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秦如眉的腿也好了許多,又是不願悶在屋裡,還想着出去走走。春蘭勸了幾次也沒用,只好陪着她去了御花園。
一路上春蘭小聲嘀咕着:“小主您可不知道,那黃貴人現在成天地往鳳鳴宮跑,巴結着耿美人,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現在新人得寵似的。小主您看看,她要是瞧不起位分低的,那耿美人位分不也是低麼?她憑什麼就和小主過不去啊?”
秦如眉笑了笑:“哪兒是位分的問題啊?她針對我是自詡出身,記恨着我讓她折了面子。她也算是有眼光的,有了出身還要受寵,她纔去結交。耿美人那出身,那榮寵,方纔配得上她。你看,她不是一樣沒把白姐姐放在眼裡?”
春蘭氣哼哼地嘟噥着:“什麼有眼光,還不就是勢利。還不知道收斂,做得那麼明顯。”
秦如眉回頭一瞪眼:“說什麼呢?這可是在御花園,你這一句話要叫旁人聽見了,可要惹麻煩了。出了門說話可要注意着點。”
春蘭低下了頭,一言不發。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小主您這時候出來做什麼啊,都是些落葉,有什麼好看的。”
秦如眉微微擡起頭看着天:“秋高氣爽,這時候出來反倒比春夏季節爽快些。”
沒走多遠,便遙遙看見了幾個人影。
秦如眉心下有些緊張起來,可對方也已經看見了她,她再躲閃也來不及,躲開也只會叫人說是沒有禮數。猶豫片刻,秦如眉還是主動上前行禮:“貞嬪娘娘萬福。”
貞嬪看也沒看她一眼,目光直視着正前方,語氣冷淡:“起來。”
秦如眉恭敬道謝,起身後輕聲說道:“今日也是巧了,出來走走竟有幸遇到貞嬪娘娘。”
貞嬪語氣仍是生硬疏離:“有幸?那你這也太容易有幸了。”
秦如眉不知她這脾氣究竟從何而來,仍是低眉順目道:“娘娘身份貴重,難得一見,此時叫嬪妾遇到了,可不就是有幸。”
貞嬪一聲冷笑:“還真是不改那諂媚樣子,成天地爭着露臉。”
秦如眉覺得她似乎是誤會了什麼,卻又不大明白這看法是出於什麼。剛想要開口解釋,就聽得身後一聲清脆的問安聲。
黃衣薇挽着妍麗的手從後面饒了過來,臉上神色很是得意:“喲,秦妹妹真是好興致,這才過幾天,又想着攀高枝兒啦?可惜啊,人家娘娘可瞧不上你這沒臉的。”說着又向貞嬪再一行禮:“娘娘,您可犯不上和她置氣,萬一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怎麼好?娘娘可比她金貴多了,該多保重自己纔是,權當沒看見她就是。”
貞嬪偏過頭看了看她,神色依然冷冽拒人於千里之外:“那你呢?你又是個什麼好的?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的,還真是忙得很吶,可別把你自己給累壞了。攀高枝兒?你自己攀得還少嗎?本宮在自己宮裡不出門都聽見你折騰的動靜了,你也好意思在這裡說別人?”
貞嬪面容本就生得有些刻薄,面龐清瘦,嘴脣薄,嘴角又天生壓得低,一對長眉高高挑起,此時帶着不屑,一張臉看起來更是刻板,平添了幾分氣勢。
黃衣薇被她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口就駁道:“貞嬪這話可是什麼意思?我也不過是見幾位姐妹出身相近些,該多走動,怎麼就算得攀高枝兒了?我素日不曾得罪於你,可你怎麼一上來就如此針對我?我若有什麼事惹了你,你說出來便是,何必在這裡找理由這樣說我?”
妍麗拉了她幾次,黃衣薇卻只裝不知,一股腦地把話說完才氣沖沖地停了下來。
貞嬪冷冷瞥了她一眼:“原先你哪裡惹了本宮不須講給你聽,可現在倒是又惹了本宮了。論起理來,本宮是嬪位,而你只是小小貴人。今日你如此頂撞本宮,以下犯上,看來也該教教你規矩了。”
妍麗忙又伸手去扯黃衣薇的袖角,想示意她不要再言語衝撞貞嬪,可黃衣薇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梗着脖子說道:“你雖是嬪位,做事也要講道理吧?你無故諷刺我在先,我也只是想論個理而已,怎麼就成了頂撞了?再者說,宮裡獎懲也該是皇后娘娘和昭妃娘娘做主,你又怎能自作主張罰我?”
貞嬪冷笑一聲:“你好得很!本宮也不須和你解釋,你身爲貴人對本宮說話這般無禮,就足夠教上你幾遍規矩的。回去宮裡抄上一遍宮規,明天一早拿給本宮。”看了看黃衣薇一臉的不服氣,又涼涼說道:“這事就算到了皇后那裡,也只會說本宮做得沒錯,你大可以試試。若是不服,不妨再在你的露華殿裡禁足上半個月,好好想一想你到底錯在了哪兒,想清楚了再出門,也省得叫人以爲這皇宮是這麼好進的,這麼不懂事的也敢隨隨便便往裡頭放。”說着回頭就喊身後的小太監:“愣着幹什麼?替本宮去稟了皇后娘娘,現在就去。”
妍麗見了此景,趕忙上前一步,陪着笑道:“早就聽說貞嬪娘娘爲人耿介,是極有風骨的,一直心存景仰,今日才得一見,果真有青竹之風。”
貞嬪斜了她一眼:“倒是沒怎麼見過你,不過你也犯不上說這奉承話。”
妍麗低下頭,笑意溫婉:“怎麼是奉承?嬪妾不過是心有所感,一時情不自禁,就說了出來而已,還望娘娘不嫌嬪妾嘴笨,哪句話說得不對纔好。娘娘身份尊貴,自然不是我等可以妄議的,可嬪妾實在是覺得,娘娘這般真性情,宮中可是少見,更顯其難得,嬪妾心悅誠服。”
貞嬪的臉仍然繃着,卻隱約有了緩和跡象:“你倒是會說話。”
妍麗看了看她的臉色,斟酌着又開了口:“娘娘有意教黃貴人規矩是她的運氣,能被娘娘親自教導,這哪是常人能有的福分?可嬪妾私心想着,規矩畢竟是在心裡,若是有心,抄錄一遍宮規也就懂了;若是無心,再禁足上一年半載也是無用。黃貴人初來乍到,難免有些不習慣,也不像宮裡老人們那樣,規矩記得那麼牢,娘娘不妨給她個機會,讓她抄了宮規,心裡明白就好。若是以後她再做不懂規矩之事,娘娘再怎樣責罰都是應當的。娘娘您以爲如何?”
貞嬪這才“哼”了一聲,沉聲道:“要是她能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就聽你一回,禁足就免了,但明早的宮規,必須按時交到本宮手裡。你也提醒她幾句,這可是在宮裡,不是自己府上。”
妍麗忙俯身行禮,笑道:“多虧今日碰上的是娘娘您,寬宏大量,不與我們這些新人計較。嬪妾不敢稱提醒,但黃貴人是通透人,一定會記住規矩的,不叫娘娘額外費心。”
貞嬪又看了幾人一眼,沒再說什麼,一轉身走了。
秦如眉一時不好說什麼,見着貞嬪走了,才默默返身走開,留黃衣薇與妍麗二人在原地。
妍麗剛鬆了口氣,一轉身卻看見黃衣薇已經紅了眼圈。她剛想說點什麼,黃衣薇已經狠狠一摔袖子,大步走開了。
妍麗嘆了口氣,默默跟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