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去上早朝之前,與容真一同用了早膳。
顧祁被閒雲揪去換衣裳了,一邊脫着溼漉漉的衣裳一邊被數落,弄得他哭喪着小臉,委屈地想着原來自己爲母妃和母妃肚子裡的妹妹着想也是錯。
飯桌上。
顧淵喝了口蓮子湯,頭也不擡地問容真,“你想朕怎麼處理如順儀?”
容真本欲說任憑他處置的,可是話到嘴邊滯了滯,出口時卻變成了,“臣妾覺得應該先留着她。”
欺君犯上,謀害宮妃,嫁禍他人——如順儀犯下的錯本來已經可以讓她死個一百次了。
顧淵挑眉,這才把目光轉向容真,“留着她?爲何?”
因爲她壓根不是罪魁禍首,她的背後還有一個蔣充儀。
——容真沒法子這麼說,因爲哪怕如今的她可以對顧淵坦誠相待了,可是過去的她卻並非顧淵看到的那個樣子。
她曾經也是個感情上的騙子,欺他騙他,只爲給自己換來上位的籌碼。
而若是她明明白白地說出對蔣充儀的懷疑,皇上一定會問她原因,屆時她該如何應對?
——皇上,其實臣妾對蔣充儀早有懷疑了,昔日寒食散那件事情並非趙容華所爲,而是蔣充儀下的黑手。臣妾之所以不說,是因爲這也是臣妾藉着機會上位並且要來顧祁的籌碼。
——非但寒食散,就連後來沈充媛還是芳儀之時,將開水故意灑在自己身上也是蔣充儀在背後出謀劃策。而臣妾不說,也是因爲沐貴妃風頭太盛,臣妾看不慣,後宮爭鬥你死我活,只要事不關己,臣妾自當高高掛起。
——臣妾其實早就查明瞭真相,蔣充儀與陸承風之間有苟且,而陸承風非但給您戴綠帽子,還心懷不軌,意欲謀朝篡位。臣妾之所以不說,是因爲一心要把陸承風給拉下水來,給長順報仇,讓蔣充儀明白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是何等慘烈。
容真沉默了。
這每一個原因說出來,都足以換來皇帝的盛怒,因爲他終於會發現,原來這個一直以來好似只對他一人心心念唸的姑娘其實並非表面上那麼心善,原來她也有私心,也有計謀,也曾在別人算計她的時候費盡心思算計別人,包括他的感情。
她苦笑了一下,擡頭看着他,“臣妾只是有所懷疑,以如順儀的心智來說,這樣詳盡的計劃似乎並不太可能獨自完成,而且……而且她那日不是說了,這件事情還和蔣充儀有關麼?”
顧淵靜靜地看着她,“你希望朕徹查此事,把蔣充儀也算在其中麼?”
容真看着他的眼神,倏地明白了他並不贊同自己的主意。
蔣充儀在後宮裡素來安分守己,更不曾主動邀寵,這樣一個女人爲何要去害身在冷宮的沈充媛?
這話說不過去。
可容真也無法向他解釋蔣充儀的真正性情,當下只得笑了笑,“興許是臣妾多心了,一切任憑皇上定奪。”
顧淵伸出手來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安心,朕自會還你個公道,至於蔣充儀……她並不是個有野心的人,讓她安心待在後宮裡也沒什麼,你知道……”他頓了頓,放低了聲音在她耳邊用極輕的音量低喃着,“朕的心裡只有你一個。”
容真苦笑,她的無法言說在他眼裡竟成了妒忌,他難道以爲她看不慣這後宮裡的女人,所以巴不得逮着機會一個個除掉?
“臣妾一直知道。”她安撫似的還他一個笑容,“早朝時間到了,皇上還是快些上朝去吧,臣妾可不願被人說做是紅顏禍水,一朝選在君王側,從此君王不早朝。”
送走顧淵之後,容真有些百無聊賴地倚在窗前,心不在焉地撥弄着窗臺上的盆栽。
原來哪怕兩個人已到了耳鬢廝磨的程度,也終歸不能全無秘密地坦誠相待,這裡是皇宮,太多脆弱又敏感的東西隔閡着他們,太多見不得光的東西藏在心裡,唯恐說出來會令對方失望,今時今日的親密就會被打破。
她嘆口氣,終於自己也開始患得患失了。
春日的柳絮紛飛,這樣的場景裡總是很容易傷春惜春,她摸摸肚子裡的寶寶,告訴自己既然已經走到今日這一步,從前的一切就要全部丟掉了。
不管過程如何,至少如今她和皇上是真心相待,這就夠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邁出惜華宮後,顧淵沉靜的面容就變得有些捉摸不透了。
他踏上步輦,右手隨意地敲着扶手,木頭在指甲的撞擊下發出沉悶的聲響,而他的眼神也變得深不可測。
蔣充儀。
這三個字被他玩味地咀嚼着,好似能變出什麼花樣來似的。
當皇帝的人從來都只有多疑的,沒有這麼輕易就善罷甘休的,而今日他對這個被如順儀供出來的人不採取任何行動,並非因爲他相信她是無辜的,而是另有目的。
至於容真——
他的小姑娘雖然心思細膩,聰慧敏感,可是朝堂之爭畢竟是前朝之事,她既然是他心愛的人,自然應當活得無憂無慮,像個孩子一樣,而非爲了他的事情殫精竭慮,不是麼。
做男人的,特別是做皇帝的,決計不希望後宮妃嬪來幫他處理前朝事宜,哪怕這個女人是他最心愛的小姑娘,理智如他也絕對不會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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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後,福玉從外面帶來消息,說是今日早朝時,皇上宣佈了廢掉如順儀,並將其全家流放邊塞的聖旨。
經過早上那麼一出,容真早有預料,所以也不怎麼詫異,只是沒料到的是,福玉還有下文。
欺君犯上,謀害宮妃,嫁禍他人——這些罪名雖說都加在瞭如順儀頭上,皇上卻當着諸位大臣說,區區如順儀不足成事,背後必定還有同謀,而經過對如順儀的問訊,她供出來的同謀卻是蔣充儀。
大殿之上,顧淵淡淡地說道,“雖說這是後宮事宜,不宜提到朝堂上來,但朕自問後宮出了事,也需對諸位愛卿有個交代。而鑑於事態嚴重,這件案子也得花時間和精力去調查,皇宮之內不能姑息養奸,也不能牽連無辜,蔣充儀是蔣大人之女,於蔣家利益密切相關,朕就將此事交給刑部,希望早日查明各中內情。”
原本後宮的事情是由皇后處理,可眼下出了人命,顧淵就將事情交給了刑部來辦。
聽聞此言,朝臣裡頓時有人變了顏色。
雖說蔣晉書官位不夠,未在朝中任職,但與蔣晉書交好的刑部侍郎,也就是蔣晉書如今的正室李氏的父親,如今已然年過花甲,在朝中也算是老人了,當下心頭跳了跳。。
若是蔣充儀完了,那麼蔣家也算是完了,而他的女兒就是蔣晉書的夫人,這下可好……
同一時間,陸承風心頭也霍地緊了一把。
照皇上這意思,是要對蔣充儀動手了?
刑部……顧名思義也知道那地方是用什麼法子來逼供的,若是她真去了那裡,會有什麼下場?
他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卻勉力維持着冷靜擡頭看着大殿之上的皇帝。
顧淵表情沉穩從容,好似對方纔的決議毫無反應,沒有憐惜同情,沒有憤怒生氣,皆因他要處罰的女子從未在他心頭留下過半分痕跡。
陸承風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盛怒襲上心頭。
他珍視的瑰寶被人當做野草,而如今他這個站在牆外窺伺已久的人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皇帝把他的瑰寶拔掉麼。
顧淵不動聲色地看着殿內衆人的反應,脣角微揚,好整以暇地說了句,“若無其他事情,退朝吧。”
他起身在衆人的恭送聲裡身姿筆直地離開,動作優雅,從容不迫,彷彿帶着與生俱來的帝王風範。
而這樣的氣度在陸承風眼裡又有了不同的意義。
有的人命好,天生生來爲王,可他偏不信這個邪,因爲他素來只信一句話:天道酬勤。
這件事情傳到惜華宮是,容真怔了怔,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想去華嚴殿一問究竟,卻又因爲清楚他不喜宮妃在他處理政務時擅自到訪而遲疑了。
可是早晨他明明表達了不願把蔣充儀牽扯進來的意思,爲何早朝時卻臨時變卦,把她和如順儀綁在了一起呢?
福玉說,“許是皇上心疼娘娘,既然您不願看見蔣充儀在這後宮裡,皇上也便了您一個願,好叫你安安心心把身子養好,日後生個胖乎乎的健健康康的皇子公主。”
容真半信半疑地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
答案呼之欲出。
顧淵哪怕對她動心,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着,可從未改變過的事實便是:他是一個明君。
他絕對不是那種爲了心愛的女子就冤枉好人、濫殺無辜的皇帝。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容真一邊詫異地搖頭,一面笑自己笨。
聰明如他,又怎會在她都發現陸承風的異心之時還一無所覺呢?她從未見過陸承風,卻也做出了對方有野心這個判斷,而他日日與陸承風在朝堂上面對面,又豈會看不出?
容真差不多明白了早朝他的拒絕是爲了哪般。
他不願她被牽扯進這些複雜的事情裡來,因爲他希望她活得肆無忌憚,像野草一樣擁有旺盛且自由的生命,不爲皇宮的複雜所困。
他在變相地告訴她,他可以一個人處理好這些事情。
脣角驀地高高揚起,容真笑得一臉燦爛,終於沉沉地舒了口氣,心頭舒服很多。
總算不用叫她親口說出這一切了,因爲她壓根不知該如何啓齒。
聰明如他,省心如她。
接下來繼續陰謀與劇情。
掰指頭數一數:珠玉,蔣充儀,陸承風,沐貴妃……沒解決的人貌似還有那麼幾個,可是現在開新坑的心情真是無比迫切啊= =、
好吧,致力於琢磨出幾個高次的陰謀來結束這幾個耽誤新坑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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