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言不關心莉繡衣莊最近的生意怎麼樣,謝丹丹把她迎到內堂後,直接問她,“最近那個什麼監察御史的第九房小妾,來過沒有?”
謝丹丹想了想,點頭,“剛走沒多大一會兒。”
她也是個聰明人,不需要遲靜言接着朝下面問,已經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遲靜言。
那個督察御史的第九房小妾今天心情很好,因爲啊,離家有段時間的督察御史昨天晚上回來了,而且就留宿在他房中。
心情好,除了某種需求得到了滿足,更因爲督察御史從關外給她帶了一串上好的紅珍珠項鍊。
另外啊,他還揹着那個母老虎大夫人給了她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這不,有一陣子囊中羞澀,不敢到莉繡衣莊的她,今天過來,一口氣做了好幾身衣裳。
遲靜言聽完,已經不需要去問謝丹丹是不是從她那裡探聽到點其他消息
她已經非常肯定昨天晚上冷雲的消息非常準,估計端木亦塵會晚點下朝,也不急着走,而是又和謝丹丹聊了會兒天。
謝丹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也和上次她告訴端木亦塵的有關,宮中太醫院院正那個死了丈夫的小姨子昨天才來過,她告訴謝丹丹,她姐夫還是很久沒到她家做客了,最近還是在忙着找什麼民間神醫。
遲靜言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雖然轉瞬即逝,她還是抓到了。
在知道端木亦元十三歲發生過的那些事以前,她真的納悶,大軒皇朝最好的醫生都應該在宮裡,爲什麼,身爲太醫院頭領的院正要到民間尋訪什麼神醫。
這不是自砸飯碗的節奏嗎?
原來,這當中是另有玄機,端木亦元身爲皇帝,卻那方面不行,不僅丟臉,更關乎到他的皇位能否坐踏實了。
尋常百姓都奉行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更不要說是江山萬代有人傳的皇帝。
身有那樣的隱疾,他當然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遲靜言又坐了一會兒就離開莉繡衣莊。
謝丹丹一直把她送到門口,遲靜言一腳都邁出門檻了,忽然回頭,眼睛在店裡每一匹布料上梭巡而過。
末了,以洪亮的嗓音,大聲說道:“謝掌櫃的,這幾匹布料,本王妃看了都還不錯,你晚一點讓人都送一點到七王府去,本王妃要每一匹布料都做一件衣裳,本王妃可不想穿去年的舊衣服,這樣出門,像是沒穿衣服似的!”
她的聲音很大,不光是原本就在店裡的人聽到了,就連路過的路人也都聽到了。
什麼叫瘋狂?
沒見識到上一次七王妃產生的,整個京城的名門貴婦哄搶她用過的,摸過的,甚至是看過的東西的謝丹丹,終於有幸見識到七王妃產生的效應。
只不過一句話,她店裡的那些面料,不管是好的還是差的,都是以比平時高出二十倍的價格出售了出去。
隨着邊關在開戰,糧草都要送去邊關,整個經濟更是窮得一塌糊塗的大軒,來莉繡衣莊買布料做衣服的貴婦是越來越少了。
生意實在太慘淡,一向都是高大上的莉繡衣莊,終於開始把眼睛從頭頂放回到眼眶裡,只要有人買布料,達到一定數量或者是數額,開始免費送貨上門。
今天真的不一樣了,隨着七王妃輕飄飄的一句話,那些個以比平時要貴出二十倍買到布料的貴婦,生怕一個鬆手,好不容易得到的布料就被其他女人搶走,平時走個路都要丫鬟攙扶的她們,一個個化身女漢子,抱着布匹,以最快的速度出門回家。
謝丹丹看着賬房先生收錢都快收到手軟,對遲靜言豎起大拇指,遲靜言笑而不語。
遲靜言神色淡定的走過冷漠身邊,已經朝前走了幾步,還是聽不到他的聲音,轉身朝他看去,看着他還站在原地,瞪大眼睛,張大嘴邊的樣子,戲謔道:“冷大俠,看你一副驚詫的表情,不會是看上誰了吧?”
什麼和什麼啊。
冷漠非常清楚七王妃不同於常人的思維方式,立刻閉上嘴,眼睛也恢復到平時般大小,“王妃,王爺該下朝了,我們也是時候回去了。”
上一次全京城女人爲七王妃瘋狂時,他去“雲林寺”了,關於那個盛況,只是有所耳聞,今天親眼一見,七王妃出手,果然不同凡響。
遲靜言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就當冷漠以爲她是要說什麼有建設性的話。
她朝衣莊裡面看去,邊看邊笑道:“冷大俠,如果你真看上裡面的某一位美女,好歹也相處那麼長時間了,我是最心軟的,真看不得你長痛不如短痛,我奉勸您一句,裡面的那些女人啊,基本都是名花有主的,你不適合,別看那些官啊,平時和和氣氣的,一旦被戴了綠帽子,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王妃……”冷漠震驚之餘,堪堪要開口,有個聲音比他更早一步截上冷漠的話,“誰說都是名花有主的,本小姐告訴你,像本小姐這樣嬌媚的花,是不會隨隨便便就名花有主的!”
是誰說話這麼霸氣,這麼自信。
想必是個天仙似的,嬌滴滴的美人兒。
遲靜言和冷漠不約而同,循聲看去。
差那麼一點點,冷漠就擡起腳把走到眼前的,巨自信的“美人”給一腳踢飛了,是遲靜言在他耳邊一聲輕呵,“收回你的腳。”
這才及時制止了他。
遲靜言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美人”,卻不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她的事蹟。
如果不是當初的遲靜言集各種貶義詞於一體,又是囂張,又是跋扈,還驕縱蠻橫,約莫着,和遲種馬齊名的就是眼前這位章巧兒——章小姐了。
遲靜言很佩服她的自信,這副尊容,這副身材,她也一直以美人自居,說實在的,也挺不容易的。
“你就是章巧兒章小姐吧?”遲靜言笑着問她。
章巧兒昨天被張翼給氣到了,她都把條件放那麼寬了,甚至答應以後出嫁,讓他跟着一起陪嫁,等丈夫睡着了,或者丈夫不在家,她還是可以安慰到他,那麼誘惑的條件,爲什麼他就不願意呢。
真鬱悶死她了。
不得不說,張翼的拂袖離去,讓她第一次對自己一直以爲的絕代容貌,堪稱完美的身材產生了懷疑。
後來還是她爺爺再一次把她已經開始懷疑的真相,再一次鄭重的告訴她,她章巧兒的確是有着世間難覓第二的花容月貌,至於身材,那更不用說了,光看胸前的那個地方,每次的肚兜都要用特大號就知道了。
話雖那樣說,章小姐還是有點傷心,昨天晚上對着月亮,惆悵了很久,到後半夜才睡的覺,這纔會今天起晚了,纔會到莉繡衣莊,京城的那羣貴婦已經開始瘋搶。
章太傅雖說已經是個過時太傅,靠着以前存在的那點積蓄過日子,對唯一的孫女還是非常疼愛。
章太傅盲目的疼愛,造就了章小姐的極度自以爲是,她剛走到莉繡衣莊門口,就看到女人們瘋搶布料這一幕。
來不及多問,章小姐硬是以她一百八十斤的身軀殺出一條血路來。
運氣不錯,最後到的她,還是搶到了一匹大紅色的布料。
她很得意,付錢時,表情有點不高興,一聽價錢那麼貴,本來不想要了,可是看到那麼多眼睛虎視眈眈的看着她手裡的布匹,她覺得這匹布料,不管多少錢,她也一定買下來。
最後,囊中實在羞澀的章小姐,把耳朵上的耳環,都上的髮簪都拿下來抵上,這才勉強湊夠了布匹的錢。
雖然肉痛,被那麼多沒有買到布匹的女人用妒忌羨慕的眼神看着,她還是很有成就感。
來得晚,就成了她沒認出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七王妃的最大理由。
她平日裡最討厭別人把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說成是已婚的少婦,偏偏遲靜言說的,又被她聽到了,這纔會插上話。
聽遲靜言問她是不是章小姐,她以爲是哪個崇拜她的人,眼睛朝上翻,只看到眼白,兩隻朝上天翻的鼻孔裡還發出一聲冷哼,“算你還有點眼力,我就是章小姐,你是哪根蔥?”
冷漠實在是受不了了,自小就跟在端木亦塵身邊,形形色色的人,他也算見識到不少,真恕他見識淺薄,還是第一次看到像這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明明是隻母雞,卻偏偏認爲自己是孔雀。
都什麼人呢?!
遲靜言被人罵成哪根蔥,也沒生氣,而是始終面帶微笑,“章小姐,我孃家姓遲,夫家性端木。”
這兩個姓合到一起,哪怕章巧兒小姐再孤陋寡聞,她也是知道的。
“你……你就是七王妃……遲……靜……”
那個“言”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剛纔還中氣十足,目中無人的章小姐,因爲太過於激動,渾身的血,直朝頭上涌去,眼珠朝上一番,兩隻眼睛露出一整片眼白,然後就昏過去。
鑑於她過於豐滿的身軀,她昏倒在地時,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接她。
所以說啊,有的時候人胖一點也是有好處的,這不,一百八十斤的章小姐哪怕是昏倒在地,也不會傷筋動骨。
下一秒鐘,冷漠絕對以爲自己聽錯了,肯定是聽錯了,不然他怎麼會聽到王妃讓他把昏在地上的章巧兒抱起來。
遲靜言抿了抿脣,把剛纔說的話又重複了遍,“冷大俠,咱們好歹是大俠,有點大俠風度好不好,章小姐都昏過去了,我們還是送她去看下大夫比較妥當。”
七王妃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冷漠跟在她身邊也有段時間了,不說完全,至少也有那麼一點了解七王妃,她很理性,甚至比很多男人都理性,絕對不是個隨隨便便同情心就氾濫的人。
遲靜言雙手環在胸前,雲淡風輕的看着冷漠,看到他又有點不自在了,她不緊不慢開口,“冷大俠,我覺得吧,很多時候好東西是要分享的,比如你上次看的那本有插圖,而且插圖還帶着點顏色的小說,你怎麼都應該和府裡其他的人分享一下,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等會兒我讓張翼張羅一下,等一下回去,就就在花園……”
“王妃。”話沒說完,冷漠已經蹲下去,並且截上她的話,“把章小姐送去哪家醫館?”
遲靜言左右看了看,朝衣莊裡面揮揮手,謝丹丹很快跑出來,“王妃,您還有什麼吩咐?”
不帶一點刻意,言辭間都是對遲靜言發自肺腑的尊敬和佩服。
遲靜言朝左右街道看了看,問謝丹丹,“太醫院院正家在哪裡?”
謝丹丹指向右邊,“順着這裡走過去,穿過兩個街道,然後左轉彎,再經過一個街口,右轉彎後再左轉彎,再朝前過兩個路口,再朝右拐,再左拐就到了。”
冷漠聽着一連串的左右轉彎,就頭皮一陣發麻,太繞口了,他沒記住。
遲靜言再一次讓他驚訝了,謝丹丹只說了一遍,她已經準確無誤的記住了。
揮手遣走謝丹丹後,遲靜言看冷漠還是蹲在地上,並沒有把章小姐抱起來,忍不住嘆了口氣,又開始嚇唬他。
冷漠不是不肯帶章小姐去看大夫,而是在怎麼帶她去的姿勢上,他有自己的意見。
按照遲靜言的意思,男人抱女人,不管是喜不喜歡,從紳士的角度出發,也應該是打橫着抱。
冷漠卻不肯,他只肯揹着。
遲靜言就奇怪,反正都是一百八十斤的分量,抱着和揹着沒任何區別。
冷漠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終於說實話了,如果讓他抱着章小姐,就勢必要時不時的看到她的臉,這對他來說實在是比受酷刑還要痛苦的折磨。
遲靜言聽話,捂着嘴笑了半天,同意他揹着章小姐。
小半柱香後,三個人,已經站在太醫院院正家門口。
爲了表示自己還是非常體貼人的,遲靜言看着這麼冷的天,卻滿頭是汗的冷大俠,沒有讓他去敲門,而是親自走過去叩響大門上的兩個鐵環。
來開門的是個管家模樣的人,同樣是因爲府裡那幫女主子們對七王妃神一樣的崇拜,他一個小小的管家,居然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口的是七王妃。
“七……”管家聲音不利索了,看着門口的清秀脫俗的女子,他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七王妃……”
遲靜言朝他身後看去,“我找你們老爺,他在府上嗎?”
“我們老爺他……”管家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會萬劫不復。
遲靜言也不爲難他,揮手讓冷漠走上前,指着他背上的章小姐,說:“章太傅府府上的章小姐不知怎麼的昏過去了,如果你們老爺在府上,麻煩給她診治一下。”
管家聽說昏過去的人是章太傅的孫女,也不敢含糊,乾淨讓冷漠把她送進府裡。
管家正爲難着如果七王妃要進去,他該怎麼阻止。
他們家老爺不像其他朝廷大員那麼有錢,後院的妻妾他不太好管,就勒令他,如果哪一天在街上碰到七王妃,一定要擋着不要讓妻妾們看到她。
用老爺的話說,這叫從溯源上把損失降到最低。
老爺只說在街上碰到七王妃他應該怎麼做,卻沒說,如果有一天,七王妃站在門口該怎麼辦。
正爲難着,遲靜言對他道了聲謝,轉身離開了。
管家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用力吐出口氣,這尊不是他一個小管家能得罪的佛,總算走了。
他發現一個小細節,外界傳聞強勢狂傲的七王妃居然對他一個小管家道謝了。
……
冷漠把人送進去後,很快也走了。
因爲這是七王妃遲靜言身邊的人,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管家,特地命府裡的下人一路跟着冷漠。
等冷漠走後,他特地仔仔細細地問了下那個下人,確定冷漠中途沒有做任何停留,手也沒有碰到任何東西,把人放下就走了,徹底鬆了口氣。
……
冷漠——冷大俠,再一次體會到王妃的能折騰。
他以爲把胖美人送進太醫院院正的家,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了,終究是他太天真了。
以王妃做事的規律來看,她真的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去做好事,而且還是不需要回報的。
如果真有人那樣想,只有兩種可能,一,那個人太真正了;二,太不瞭解七王妃的爲人了。
冷漠幾度深呼吸,這纔沒有在遲靜言朝他臉上塗抹着什麼東西時,拔腿跑走。
……
太醫院院正姓孫,單名一個遠字,年近五旬,從景光帝繼位起,他就在宮裡做太醫,熬了那麼多年,他終於熬到太醫院首領了,挺不容易的,所以格外看重自己太醫院院正的頭銜。
現在的時間,他正在宮裡當差,管家去安置章巧兒的偏廂房看了下,確定沒什麼異常,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很快就離開偏廂房。
前後腳的工夫,他才走,後腳就有人跟了進來。
來的是兩個人。
“章小姐,章小姐……你醒一醒啊……”章小姐是被一陣陣纏綿而溫柔的呼叫聲喊醒的。
從來都是見異思遷,有一陣子喜歡白衣飄飄的文人,有一陣子喜歡一身黑衣的大俠,再到前段時間喜歡精壯的猛男型的章小姐,透過剛剛睜開還雲裡霧裡的眼睛看着坐在榻邊的人,忽然感覺心跳漏了好幾拍。
她已經不再喜歡那個叫張翼的猛男型,她現在喜歡眼前這款型的男人。
看起來很霸氣,對她說話卻是柔情似水,尤其那雙眼睛,真是太深邃,太深沉了。
縱觀他的五官和氣質,就三個字,“她喜歡!”
“章小姐,朕喜歡你很久了,無奈,一直不爲所見,今日有幸相見,朕再也不想放開你的手!”
章巧兒花癡泛了,看着坐在她牀邊,把她的手緊緊握在他掌心裡的男子,很誇張的流下了口水。
冷漠一陣噁心,差點吐了,條件反射地就要把手抽回來,這時,腿被人猛踢了一腳,他強忍住了,坐在牀邊,繼續保持他現有的姿勢,以及看似冷漠實則熱情四溢的表情。
“我……”章巧兒吸了下口水,剛要開口,那個溫柔的聲音截上她的話,“章小姐,你身體虛,什麼都不要說,你聽朕說,朕真的喜歡你,回去後就和章太傅說,朕要娶你爲朕的愛妃,朕要爲你蓋一所金房子,朕要讓你成爲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你說什麼?”章小姐眼看愛郎鬆開她的手,越來越遠,着急地伸出去抓他,手落空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剛剛喜歡上的人,離她越來越遠,哭着大喊,“你別走啊!”
“章小姐,記住朕剛纔和你說的話,一定要和章太傅說,朕的金房子等着你來住!”
眼看愛郎消失眼前,她卻無能爲力,章小姐急得嚎啕大哭,手用力捶着牀板。
管家聽到動靜,匆匆跑進來,爲了避嫌,他還帶了個小丫鬟。
一進偏廂房,就看到章巧兒哭得甭提有多傷心。
關於這章太傅家的小姐,管家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已經二十出頭好幾了,卻因爲章太傅的瘌痢頭兒子自要好的觀念,徹底扭曲了自我認知不說,還不知量力的要嫁天下最好的好兒郎。
不是孫府的管家看不起她,而是如果以章巧兒的容貌身材,都能嫁給天下最好的好兒郎,那麼他也可以娶到這世界最美的美嬌娘了。
事實證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年輕時可以說是人模人樣的他,到頭來,還不是因爲沒錢沒權,一直娶不到妻子。
前年才娶上了個死了丈夫的,一條腿有問題,臉上長滿雀斑的寡婦。
更讓他羞於啓齒的是,就那個樣子的女人,嫁給他時,肚子裡已經有了他們村長的孩子,給他來了出華麗麗的喜當爹。
最讓他生氣的是,那個村長隔三差五還來找他婆娘,人家畢竟是村幹部,他一個沒錢沒權的管家,只有忍氣吞聲的份。
一想自己的經歷,管家對章巧兒還是很同情,看她抓着他的衣袖不斷哀嚎,“你回來,你別走”,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這章太傅到底是不是她親爺爺,這樣害她。
眼看章巧兒越哭越傷心,也把他的衣袖越抓越緊,管家好緊張,趕緊讓邊上的丫鬟幫忙。
丫鬟走上去拉管家的衣袖,無果;又去扯章巧兒的胳膊,無用。
實在沒辦法了,管家一咬牙,也顧不得這是他唯一的一件不帶補丁的衣服,讓丫鬟去拿剪子,狠狠心,衣袖不要了。
偏廂房那麼大的動靜,把剛從宮裡回來的孫遠引了過來。
他曾經和章太傅一起伺候過景光帝,自然認識章巧兒。
不過有些年不見了,章巧兒橫向發展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管家。”孫遠對着管家一聲怒吼,“這是怎麼回事啊?”
心裡暗暗祈禱,瞧章巧兒拉着他府上管家的衣袖不肯放的樣子,可千萬不要是她看上了他府上的管家。
如果真這樣,章老頭還不和他鬧翻天。
按照章老頭的性格,肯定要把事情捅到金鑾殿上,一旦皇帝知道了,再加上他最近辦事不利,等着他的絕對不是什麼好果子。
管家聽到孫元的聲音,本來還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衣袖剪掉以方便脫身,這下子,一點都不猶豫了,剪子落下,他的衣袖已經從衣服上掉下來,被章巧兒更緊的拽在手裡。
管家胡亂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以飛快的語速把剛纔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孫遠,當然了,他說的,就是他看到的。
至於,他走後,偏廂房裡緊接着來過其他人,他並不知道,自然更不可能去告訴孫遠。
孫遠瞭解了前因後果,到底長長鬆了口氣,走到榻邊,低聲問章巧兒,“巧兒,你可還記得我?”
章巧合擡起頭望着他,神經又恍惚了一會兒,這才點頭,“我認識你,你是太醫院的孫伯伯。”
孫遠見她還認識他,很欣慰,剛想問她哪裡不舒服,章巧兒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需要任何醞釀,眼淚從眼眶裡蜂擁而出,“孫叔叔,你幫我去把他喊回來,讓他不要走!”
孫遠朝一邊的管家看了看,管家回給他個他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的表情。
孫遠早就聽聞了章老頭對孫女太高的期望,以爲她被逼的神經出了問題,正要給她把脈,章巧兒想起了什麼,忽然就不哭了,很認真地問他,“孫伯伯,你能告訴我,皇上他長什麼樣子嗎?”
孫遠一愣,剛纔還哭得那麼傷心,這會兒怎麼又扯上皇上了。
看他不搭話,章巧兒把他的衣袖抓得更緊不說,還開始左右搖晃。
孫遠這段時間壓力非常大,被她這麼一晃,差點沒站穩,他用力抽了下衣袖,未果;朝管家看了看,管家上前用力扯章巧兒的胳膊,無用。
站在一邊的小丫鬟,儼然是有經驗了,默默無語間,已經把剪子遞了上來。
管家拿過剪子,爲難地看着孫遠。
孫遠怒道:“還不快剪!”
剪子再起,再落,章巧兒手上已經拽着兩隻衣袖。
章巧兒一直在哭,而且聲音越哭越響,孫遠被她聒噪的不行了,就把端木亦元長什麼模樣,大概形容給她聽了下。
好奇怪,文昌帝就像是治療章巧兒神經病的特效藥,聽完他對文昌帝的描述,章巧兒轉悲爲喜。
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啊,她硬是從榻上跳了下來,而且是以身輕如燕的速度朝門外跑去。
完全被章巧兒飛奔過去,帶起的冷風弄得頭暈的管家,看着空空的榻,更是一頭霧水,“老爺,這是怎麼回事啊?”
孫元何嘗不是滿臉疑問,聽管家這麼一問,不耐煩道:“我怎麼知道!”
管家自討沒趣地摸了摸鼻子,沒敢再說話,更沒敢提九姨娘去莉繡衣莊買布料的事。
……
孫府外面,有人正躲在不遠處盯着孫府大門。
從看到孫遠進府,遲靜言就在數數,冷漠忍不住問她,“王妃,您在數什麼?”
遲靜言邊忙着數數,還沒忘記邊賣關子,“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冷漠沒再說話,卻用力地朝外吁了口氣,他纔不想知道等會兒有什麼事發生,他只想知道七王妃剛纔把他化得那麼像,宮裡那個皇帝的樣子幹什麼。
幸虧,那些一聽就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話,不是他說的,而是躲在榻邊的七王妃說的,要不然啊,他真的會忍不住拔腿就跑,施展輕功,絕塵而去,頭也不回。
遲靜言的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孫府大門,像是看出了冷漠的無聊,也看出他對剛纔把他化妝成很像端木亦元一事很好奇。
她把數數改成了在心裡默數,開口解開了冷漠的好奇,“章巧兒的擇婿條件不是非天下最好的男兒不嫁嗎?既然要嫁天下最好的男兒,那就非宮裡那個九五之尊的皇帝莫屬,我只是幫她指點迷津而已。”
她的這番話,也順帶着替冷漠指點迷津了。
原來,七王妃把他化妝成宮中皇帝的樣子,是爲了提點章巧兒這個,可是,七王府和章太傅府素來沒有什麼往來,更不要說七王妃和章巧兒了。
和以前想的一樣,他從來不認爲七王妃是個好心氾濫,樂於助人的人。
她這麼做,肯定是有目的。
遲靜言看出他還在疑惑什麼,又笑道:“冷大俠,你不是跟在七王爺,就是跟在我身邊,我相信很多事,比如關於宮中那個皇帝在某方面是不是正常的,你應該也很清楚,以前我就懷疑過,身爲太醫院院正已經代表大軒最好的醫術,爲什麼還要尋訪什麼民間神醫。”
遲靜言換了口氣,繼續朝下說道:“一開始,我以爲是高手和高手之間的切磋,後來我發現不應該是這樣,孫院正暗暗尋訪民醫,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秘密的人治病,能讓太醫院院正那麼聽話的人,放眼整個大軒也就只有宮中那個人!”
“所以,王妃您是故意在莉繡衣莊把章巧兒刺激的昏倒,藉此機會把她送到孫院正這裡。”冷漠接上她的話朝下猜測,“然後,你又把我僞裝成皇帝的樣子,只爲章巧兒看到孫院正,聯繫到你反覆說了好幾遍的那個‘朕’,接下來她會要求孫院正把皇帝的樣子形容給她聽,有了她以爲的‘皇帝’的叮囑,章巧兒肯定會想辦法進宮,以章巧兒的性格,如果皇帝不臨幸她,她肯定會想盡各種辦法不依不饒,到時候,關於我們猜測的皇帝身有隱疾,就會有真憑實據。”
“冷大俠。”遲靜言投給冷漠一個讚賞的眼神,“不錯啊,越來越聰明瞭。”
冷漠撓撓頭,被遲靜言讚賞,還有點不好意思,想起了這件事最後一個疑問,“王妃,其實您的目的,只是要讓章巧兒以爲皇帝喜歡她,讓她想辦法進宮,從而驗證皇帝到底有沒有隱晦的疾病,爲什麼,不直接把她送去章府,而是繞這麼遠的路到孫院正這裡。”
“才誇過你聰明,真是白誇了。”遲靜言朝他一個擺手,丟給他個不屑的眼神,“你想想,章太傅告老還鄉時,端木亦元還在做他的太子,章太傅那麼多年沒有進宮了,估計早不記得端木亦元長什麼樣子了,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謎底即將揭開,遲靜言卻剎車了,冷漠心裡像是有一百隻貓的爪子在撓,不弄清楚謎底,很難受。
“更何況啊,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遲靜言望着從孫府狂奔出來的,神色飛揚的“胖美人”,笑了,“走吧,王爺該回來了,我們也回去吧。”
冷漠一路都在追問遲靜言沒有告訴他的,“更何況。”
遲靜言一直抿着脣就不告訴他,快到七王府了,看他不知道謎底實在難受,也就告訴了他。
很簡單,從目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孫遠應該是唯一一個清清楚楚知道端木亦元有病的人。
有章太傅這個端木亦元父皇的老太傅在,端木亦元就是有萬千的不情願,爲了他孝道名聲,也會讓章巧兒入宮爲妃。
從來沒有過交集的章巧兒怎麼忽然執意要入宮爲妃,對本就生性多疑的端木亦元來說,勢必要追查一番。
只要追查,必定第一個就會查到孫遠頭上。
端木亦元如果心胸寬廣一點也就算了,看在孫遠忠心的份上,原諒他這個無心之過。
偏偏,所有的大臣都知道端木亦元不是個心胸寬廣,處事闊達的人,他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如果讓他查到章巧兒執意要進宮爲妃前,在孫遠家出現過,端木亦元會認爲他是在嘲笑他,又洞悉端木亦元秘密的他,徹底完蛋了。
所以說,章巧兒入宮爲妃的消息一旦傳出來,如果孫遠竭盡全力制止,那他們的猜測就基本已經是事實,端木亦元果然有陣難以見人的隱疾。
遲靜言還有個打算,如果端木亦元惱羞成怒,真的要對孫遠下手,她會在緊要關頭救下他,然後爲端木亦塵所用。
這只是個打算,目前還沒有實施的機會,她也就誰也沒說。
事實上,在聽完她說了這麼多後,冷漠覺得她已經不必須再多說什麼了。
冷漠自幼就跟在端木亦塵身邊,在宮裡待的時間也很長,後宮裡的那幫女人,不是沒有聰明的,卻沒有一個像遲靜言這樣聰慧,而且她的聰慧,佈下的計謀,不是爲了她自己,而是爲了她深愛的男人。
冷漠以前和世人一樣,總覺得七王妃是配不上七王爺的,現在,他真的推翻了自己的看法,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七王爺和七王妃是絕配。
剛被冷漠在心裡默默誇張了無數遍的女人,忽地,把手攤開伸到他面前。
冷漠看着眼前白嫩如玉的手,再擡起眼睛看看手的主人,一頭霧水,“王妃,您這是什麼意思?”
“聽書都是要收錢的,更何況你剛纔聽了這麼一段跌宕起伏的好故事,給錢吧。”歪着腦袋想了想,補充道,“看在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的份上,給你打個七折吧,給我五十兩銀子就行了。”
“五十兩?”冷漠倒吸口冷氣,王妃真是好大的口氣,以現在的行情,五十兩銀子京城可以買一出一進而且是帶花園的宅子了,她卻還加上大度的“行了”兩個字。
冷漠實在是拿不出五十兩銀子,去問孿生哥哥冷雲借錢時,冷雲聽說了這是冷漠付給遲靜言的聽故事的錢,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來。
冷漠也不和他計較,時日還長着呢,總有輪到他笑冷雲的一天。
事實再一次證明,第六感這東西,不光是女人有,男人有的時候也會有,而且就精準度來說,不一定會比女人差到哪裡去。
遲靜言是這樣氣冷雲的。
在隨着端木亦塵行軍打仗途中,爲了緩解行軍的寂寞,她又一次說起了她的遲氏笑話,那都是她在現代時無意中看來的。
從前有個將軍總是懷疑部下和自己的小妾有染,一天將軍宴請衆多部下,並且偷偷的把小妾胸前的那東西用墨塗黑。
當日衆人把酒言歡開懷暢飲,將軍命小妾前去給衆人敬酒,行至途中突然燈火全滅漆黑一片,過了一會大廳恢復光明。
將軍偷偷查看,其手下皆是雙手略有黑色,唯獨一人雙手如故,將軍見狀大喜,當即表示要大大封賞。
那人得到封賞高興的哈哈大笑……
露出了黑色的牙齒和舌頭……
這個受封賞的人名字就叫冷雲。
冷雲再好的修養,臉也立刻變黑了。
偏偏,遲靜言看着他的臉,大驚小怪道:“呀,冷將軍,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黑,快把舌頭伸出來看看呢。”
這件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被同行的將士傳聞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