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牽着容真的手,像對平凡的夫妻一般走在路上,一衆奴才都在後面跟着,而他面色坦然,好似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倒是容真有些不自在。
好歹是堂堂皇帝,平日裡好不容易肅立起來的威嚴形象難道就這麼毀在她手裡了?
“皇上。”她低低地喚他,神情有些嚴肅,脣角卻略微上揚。
顧淵應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她一眼,“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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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樣牽着臣妾的手,叫人看了……像什麼話呢?”容真轉過頭去看了眼後面的奴才,只見他們一個個都把頭埋得低低地,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她默默的回過頭來,擦了擦汗。
當真是皇宮,一個個都這麼有眼力勁兒。
顧淵眉峰一挑,“方纔在大殿裡面對栽贓嫁禍時倒是一派從容的模樣,怎的這點小動作還能把你嚇到?”
他自然知道僅憑容真自己也能脫罪,畢竟如順儀的計劃漏洞百出,隨便一抓都是錯。眼下是在興師問罪,氣她就這麼默默地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
“怎麼,皇上難道希望臣妾自己站起來和她對峙一番?”容真委委屈屈地撇撇嘴,一副受傷的模樣,“小時候我娘跟我說過,女兒家雖然要堅強自立,但更重要的是懂得何時堅強何時柔弱。臣妾以爲在自家夫君面前,自然得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不然哪裡彰顯得出皇上您的高大威猛呢?”
高大威猛?
顧淵又好氣又好笑。
“你倒是有理了,他日若是朕不在,那你該如何是好?懶得連嘴皮子都不願動,怕是還有更多人會騎到你頭上來。”
“所以臣妾今日才把機會讓給皇上啊,您給臣妾立了威,他日還有誰敢騎上來?”容真沾沾自喜地看着他,眼含笑意。
“你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就不怕這麼大的事情壓在身上,朕也不信你?”顧淵看她一副小女孩的樣子,心頭癢癢的,想逗她生氣,惹她撒嬌。
容真瞥他一眼,“您倒是不信啊,大不了臣妾帶着孩子一走了之,隨您愛怎麼懷疑怎麼懷疑。”
呵,這還蹬鼻子上臉,威脅起他來了!
顧淵瞧着那張撅得老高的杏脣,心頭一動,俯身微微一碰,輕柔的一吻稍縱即逝。
容真被他驚得愣了片刻,直到他像是偷腥成功的耗子怡然自得地擡眼看着她時,她纔回過神來。
面上一下子紅得沒法說。
這登徒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居然當着一衆宮人對她爲非作歹!
“愛怎麼懷疑怎麼懷疑?”顧淵的聲音裡喊着明顯的笑意,如春日柳絮般柔和,如檐頭日光般溫暖,“朕可不愛胡亂懷疑,只愛帳擺流蘇、被翻紅浪,酒力漸濃春思蕩。”
他的眼神裡帶着明顯的滿意,湊近她耳邊輕輕說了句,“三個月約莫已經到了吧?”
容真的臉像是被點燃了一般,滾燙而緋紅,瞪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人,這人真是個假正經!
朝前孤高冷傲,朝後-內-心-狂-躁。
人前沉靜似水,榻上-色-情-黃-暴。
顧淵笑得肆意,牽着她的手走向惜華宮的方向。
春日杏花吹滿頭,京都三月也風流。
容真問他,“您當真半點不曾懷疑過臣妾?”
“如假包換。”他答得肯定。
“那若真是臣妾所爲,您會如何是好?”她好奇心起。
“殺了閒雲,恕你無罪。”他輕描淡寫地睨她一眼,想都沒想便作答。
容真一愣,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是多麼鐵面無私、注重宮規的人,她從進宮那日起就已開始有所耳聞。
身前的御前宮女伺候了他七年,豈料有了引誘之心,在香爐裡下了藥,隔日他便毫不留情地就把對方送去了浣衣局。
七王妃的孃家胞弟在京城犯了法,打死了良民,哪怕七王爺爲了嬌妻來宮中苦苦哀求這個皇兄數日,七日之後,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顧淵發下的詔書寫明午後斬首,片刻都沒有耽擱。
可是這樣的人卻在她提出這樣的假設時,毫不遲疑地說會恕她無罪,哪怕明知她做了令他無法容忍的事,也已經會全無原則地幫她找到替罪羊。
顧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罰你,罵你,念你,恨你,都可以,至少你還活生生地在朕跟前,毫髮無損。可若是大公無私地把你的性命奪去,日後朕上哪裡去找一個敢對朕嬉笑怒罵的傅容真?”
人生只有一次,看樣子他會如此傾心相待的人也只有一個了。
他可以把這輩子的時光都拱手送給天下蒼生,卻也暗藏私心,希望有一個傅容真陪在身旁,那麼孤寂的皇宮裡也便有了個家。
這樣的她,他怎麼忍心推得開呢?
容真的聲音變得有點弱了,“那要是別人說臣妾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呢?皇上難道不怕臣妾把您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麼?”
顧淵側過頭去,雲淡風輕地反問她,“那你會麼?”
這還用問?
她小聲地嘟囔道,“臣妾又不是褒姒妲己……”
“也是。”他輕哂,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褒姒妲己可比你漂亮多了。”
“……”容真黑了臉。
可是儘管他嘴上說着不受聽的話,容真心裡卻仍是塌陷下去一塊小小的地方。
這樣一個睿智沉穩的皇帝,偏偏遇上了她便理智全無,寧願丟棄一切爲君準則,也要她好生生地活下去。
她看着遠方,京城之外的青山在白雲之中若隱若現,霞光慢慢沉澱在那團青黑色的山嵐之中,彷彿一幅清淡中不失綺麗的水墨畫。
可是誰又知道未發生的事情會是什麼樣子呢。
昔日唐玄宗那樣寵愛楊貴妃,到了江山與美人的最後抉擇關頭,他又選擇了什麼呢?
容真知道自己這麼想很愚蠢、很天真,因爲顧淵心裡從來就把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她壓根用不着去比。而他若是真能爲了一個女子拋棄天下,恐怕也不是那個會令她漸生情竇的皇帝了。
她豁然開朗,估摸着是肚子裡的小傢伙害得她多愁善感了一次。
可她又很想聽聽看他的回答,於是假意惆悵地望着他,神色寂寂地說,“皇上,若是有朝一日您走到了唐玄宗那一步,會不會像他拋棄楊貴妃那樣丟下臣妾?”
顧淵眼神微眯,“朕倒是不知你對朕這麼沒信心,把朕比作誰不好,偏比作唐玄宗?朕一沒奪子妻,二沒縱佞臣,何來唐玄宗一說?”
看出這個自負的人內心不悅,容真扶額。
要不要這麼較真?
“臣妾就是隨口問問,打個比方,只想知道皇上若是面臨江山和美人的抉擇,會選哪一個?”
顧淵瞥她一眼,淡淡地望着晚霞,“朕哪一個都不會選,因爲朕不是唐玄宗,也不會走到那一步。”
“朕的江山自然會百姓安樂,國泰民安;而朕的女人自當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他眺望着遠山,下巴微微揚起,從這個角度看上去,神情有些倨傲,脣角甚至掛着淡淡的笑意。
有風拂起他的髮絲,微微晃動的影子像是乘風欲飛的什麼,滿載着他的自信與傲氣,在這春風和煦的宮城裡開出了一片繁花似錦。
容真忽然有些失神。
是啊,她早該想到他是多麼自負又倨傲的一個人,胸有溝壑,心懷天下,而他這樣的皇帝,又如何會讓自己面對兩難的選擇呢?
他有那個自信,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而因爲他的自信,她也變得信心滿滿。
容真倏地笑起來,瞟了眼遠遠地跟着他們的宮人,再無顧忌,自他身後緩緩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腰。
“皇上真是好樣的!”
顧淵嘴角抽搐片刻。
春風拂面,晚霞溫柔,這樣綺麗美好的時刻,難道不應該說點動聽又旖旎的話麼?難道不應該說一句,“臣妾必定生死相隨麼?”
爲什麼他的容充媛平日裡細膩又貼心,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卻總是煞風景?
容真脣角帶笑,能猜到他的表情和無奈,片刻後又溫柔地補充道,“臣妾猜您上輩子一定是偷了蜜的耗子。”
“……何出此言?”
“嘴甜。”
“比喻通俗淺陋,十分符合你的思想深度。”
“承蒙皇上誇獎,這比喻也很符合您的個人作風。”
顧淵失笑着回頭點了點她的鼻子,“貧嘴!”
容真索性把嘴一嘟,“哪裡平了?明明是翹的!”
如此孩子氣又率直的撒嬌方式,這便是他獨一無二的小姑娘。
顧淵只覺得胸口處的溫柔源源不斷涌上來,叫他忍不住想要與她就這樣磕磕絆絆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切莫辜負了這大好春光。
他從身旁的杏花樹上摘下一朵開得正豔的花,輕輕插-在她發間,粉豔豔的杏花襯得容真膚白似雪,面上的笑意如溫水流淌。
“春花不及人嬌豔,只羨鴛鴦不羨仙。”他笑着隨口拈來一句四不像的詩句。
容真笑出了聲,“當真是偷了蜜的耗子!”
他勾脣一笑,擡起她的下巴,毫無徵兆地吻了上去。
氣息相交,心跳加速。
他溫柔地品嚐着她脣間的美好滋味,且輕啄,且輕咬,且纏綿,且摩挲。
這樣一個美好輕柔的吻叫人呼吸與心跳都變得灼熱而溫柔。
末了,他瞅着容真紅豔豔的脣,輕笑道,“朕要偷的不是蜜,是腥。”
看來要花大力氣琢磨一次貨真價實的划船戲了,捂臉!羞澀!甩袖!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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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前孤高冷傲,朝後-內-心-狂-躁。
人前沉靜似水,榻上-色-情-黃-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