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長君究竟作何打算終究是無人知道。人心隔肚皮,這句話在許多情況下都適用。
況且近一段時間,後宮裡的人也沒什麼心思去猜耿長君的打算了。
還猜它做什麼?皇帝連着多少天召幸了耿長君?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先前巴結着秦如眉的趕忙轉而去對着耿長君說好話,先前就待秦如眉冷淡的此刻更是慶幸自己眼光到底準些,小門小戶的出身,還能風光到哪裡去?
秦如眉坐在寢殿裡,靜靜看着窗外一片片飄落的黃葉。風一起,更是卷攜着飛了滿天。
春蘭在外面掃着地,可地上的落葉確實越積越多,像是總也掃不完似的,過了半晌,終於氣沖沖地把掃把一丟,不滿道:“這些人倒真是會見風使舵,一個個變臉變得真是快,前兩天還恨不得天天巴結着我們小主,現在呢?別說好臉色了,臉都不一定見得到。”
秋菊聽了她這話,忙放下了手裡的掃把,回頭看了看,見秦如眉大概是沒有聽到,才輕聲勸着春蘭:“我知道你一向急脾氣,可是如今這情況,小主怕是比我們還要難過,你再說這話,雖說是替小主不平,可叫她聽去了不還是隻會叫她更傷心些。可快別說了,幹活就是了。”
春蘭低下頭拾起掃把,仍是氣鼓鼓地掃着地,半晌才又低低說道:“也虧得你還是這麼好性子,還顧得上想這些。”
秋菊淡淡笑了笑,瞧瞧天色,回身又去給秦如眉灌了個湯婆子。
秦如眉抱着湯婆子,一時卻又覺着室內憋悶,又不願出門走動,只靜靜站在了門口,看着門前來來往往的人。
皇上對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
若說無意,他卻記得同她相見的許多事;可若說有意,他又幾乎再未看過她一眼。
秋風一起天就要轉涼,可因爲她看不出受一點重視,內務府也不再對她的事上心。鳳鳴宮有着耿長君和昭妃,他們倒是格外仔細,送去的東西不僅沒有半點差錯,還有心添了分量;可她這邊呢?有東西用就已經算是不錯,更別說要什麼好東西了。只差拿着先前得的賞去宮外典當。
皇上那夜對她說的話,看來也不是安慰,而是通知。也是,就算是安慰,她有資格拒絕接受嗎?他可是皇上,他想怎樣,便要怎樣。
秦如眉正想得出神,卻瞧着莊昭儀身邊的含霜帶着兩位公公過來,略一行禮道:“秦小主,這些事我們娘娘遣奴婢送來的,說小主若是覺得有用,就留着;若沒用,也不必再去謝恩,直接替娘娘扔了便是。”
秦如眉忙喚來小巍子收了東西,對着含霜道:“煩請你去回娘娘一聲,我稍後過去謝恩。”
一番收拾後,秦如眉又來到了莊昭儀面前。
莊昭儀垂着眼自顧自喝着茶,過了許久才冷冷地說了話:“還以爲你是個多有本事的,看來也不過如此。”
秦如眉低着頭,輕聲應道:“嬪妾着實無能,本也不該有癡心妄想。”
莊昭儀卻不理她,徑自說了下去:“若是你還有點腦子,明些事理,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垂頭喪氣的。”頓了頓,想起什麼來,又瞥了她一眼道:“況且我看你那姐妹情也真是假得很,裝個樣子也裝不像。”
秦如眉聽了這話並不能解其意,只覺這一句指責來得毫無理由,連忙開口:“嬪妾雖愚鈍,可二位姐姐素日待我很好,我心懷感激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裝模作樣?姐姐近日雖無暇走動,可素日的情分斷不會是假的,娘娘這話實在叫我惶恐不安。”
莊昭儀聽了卻冷笑起來:“是嗎?這麼說本宮叫你不安了?那你倒是說說,你的好姐姐進來爲什麼無暇走動?她又不得寵,不需要去陪着皇上,那她這無暇是爲着什麼?”
秦如眉一瞬間愣住,不知該如何應答。
莊昭儀見她沒了動靜,才又擡起一隻手,端詳着自己的指甲:“太后侄女又如何?該不得寵,還不是一樣被忘得乾淨。不過是衝着太后的面子,許她一個體麪點的位分罷了。她這會兒,怕也是不如意得很。你倒是淨顧着自己傷心了,還不是沒想過她是什麼處境?本宮原以爲你們小姐妹還像那麼回事,現在看來,也是夠假的。”
白蘭她……也是這樣嗎?
秦如眉一時愣住了。她果真不曾考慮過白蘭的境地會是怎樣,只當她出身顯貴,必不會有人爲難她,卻沒想到她竟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可皇上願意寵誰不願寵誰,她又如何能夠左右呢?
莊昭儀看着她的臉色,笑得越發玩味:“還當你是個帶了腦子進宮的,看來也是個蠢貨。”
秦如眉卻終於明白了她話中所指,忙起身謝道:“嬪妾資歷尚淺,還不懂事,今日多謝娘娘照拂,嬪妾感激不盡。”
莊昭儀此時卻已懶懶靠回了椅背,一手撐着頭,不再去看她:“照拂什麼?本宮不過是瞧着你可憐,隨便打發着點,別說出去叫人以爲本宮苛待新人,再來幾個人打抱不平,拿着這個當藉口鬧上一通,煩得很。”
秦如眉卻笑了出來:“娘娘可謂性情中人了。”
鳳鳴宮裡,昭妃聽着下人的話,挑着一雙鳳眼訓斥道:“怎麼,在宮裡的時間不短了吧?不管怎樣總是個小主,也是他們敢怠慢的?替本宮告訴那羣不長腦子的,本分的活兒都老老實實做好了,別總以爲自己多了不得,還敢剋扣主子的東西?再叫本宮聽見這些事,儘早做好走人的準備吧。”
耿長君在一旁靜靜等着昭妃發完了火,才笑道:“娘娘可真謂宅心仁厚了,對着失寵的小主也如此厚待,還替她們說話呢,換了旁人,哪有這樣的好事?”
昭妃瞬時斂了神色,傷神道:“唉,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呢,有得寵的時候就也有失寵的時候。小丫頭剛進宮,都像你一樣這般風光可是不可能了,又不能把皇上劈成八個十個,給一個宮裡分配去一個,有人得寵就要有人失寵。都怪可憐的,本宮想着她們都是不容易,怎麼能再在這些奴才手裡受委屈?還是能幫襯就幫襯一些。看着她們吶,有時候真就能想起來本宮從前不如意的時候來。”說着就要拿手帕去擦眼淚。
耿長君忙去勸慰道:“可娘娘畢竟是娘娘,這麼多年來還是長寵不衰,豈是嬪妾等初來乍到的能比的,還是多虧了有娘娘管事,才能活得好一些。這幾個宮裡的人吶,可是皇后娘娘都沒見管過。”
昭妃又笑道:“你這嘴可也是甜。說起來,今兒晚上怎麼沒了動靜?皇上傳的不是你?”見着耿長君搖了搖頭,又喚來宮女問道:“可有消息沒有,今兒個晚上侍寢的是誰?”
“回娘娘,是黃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