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戲法的藝人撿回一條命,但一隻手廢了,恐怕此生都不能再變戲法,對於賴以爲生的人而言,只怕比死還痛苦。
元曦命石榴送去很多銀兩,不要他們班主爲難那個人,自然這事兒,她相信哥哥之後會妥善處置。
不論如何,皇太后已經下旨,今日之事是意外,沒有任何刺客逆賊之說,不要人心惶惶。
不過,那燎着火撲向賢妃的鴿子,也真是奇了,找誰不好非要落在賢妃的桌子上,於是人人都看見,皇帝爲了護着他的愛妃,把皇太后、皇后和大大小小的妃嬪都撂下了。
悅常在很機靈,先是被突發的事兒嚇得不輕,醒過神來就知道該做什麼,急匆匆趕到承乾宮外徘徊,等着皇帝出來。
承乾宮裡,葭音換好衣裳出來,見皇帝還在等她,忙道:“皇上,您不去問候一下太后和皇后娘娘嗎?”
福臨哦了一聲:“她們都沒事,不過,朕還是要去看看的。葭音,你可有傷了哪裡?”
葭音垂眸搖頭,應道:“臣妾一切安好,多謝皇上及時來擋住臣妾。皇上,臣妾隨您一同去問候太后可好?”
“不忙,你先歇一歇,就算沒有受傷,必定也受驚了,太后不會計較。”福臨說着,將葭音攙扶到炕上坐了,溫和地說,“你歇着,朕去去就來。”
葭音要起身相送,但見皇帝不讓她動,也是無奈,目送着皇帝離去,她委實鬆了口氣。
添香跑來跪在腳踏上,扶着小姐的膝蓋道:“真沒事兒吧?”
葭音頷首:“沒事兒,一點沒傷着,至於說害怕,那一瞬是慌張的,後來亂糟糟的也就記不得了。”
添香說:“皇上真是像天神一樣,奴婢還傻眼沒醒過神呢,皇上就衝過來護着您了,等奴婢回過神腿軟地邁不動步子,皇上已經要送您回去了。到底是天子呀,這樣淡定。”
“可是……”葭音眼中露出爲難之色。
“奴婢知道。”聰明的小丫鬟說,“不論如何,上面還有太后,還有皇后在呢。”
葭音輕嘆:“明日一早,我們先去慈寧宮問安吧。”
添香答應,但仍舊笑眯眯地說:“小姐,皇上真是把您整個兒捧在心裡呢。”
葭音的心一顫,她記得清清楚楚,危險來臨時,福臨一個箭步就衝到了面前,她完全可以相信,此生當有所依。
“小姐,您對皇上呢?”添香問。
葭音嫩紅如櫻的雙脣微微一動,卻不知自己,該說什麼纔好。
承乾宮外,皇帝憂心忡忡地走出來,便見悅常在在牆根底下晃悠,見了皇帝就老老實實站在那裡,走近了便屈膝行禮。
“你在這裡做什麼?”福臨沒好氣地說,“都回各自的宮裡去,不要再節外生枝。”
“奴才很擔心賢妃娘娘。”悅常在柔弱如初生的小鹿般,眼眸盈盈含着淚光,倒也不曾哭,只是那般楚楚動人地問着,“皇上,娘娘可安好?”
福臨的心情才鬆快了幾分,想着旁人此刻不定怎麼編排方纔的事之下,他撂下親孃皇后不管,只顧着葭音,也就悅常在這樣的親妹子,纔會擔心自家姐姐的安危。
“正好你來了,去陪陪娘娘。”福臨道,“她必定受了驚嚇。”
悅常在心中一定,忙應下:“奴才一定好好伺候娘娘。”
福臨趕着去慈寧宮,沒再說什麼,便大步而去。
吳良輔跟在後頭,向悅常在對個眼色,悅常在頷首致意,兩個人心照不宣。
慈寧宮裡,皇后因走得太急絆着了,別人都沒事,就她把腳踝扭傷,這會兒巴爾婭正拿着泡過冰水的帕子給娘娘做冷敷。
皇后年紀雖小,但也不是嬌滴滴的人兒,大大咧咧地說笑着,問那隻燎了毛的鴿子還活着不,要不拿來烤了吃。
玉兒嗔道:“你要吃什麼野味不容易,惦記人家賴以爲生的傢伙事兒可不成,不厚道。”
皇后衝巴爾婭吐了吐舌頭,巴爾婭便說:“改天皇上帶咱們去打獵就好了,太后娘娘,奴才好些日子沒出宮了。”
玉兒見皇后的性情越來越好,雖然還不能有處驚不變的大氣,但與後宮相處和睦,爲人大方開朗,心想若一早就是她替代孟古青來該多好,之後的所有麻煩事兒都能免了。
雖說最終決定娶孟古青的是福臨,但玉兒也有錯,甚至姑姑也有錯,她們到底還是在乎科爾沁,在乎吳克善那個無情但一心一意爲了科爾沁的人。
玉兒沒來由地吩咐蘇麻喇:“入冬前,給吳克善他們送些補藥去,他也上年紀了。”
慈寧宮門前,福臨遇見了從花園歸來的元曦,福臨沒好氣地問她:“你不在太后身邊?”
元曦道:“臣妾去查看花園裡收拾得怎麼樣,明日還要安排幾齣戲。”
福臨皺眉:“明天還看?再出什麼事,如何了得?”
元曦垂眸不語,心裡漸漸發涼。
福臨又道:“明天別折騰了,就這樣吧,散了。還有,你找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亂七八糟,辦得什麼差?”
他說完,就往母親的寢殿去,元曦站在門前,委屈得心中一陣絞痛,擡起腳要跟進去,卻連一步都走不動,虧得石榴攙扶住了她。
石榴在邊上聽得清清楚楚,皇帝一句關心的話沒有也罷了,還滿肚子火氣衝着小姐來,要知道,她曾經也是被皇帝捧在手心裡的呀。
“石榴,我想回去了。”元曦心口疼得受不了,緊緊抓着石榴的手腕,“把乳母嬤嬤們留下,一會兒抱玄燁回來。”
石榴眼中含着淚:“小姐,別難受,咱們不稀罕。”
元曦苦笑,扶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回去,心裡涼透了,也稀碎了。
慈寧宮裡,玉兒安撫福臨,叫他別放在心上,不過是一樁小事,就算真有刺客,先頭那架勢,刺客也近不得身。
她主動問:“賢妃傷着沒有,叫太醫仔細瞧瞧纔好。”
福臨猜不透額娘到底什麼意思,但見殿內氣氛極好,衆人不着急不慌張,連皇后見了他都帶着笑容,便也不願多嘴說什麼。
母親問他的話,他都如實回答,同時也告罪:“兒子方纔擔心賢妃受傷,見額娘身邊有人在,所以就疏忽了您,實在該死……”
玉兒笑道:“那鴿子若是衝着我來,你必定來擋在額娘身前了,額娘怎麼會和你計較這些事,皇上只管把心放寬,都是一家子人,都平平安安纔好。”
福臨暗暗鬆了口氣,他其實也後悔,剛纔腦子一熱,只顧得葭音,竟然撂下了母親,母子之間自然什麼話都能說,怕就怕額娘從此對葭音有了芥蒂。
“她有些受驚嚇,一時情緒不穩定。”福臨隨口道,“待平靜下來,必定來向您問安的。”
玉兒笑:“不拘這些禮數,你知道的,額娘從不在這上頭做規矩。”
她一面說着,朝門外看了又看,遲遲不見元曦來,便直接對福臨說:“明日還看戲,不然那些個福晉,不定要怎麼在外頭亂說話,而且我正在興頭上,好些日子沒想這麼痛痛快快地玩上幾天了。你明日若得閒,也來。”
福臨愕然,他剛訓斥了元曦,叫她明天別折騰。再細細想,她辛辛苦苦忙了那麼久,到頭來,沒落到一句好話,連着兩天都被自己訓斥。
玉兒見皇帝眼神飄忽,待他離去後,蘇麻喇才從門前打聽到,佟嬪娘娘被皇上訓斥,她已經先回景仁宮去了。
“愛的時候,連宮殿都能爲她挪,什麼規矩都不是規矩,一旦從眼珠子裡摳出來,就橫豎都看不慣,再也塞不回去了。”玉兒心疼極了,她是最能明白元曦痛苦的人,可她從前能不管不顧地離家出走,能發脾氣,甚至和皇太極吵架翻臉,她能肆無忌憚地向所有人表現她的痛苦,可元曦只能藏在心裡,只能一個人受着。
“格格,皇上是對事不對人,換一個人打理這次的事兒,皇上必定也說一樣的話。”蘇麻喇都不知道自己,在圓什麼,說的毫無底氣。
玉兒也懶得再提,只道:“把玄燁抱回去吧,他睡着了嗎?好好送回去,告訴元曦,我這兒一切都好,不必她惦記,明日一切照舊,我還沒盡興呢。”
景仁宮裡,一片寂靜,元曦蜷縮在窗下,身上蓋了半牀毯子,目光怔怔地呆了好久,知道乳母將睡着的三阿哥送來,她纔回過神。
“睡得真好,一路上抱來也沒醒嗎?”元曦看着兒子,露出溫柔的笑容,對乳母說,“去歇着吧,我自己帶他一會兒。”
兒子在懷裡咕噥,小嘴巴噘着發出“嘬嘬”聲,兩歲半了還饞吃奶,醒着時人小鬼大,脾氣也壞,偶爾叫人生氣,睡着了,真是又香又軟,怎麼看都愛不夠。
“石榴,你給家裡捎信,過幾天,我想請哥哥進宮一趟,額娘不必來,我暫時只想見哥哥。”元曦擡起頭,眼中又有了光芒,“要哥哥順便給他的大外甥,帶些好玩兒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