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悅常在在承乾宮裡陪伴堂姐,直到日落前,乾清宮來人說皇帝就快移駕,她才匆匆離了。
葭音命小宮女將茶几收拾一番,她去鏡子前整理儀容,添香捧着小鏡子來,爲小姐照一照後腦勺的髮髻,搖頭晃腦地說:“女爲……悅己者容。”
“儀容端正,是每個妃嬪必須遵守的規矩。”葭音淡淡地說,“叫你正經唸書不念,這樣的話倒是學了滿肚子。”
添香嘿嘿笑着,放下鏡子,要去爲皇帝準備些茶水,再看今日的時辰,估摸着皇帝恐怕要來用晚膳的,且有的忙碌。
但她走到後院,聽見幾個小宮女竊竊私語:“那個冬燕真是狗仗人勢,幸好她不是跟着咱們娘娘的,不然還了得。”
另一個哼道:“她剛纔使喚我們的架勢,敢情要把自己當主子了。”
“你們說什麼呢?”添香走來問,“方纔出什麼事了?”
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不過是添香能在這承乾宮裡說了算,便紛紛向她告狀,說悅常在的宮女冬燕,跑到承乾宮差遣起她們來。
還說冬燕平日裡名聲就壞,死命巴結吳總管,轉過身就自以爲是地對別人都頤指氣使。
添香聽了好些話,她也察覺到那個冬燕每次看見自己,都拿眼睛上上下下不懷好意地打量她,不和善也不親切,好像老大不服氣似的。
她回寢殿學給葭音聽,葭音不以爲然,淡漠地說:“在兩處住着,也並不常見面,今日情況特殊,她纔來的。其實我和葭悅也說不到一塊兒去,往後不叫她來便是了。”
“小姐,她們說,指不定悅常在心裡嫉妒您,甚至恨您呢。”添香嘀咕道,“宮裡人都說,悅常在早些時候得皇上喜歡,是因爲……”
“添香。”葭音打斷了婢女的話,肅然道,“這件事,蘇麻喇姑姑早就對我說明過,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葭悅是葭悅,我是我。”
添香不情願地哦了一聲,心裡對鹹福宮那主僕倆,倒是越發不喜歡了。
要說起來,前頭景仁宮的石榴纔是好相處的人,什麼都教她提醒她。
就說接駕伺候皇帝這上頭的事兒,添香原本怕被其他宮女看不起她什麼都不懂,沒想到石榴好心來找她,告訴她該怎麼做,連吳良輔都誇讚添香聰明機靈,卻不知背後都是石榴的功勞。
她又想,石榴那麼好,必然是佟嬪娘娘好,只可惜,自家小姐進宮後,把人家佟嬪娘娘的恩寵都搶走了。
她搖了搖頭,這不該是她操心的事,人家石榴也沒不待見她不是嗎。
這會兒功夫,御膳房將各宮的晚膳都送來,景仁宮裡有小阿哥在,玄燁有他自己的俸祿,自然比別處要更豐富些。
福臨來的路上,正好遇見御膳房送膳,問吳良輔:“景仁宮擺宴了?”
他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好奇,吳良輔忙道:“皇上,現如今,三阿哥跟着佟嬪娘娘住了,小阿哥每日的分例,不論吃不吃,也一樣要送去的。”
“朕忘了……”福臨輕輕唸了聲,轉身朝景仁宮走來,想着要去安撫一下元曦。
但剛走到門前,就傳來元曦的聲音:“玄燁,過來,你再跑額娘不客氣了。”
福臨站住腳,接着就聽見宮女奶孃的笑聲,孩子的笑聲,後來玄燁像是被捉住了,哇哇尖叫着。
門前值守的太監看見皇帝,正要行禮,卻見皇帝又轉身離開了,一直走到外頭右拐往後面去,顯然就是去承乾宮。
院子裡依然歡聲笑語,小太監嚥了嚥唾沫,決心不打算說了,說了豈不是更叫人難過。
此刻,後宮各處都是用膳的時辰,鹹福宮裡,悅常在看着一桌飯菜,懶得動筷子。
雖說她地位低下,遠不能和東六宮那兩位比,但擺在桌上的飯菜,也足夠她吃飽了。
自從太醫說她太瘦不容易懷孩子,她便開始用力地吃飯,但那麼久過去了,個子是比剛進宮時長了些,自然很快也就到不會再長的年紀。
像是那幾年餓壞了身體,如今就算吃得再多,身材不胖也不瘦,一年到頭都是這個樣子,而之前又被皇帝寵幸過的幾次,偏偏也沒能懷上。
不過她倒是想得開,從今往後能好好吃飯,怎麼都比餓着肚子強,像今天這樣毫無胃口,實在少見。
冬燕說:“您再不吃,就涼了,再晚些,御膳房的人要來收碗碟了。”
悅常在擺擺手:“拿去吃吧,我今天不餓。”
冬燕問:“賢妃娘娘給您受氣了?”
“那倒也不是,她是那種人嗎?”悅常在離座,慵懶地託着腰,可惜太瘦的身體,做這個動作,肚子也挺不起來多少,她心心念念地懷個孩子,真不知幾時才能如願。
“您說這兩天的事兒,賢妃和佟嬪,會不會結樑子?”冬燕輕聲道,“奴婢聽外頭的話說,其他宮裡的娘娘貴人們都高興着呢,千載難逢的機會,看見佟嬪當衆出醜。”
“她們瞎了還是聾了?”悅常在嘖嘖不已,嗤笑道,“也難怪一個個,都過得不容易,蠢東西。”
冬燕撇撇嘴:“聽說皇上在慈寧宮前把佟嬪罵回去了,佟嬪路都走不穩了。”
悅常在擺弄手指上的戒指,冷冷地說:“皇太后,可也當衆給佟佳氏把面子捧回去了,你說皇上大,還是皇太后大?”
“這……”
“她們該唸叨的,不是佟嬪遭訓斥,而是皇上護着賢妃,丟下太后和皇后不顧。”悅常在心中已經有了算計,“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過去了。”
第三天,慈寧宮前的花園裡,依舊熱鬧,妃嬪們侍奉太后、皇后依序而坐,宮外的宗親女眷們,能來的也都來了。
這裡看不出任何昨天發生過意外的跡象,七福晉笑悠悠地說:“太后,真難得,三天都是晴天,老天爺知道咱們皇太后要看戲,可給臉了。”
玉兒嗔道:“你這話說的,上了年紀越發不尊重,該感謝老天爺恩賜晴天才是。”
她說着話,朝四下看了眼,今天主持一切的元曦,卻沒有列席,她的座次上空蕩蕩的,倒是玄燁早早被送來,和順帶着他和三公主在邊上玩耍。
“元曦怎麼了?”玉兒問蘇麻喇,“身子不適?”
蘇麻喇垂眸道:“天涼了,娘娘一貫貪涼不記得添衣裳,您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