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看着魚歌那好看的幾乎凝白成脂,成玉的手,心中剛想着原來他手真的只是漂亮時,忽然聽到魚歌這麼說話,當即擡眼看着魚歌向後退了一步:“你,你說的我不懂。”
“你當然不會懂,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的秘密?不過我反正知道你的秘密,而你爲此不安還懷疑我主動和你定下的約定,那麼我不妨告訴你我的這個秘密,我相信,你也就會明白我,我爲什麼和你說這些。”魚歌說着對蟬衣示意她坐下。
蟬衣抿了下脣後伸手抓了茶壺續茶,深吸一口氣後才坐下,並不言語。
魚歌則不管蟬衣的態度,自己幽幽地講了起來:“我是一個卑賤的人,卑賤到無家可歸,只能與自己的妹妹相依爲命,可是最後也因爲意外而和妹妹失散,從此與我相別天涯,只怕今日相見都無法相識。”
“無法相識?難道是很小的時候?”蟬衣低聲接話,往嘴裡送入了點茶。
“對,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妹妹總是跟着我,天天拉着我的手,而我,我只流連那幼時牽着她的走的記憶和那份溫存,所以纔會帶着手套,想要保留着那份心底的牽掛。”魚歌說着又給自己帶上了手套:“我失去了妹妹,失去一切,我身無分文流浪街頭差點餓死,但被過路的一位好心人收養,給我衣食令我飽暖,他帶我穿行於世,將我養大。但是他也不是什麼富有的人,只是有個親戚尚在王宮混的一個侍衛的身份,而我也是因此得到庇護引薦纔可以在王宮裡謀得一個雜役的活路。”
“那你是怎麼一躍至此地?難道被碧王一眼看中?”蟬衣說着掃了下魚歌地眉眼不等他回答卻又低聲說到:“不。該是你自己謀到的。”
魚歌一笑輕聲講到:“碧王喜好男寵。身邊的妃嬪只是擺設,若不爲子嗣繼承他幾乎都不會去碰她們,那些爲數不多的女人們常常在一些宮院的角落裡相互訴苦,慢慢地也就心灰意冷。^^君^^子^^堂^^首^^發^^我在宮中爲奴,身份卑微。那些女人們但凡看到我們這些非閹人地男子,不是打罵侮辱,就是想辦法勾到手中做那面首。以解寂寞。”
“碧王不知?”蟬衣擡眉問到。
“他應該是知道吧,好像那些女人他從此不會再碰。”魚歌說着眨眨眼,繼續說到:“有一次有個妃子因爲和碧王當時的榮寵的男寵爭風吃醋而衝動之下打碎了碧王給那男寵賞賜地琉璃盞,結果被大王下令禁閉三月,而她氣惱之時回宮,恰恰遇到了正在花園裡除草的我,結果憤怒讓她對我大大出手,她一直在打我的臉,還用腳踩在我的臉上。也許是心底的憤怒讓我不能容忍。我一怒之下也不知怎的,就把她推進了湖泊,當她在水中掙扎着奄奄一息的時候,我卻又傻乎乎的去救她。”
“結果她獲救並不放過你,要至你於死地是嗎?”蟬衣的眉眼微垂着,竟有些平靜起來。
“是,我被論以謀殺將要被杖責斃之,卻在行杖之前被那位和妃子先前爭鬥地男寵救下,他將我帶到了身邊爲奴。還問我想不想活着。想不想不再被人欺負。”魚歌說着脣角有些悽然一笑:“我當然說不想,於是當夜我卻被人伺候着沐浴更新之後跪在牀上接受他地……調教。”魚歌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眼角竟滾落下一滴淚來。
蟬衣輕嘆一口氣:“命爲螻蟻,如同草芥,呵呵,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我們不過是……芻狗。”
“我當時本想抗爭,他也是對我說了這幾句道德經裡的話,我忽然就明白過來,爲什麼卑賤的我們就真的要成爲芻狗?爲什麼我們的命就不能握在自己手中?我要抗爭,就算死,我也不要做芻狗。|| 首 - 發www.Junzitang.com||”魚歌說着眼中已經是憤憤的火焰。
“所以你接受了他的調教,乖順的任他把你獻給碧王?”
“他怎麼會將我獻出去呢,他是想在我身上發泄他地屈辱!”魚歌說着眼睛一眯說到:“我那時出手將他點昏,本欲打算取他性命,可是,可是碧王卻來了,我不想別人知道我會武功,所以我也裝昏倒地,結果倒被他撿去。”
“然後就成了他身邊地人?”
“是啊,離了狼窩又入虎口,我流着淚,咬破了脣將自己變成了一個男寵。”魚歌說着擡手指了下眉間的額頭:“你知道,這硃砂記怎麼來地嗎?”
蟬衣搖搖頭。
“他是王,他身邊男寵無數,我,我又不是流顏公子那樣的仙人絕色,我只怕他一朝之後就會將我丟棄,我便在他醒來之前,親手燃香爲自己點下着硃砂記。”
“你是想……以破而立?”蟬衣擡頭看着魚歌,她忽然覺得這個男寵的心很深很深。
“對,那麼多男寵,哪個會比我差?一點硃砂,我雖沒有一張完美的臉,可卻令我有了女人的媚態與風情,而正因爲我的這個硃砂記,倒真成了他心頭的牽掛。我從不學他們對他俯首任他爲所欲爲,哪怕是我只能裝作懦弱的哭泣,我也要告訴他我的不滿,我的反抗。同爲男人,我太清楚男人的弱點,所以我永遠的紮在他的心底,得到他的心。”魚歌說着閉了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千依百順的付出永遠不會被人看到。”蟬衣輕聲說着舉起了茶杯:“爲你的心機,我竟杯茶好了。”
魚歌睜眼看着蟬衣一笑將面前的茶舉起喝了下去。
“聽完了你的故事,我還是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麼相近。”蟬衣說着放下了茶杯。
“我們第一次相遇雖是尷尬的情形卻註定了你我的緣分,再後來見你和他出現在花船,我當真以爲你們是對神仙眷侶,還從心底祝福你們幸福。可是當我再看到你們的時候,卻發現……後來聽到那些談話,我才明白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說來你也許不信,昨夜我爲難好眠,不是抓到你的什麼把柄或是秘密,而是我心疼你,今早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才發覺,我竟然無形中將你當作了我那失散的妹妹,尤其你的這對酒窩,我的妹妹也有一對甜甜地酒窩。”魚歌說着眼中已是霧色茫茫。
“你說什麼?你把我當作你的妹妹?”蟬衣愣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夢,自己好像是有個哥哥啊。
“是啊,所以我今天和你說這些不是你想的對你打什麼主意,我只是想奉勸你,不要去做一個棋子,而是應該去抓住他的心,要知道你現在有的一切都是打着別人的旗號,你不是你。”魚歌說着,那雙本來含着憤怒的眼卻慢慢變的清澈,似流淌着清澈的溪水,掛着溫暖的和風。
蟬衣看着魚歌沒有說話,她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那雙眼,任亭中拂過的風吹動着她那墜在耳邊的步搖串珠。
忽然蟬衣一笑,伸手撫摸了那步搖說到:“如果……如果這些話是真的,你真的將我當成你的妹妹,那麼你便是一位聖人。如果,如果這些話的背後,你是希望我不要安於現狀,不要做一個傻傻的棋子而是期待着我去爭去奪的時刻會迷路,然後成你手中一顆棋子的話,那麼你就是一個魔鬼。現在你告訴我,你是聖人還是魔鬼?”
魚歌一笑說到:“我只是指點迷途的路人。”
“那麼多謝你的指點迷經。”蟬衣微笑着對着魚歌點了下頭然後說到:“你是碧國之人,我是瀾國之人,我們做不了兄妹,不論你想着什麼,也不論我盤算着什麼,我多謝你的提醒了,但是你我還是各行各路吧,午宴之後我們就各分東西,現在我們還是去縱馬,去做我們該做的吧。”蟬衣說着就起身。
魚歌點點頭淡淡地笑着也起了身,在蟬衣就要招呼那些侍從的時候,他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對我多笑笑吧,你真的很像我的妹妹。”魚歌說着對着蟬衣一笑,邁步出了亭子。
蟬衣的身子微微一顫之後,也終於邁步前行。
當兩人坐上車輦去往獵場的時候,蟬衣在車輦裡想着自己那飄忽的夢,想要想出自己的記憶裡的哥哥是何等模樣,可是卻是空空一片。
酒窩,世上有酒窩的女人多了去了,難道都是你的妹妹?
想不出哥哥模樣的蟬衣終於還是放棄了追憶,在輕嘲之後她漸漸的有些失落,她在心中問着自己:難道我真的要一輩子都頂着她的名字來獲取榮耀嗎?難道這一生我都要被喚着蓉兒成爲她嗎?做那芙兒的影子,做這蓉兒的替身,我,我蟬衣難道就不能擁有他的真心與愛嗎?芻狗,我難道就是一條芻狗?
魚歌扶着額頭隨着車輦的晃動微微搖晃着身子。
酒窩,她的酒窩好像芙兒臉頰上的一對。若是芙兒活着,大約也會像她那樣那般笑着吧,但願她活得好,不要和我一般陷在炙熱的火中等着烈焰焚身。蟬衣,現在的你心情真的能平復嗎?我在你的心裡投進了一粒石子,我不信你的心不起漣漪,時間還夠,我一定能在離開前知道那東西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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