營中的一些軍官。
很快,他就作出決定,要快刀斬亂麻的處置這件未遂的叛亂事件,有他的親信、副總管德壽親自來處置,爲了避免太大的動靜鬧出事情來,德壽決定當晚行事,不過,事情還是出了點紕漏,抓了那幾個被人舉報的把總時,顯然是驚動另外一些有關聯的實權人物。
4月25日凌晨,夜裡忙了一宿,從被抓的十幾個軍官嘴裡剛掏出一些玩意來的德壽,這一早還準備打了瞌睡,再趕早去跟長順報告,卻聽到外面忽然出來砰砰的火槍聲音,這讓他立刻驚醒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片刻之後,外面就有戈什驚慌失措的奔進來,大聲喊道:“大人,衙門外來了大批兵勇,看不清楚旗號,赫老六上去問話,直接給打爆了頭,現在正在衙門**火呢!”
德壽立刻意識到,這肯定是與昨夜抓的那批軍官有關,看來自己沒抓光正主,這不丟對面才狗急跳牆了嘛……他到底也是老軍官,一個巴掌把那戈什打了個趔趄。“慌什麼慌,不就幾個兵痞子嘛,給我進去把昨夜抓的那幾個叛軍給帶到門口,誰敢亂動就宰了這幾個!”
幾個戈什立刻大聲應下,轉身就要到後院土牢裡去帶人,結果剛出門就被外面亂槍給打了回了,門口地上還趴了兩個,外面一聲喊,竟然從後門衝進來幾十號人,而昨夜被抓的幾個吃了大刑。也被人扶着在人羣中。
德壽這邊看着情況不妙,轉頭要跑,早被那些人看到,一陣亂槍打來,頓時和他身邊的戈什打成一片,原本德壽的戈什肯定是戰鬥力和火器都要好過這些拿馬蒂尼前裝槍的海防營,不過這會兒衙門當值的戈什不過四五十號人,大多都在衙門口。他身邊不過十幾個人,那頂得住這四五十號手持步槍和馬刀的營勇。
交戰不過片刻,德壽被人一槍打中胸口,立刻就倒了,而這邊戈什主子都倒了,立刻就作鳥獸散。不過這衙門裡也沒什麼好退路,都被後面追上來的營勇就地打死,等前後的海防營會合,看到把副總管德壽給弄死了,倒也斷了退路。立刻點燃了衙門,然後集結了隊伍向南門而去。
不過纔出了衙門不久就碰到了前來彈壓的八旗軍,來的八旗軍倒是人數不少,不過半夜裡倉促出兵,隊形散亂,一時間雙方竟然在中街順義客棧附近打的難解難分。而這時候,城內更是到處被點了火,火借風勢讓城內到處一片混亂。
而在城內,不少亂軍顯然也看到來彈壓的軍隊越來越多,也不知道誰出的注意,開始大喊“新軍進城啦!”
沒想到這一句話倒是起了大作用,北門的守軍原本因爲離着交火點較遠,加上軍官也不在。所以只是堅守城門,沒想到有一路亂軍衝到這裡,亂喊一通後,這守城兵顯然也是聽說過一些謠言,竟然當時就潰散了,還有幾個想發財的裹了一批人加入了亂軍。
結果謠言立刻變成了,“新軍從北門攻入吉林府!”
之前漸漸不支的海防營竟然神奇的轉守爲攻,而不少還在觀望的練軍、海防營看到北門火起,聯想到之前傳言的,只要未交戰就起事的,那就算是友軍,一時間也像吃了**藥似的紛紛易幟,開始從四面八方圍攻長順的嫡系部隊。
激戰到天亮,長順匆匆帶着兵馬趕來增援,看到的卻是自己手下潰散各處的亂象,事實上,發起進攻的練軍、海防營也是毫無章法,這夜裡都是大呼“反了、反了!”就舉着能拿到的任何武器,包括長槍馬刀這些冷兵器就加入了混戰,奈何局勢糜爛,八旗軍幾乎都是未戰已亂,所以,雖然人數事實上是佔了優勢,打起來反倒是節節敗退。
而天亮之時,吉林城內已經是毫無秩序可言了,除了半夜起事的海防營、練軍底層軍官外,甚至有當地的土豪、地痞流氓也紛紛加入所謂義軍,而長順所掌握的10個營八旗軍,竟然一夜間潰散了六成,一早收攏了這點兵馬,根本不足以平定此刻全城都起來的烽火。
整個吉林城內被分割成十幾個交戰區域,那些編制各異、來歷各異的軍隊、勇營和土豪、地痞武裝各自用手中的槍械盤踞一小片地盤,而且,局面混亂到雙方根本無法分別敵我,所謂舉事的兵馬插着各式旗幟,而八旗軍則根本不敢掛起龍旗,害怕成爲“無中生有”新軍的目標,這種奇怪的氛圍中,城內雖然槍聲不斷,卻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暫時和平狀態!
而在這場亂局中,城內的商家早就閉門歇業,家家戶戶都是禁閉房門,生怕遭了飛來橫禍,昨夜交戰中,西街就有數家貨行被人搶了,聽說城內出了名的“西鳳閣”內的姐們都被不少自稱反正的兵馬免費徵用了,鬧騰了一夜……總之謠言傳的到處都是。
不過,東城開城門處的韓氏貨行雖然大門禁閉,寂寂無聲,屋內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商行的掌櫃韓慶生原本是負有特殊使命來吉林府的,沒想到剛到這邊就碰到這麼奇怪的暴亂,一切都完全出乎意料,這麼多軍隊反正,完全都和百多裡地外還在忙乎着救災的二鎮沒有直接關係。
而此刻正在主事的自然不是韓慶生,畢竟他們韓家依附南洋貨行都幾年了,但是在吉林府做買賣還是以韓家的產業來進行,不過,這邊貨行裡平日裡都有上面排下來的人坐鎮,現在說話的這個叫錢同的漢子就是南洋貨行那邊派來負責這貨行的安全的。
錢同是個三十來歲的東北漢子,他顯然不是南方人,老家就是長春廳人氏,不過早些年在盛京那邊做些小本生意,沒想到買賣沒做好破了產,流落到遼陽,看到當地招兵,琢磨着也沒活路就去投了,結果新兵訓練後被情報司看中要了去。
一年多前他就和五個同鄉被派到了吉林府,依託韓氏貨行一是打聽這邊消息,二是留意當地的軍情,一直來都是閒的不得了,除了結識了一些小軍官外,根本無事可做,這次正準備通過韓慶生的關係探探這邊軍官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再新軍進攻吉林的時候提供一些突破口,沒想到的是,現在都還沒幹事呢,這吉林都已經亂成這樣了。
此刻,錢同正和七八個手下在給貨行的夥計、韓家的子弟發放武器,都是清一色供情報司用的短管毛瑟步槍,這玩意原本是設計了給騎兵用的,後來情報司在武器選擇上嫌83式左輪射程不足,就配置了這玩意。
這韓家的貨行那是必須要守住的,否則後的活可就沒法子幹了,二十多個新兵蛋子被組織進行簡單的射擊訓練,也沒指望他們真能打,只要依託外面院子裡已經堆砌來了貨箱,把院子守牢就行。
而錢同此刻正在態度堅決的和韓慶生商議,“韓掌櫃,我馬上要出門,吉林城內的消息必須立刻讓盛京那邊知道,我必須趕去城內的電報局……你這邊立刻動用所有能動用的關係,爭取儘快聯絡到城內起兵軍隊頭領!”
韓慶生自然明白,自家當初蒙欽差秦大人的大恩,從那時起就搭上了南洋體系的順風車,這買賣那是越多越大,這家產也是越來越豐厚,現在可就是表忠心的時刻了,那就是搭上自家的老命,那也能保得一家一世的榮華富貴。
想到這裡,他立刻點點頭,轉身到簾子後面摸索了片刻,拿出一個包裹交給錢同,“錢兄弟,你出去務必當心,這兵荒馬亂的,這包銀票和南大洋你帶着,應急之時或許用的上,我馬上出門去見見東城門的陳千總!”
錢同看了看那包銀票和南大洋,這會兒出去辦事確實沒銀子不行,也不在囉嗦直接接過,兩人又是互相叮囑一番,約定入夜前無論如何回來會合,這才各自從後門離開。
錢同帶着兩個手下,早換上了一身灰布短褂,八連響左輪則別在腰上,外面又套了件薄襖子遮住鼓鼓囊囊的腰間,手上則各自拿着一個小布搭,裡面自然不是什麼換洗的衣服,而是兩枚81式手雷,這會兒外面槍聲不斷,他們出去可沒打算平平安安的到電報局。
從後門出了韓氏貨行,在小巷子內轉了幾個圈,一路上倒也碰到幾個拿着單打一老爺槍的遊兵散勇,他們一亮手中的左輪,吆喝兩聲東北綠林“連莊會”的切口,倒也都相安無事擦肩而過,一盞茶功夫,他們已經熟門熟路的轉到的東街口。
老遠就看到東街巷子口有穿着軍服的士兵來回跑動,很顯然,大街上現在的狀況可不容樂觀,這麼樣直接從巷子口出去,那絕對是白癡的行徑,必須找個地方先摸清了情況,錢同左右看了看,旁邊都是青磚高牆,至少有兩人高的牆壁,不過,這可難不住他。
找到一處後遠門,他摸出軍用匕首小心翼翼的撥弄了幾下,立刻就挑開了門閂,三人推開門跑進去,又轉身關好門,結果錢同奔進右側一個小閣樓時,準備爬到屋頂觀察一下時,卻迎頭撞上了一隊兵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