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順儀的點子委實是極好的,閒雲是容真的人,要搜她的住所,也就是說要搜惜華宮了。
想來容真踏入後宮這麼長時間,這還是第一次要經歷被人搜屋的過程,且不說搜不搜得出什麼,就是一大羣侍衛這麼走一圈過場,也足以挫了她的銳氣,叫宮中衆人熱議上好一陣子。
容真淡淡地看了如順儀一眼,心頭有數。
今日她這麼巧出現在這個地方,那套說辭說與外人聽倒還可信,放在容真這處,會信就代表容真的腦子被門擠了。
既然她提出要搜,恐怕還真有這個可能會搜出點容真和閒雲都不知道的東西,畢竟偌大個宮殿,誰知道哪個角落裡會多出點什麼東西來?
皇后沉吟了片刻,“只有搜屋才能找到那滑胎藥?沒別的法子了麼?”
她問的是張太醫。
張太醫想了想,才說,“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沈充媛死前有掙扎過的痕跡,說明下毒的人肯定是在她清醒的狀態下逼她服毒的,不可能沒有動過手。若是親自逼迫她服毒,那麼身上手上肯定會殘餘一定的藥末。”
如順儀似是有些不甘地看了眼容真,什麼話都沒說。
她自然是希望藉着這機會挫挫容真的銳氣,豈料皇后不上當,開口就問別的法子。
皇后看了眼閒雲,“既然你說你沒做過,那就把手伸出來給張太醫瞧瞧吧。”
閒雲微怔,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因爲她的指甲縫裡不知何時有了這麼多詭異的白色粉末,細密地塞滿了指甲,像是白色的細沙一般——而在她昏迷之前,明明清楚地記得自己上午洗衣裳時洗淨了指甲,而昏迷之後因爲事態緊急,忙着回去跟容真報信,也未曾注意過這個細節。
容真注意到閒雲驀地變了臉色,心頭也是一緊。
接下來的結果也能預料到了。
果不其然,張太醫看着閒雲顫抖的手,驀地發現指甲裡的那些粉末,當即神情一凜,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裡掏出一隻鑷子,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粉末取了出來。
他在那裡研究半天,終於身子一僵,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皇后娘娘,這……這的確是沈充媛服用的那種滑胎藥!”
閒雲身子一軟,險些倒下去,最終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只能回頭絕望地看着容真。
容真拳頭一下子握緊,冷冷地說,“如果是有人存心陷害,那麼這個環節自然也是考慮到了的,閒雲既然昏迷過那麼長時間,這期間那兇手做了什麼都是可能的,沒道理因爲這個就判了她的罪。”
如順儀忍不住說,“這宮女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迷暈了,可容充媛又沒見到事情經過,怎知她是不是存心騙你呢?再說了,你平日裡爲人處事都和和氣氣,從來沒見你對誰動過怒,這宮裡怎會有這樣不長眼的人,害了人偏生要嫁禍給你呢?”
容真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紮在她臉上,“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問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說不定是有的人心眼爛到骨子裡了,看我不順眼,定要絞盡腦汁來打壓我。若是找不到機會,費盡心思也得創造點機會,然後咬死不鬆口……你說是不是,如順儀?”
如順儀面容一垮,正欲反擊,卻不料皇上忽然站起身來,神情淡淡地說了句,“夠了,無謂的假設就沒有必要說下去了。”
他明明說了要把事情交給皇后來辦,當下卻仍是插手了。
“在朕眼裡,兇手是誰朕自然不知,但若說此事是容真吩咐閒雲做的,朕卻是半個字都不會信。方纔看似弄清了事情經過,樣樣證據都顯示出閒雲是兇手,可是這套說辭有多離譜,多破綻百出,朕若是看不出來便是個傻子。”
他的聲音到最後已然沒了溫度,降低到了冰點。
“沈充媛是個活生生的人,死前既然有掙扎的跡象,很顯然是和兇手發生了爭鬥,那麼這個兇手該不該渾身上下毫髮無損?”他看了眼閒雲光潔的面容,好端端的四肢,停頓了片刻,頗有嘲諷的意味。
“其次,若你在和人打鬥之時,對方從你頭上拔下了你的簪子,你會不會毫無感覺?就算你沒注意到,那對方已有利器在手,又爲何只是死死握在手裡,不用它來對付你?”
他冷冷地看了眼在場的人,“朕再問你們,若是你們親自下手殺了人,手上沾了毒藥,會不會就這麼一直等到別人來發現?既然有膽子殺人,自然會謹慎小心地善後,又豈會把毒藥留在手上任人發現?就不怕自己吃飯的時候反過來毒死自己麼?”
所有人鴉雀無聲,唯有容真的眼裡露出些許笑意。
這些事情顧淵能想到,她自然也能,只是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和從顧淵嘴裡說出來,意義卻大不相同。
顧淵淡淡地看了眼皇后,遞了一個眼神過去。
皇后會意,自然也聽出了整件事情裡破綻百出的漏洞,當下微微一笑,“本宮也相信閒雲和容充媛是被陷害的,除了皇上指出了破綻以外,本宮也發現了幾處疑點。第一,若是容充媛早知沈充媛有孕在身,何不在當初皇上把她打入冷宮時就動手,偏要等到四個月之後?第二,沈充媛有孕在身四個月了,豈會不知自己的身體狀況?若是知道,又爲何不說出來?”
張太醫僵住了,如順儀也僵住了,連帶着一旁的江嬤嬤也僵在原地。
顧淵神情冷淡地看了眼在場的人,不緊不慢地吩咐萬喜,“朕倒是覺得沈充媛的死處理得太過草率,萬喜,去太醫院再叫幾個太醫來,確認沈充媛的死因,徹底檢查一遍。”
張太醫白了臉。
目光慢慢地轉移到了如順儀面上,顧淵一字一句地說,“是非之處,必有是非之人。今日如順儀來得湊巧,朕倒是覺得委實有些吃驚,這件事情,朕還會再調查。”
如順儀白了臉。
最後是江嬤嬤,顧淵淡淡的說,“從惜華宮到冷宮,這麼長的距離,閒雲沒可能一個人也沒遇上就暢通無阻地過來了,問一問附近宮裡值守的太監,也能知道她究竟來沒來過。即便是來過,江嬤嬤擅自放她進去,出了事情也決計脫不了干係。”
江嬤嬤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皇上,是老奴有罪,老奴看守不力,玩忽職守,才隨意讓人進了冷宮,有了可乘之機……求皇上賜老奴死罪!”她哭天搶地的,自知事情若是敗露,自己在宮外的孫子是活不下去了,只求把罪責攬到自己一人身上,好求這些主子們放過她的孫兒。
顧淵看着她,眉毛輕揚,“哦?賜你死罪?你以爲你犯的這點錯,死罪就跑得掉了?玩忽職守,等同從犯,謀害宮妃是什麼罪名,你可知道?再不濟也是誅九族,哪裡會輕易讓你就這麼死了?”
誅……誅九族?
江嬤嬤徹底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院判帶着一衆太醫趕到,還不待親自進入偏殿裡爲沈充媛驗屍,就見大殿裡的張太醫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皇上,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他老淚縱橫,看了眼一旁的如順儀,“順義主子,恕微臣不能替您再瞞下去了,微臣上有老下有小,您用微臣的前程來脅迫微臣聽從於你便算了,可他們若是因此喪了命,微臣他日下了黃泉,有何面目面對列祖列宗啊……”
張太醫一邊磕頭一邊對顧淵說,“皇上,是微臣鬼迷心竅,沈充媛壓根沒有身孕,而是得了失心瘋。微臣受到順儀主子的通知趕來時,沈充媛已經中毒身亡,那藥也不是什麼滑胎藥,而是……而是砒霜啊!”
他說得眼淚都下來了,自知沒命活下去,只得悲愴地跪在那裡,“微臣但求一死,求皇上看在微臣有悔改之意的份上,饒過微臣全家老小!微臣罪犯欺君,已無顏活下去了……”
這個時候,江嬤嬤也好像忽然醒悟過來,找到了替死鬼,忙跟着張太醫一起跪下來,老淚縱橫地述說着自己是被脅迫的。
如順儀怔怔地看着這一切,忽地失去了語言。
所有的一切都和她預計中的完全不同,她的確參與了陷害容真的計劃,可是這些人都說了謊!
威脅他們的,給他們好處的,統統是蔣充儀,爲何從他們口中出來就成了自己?
她忽然神情激動地大聲叫起來,“騙子!一個個都是騙子!這件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順儀,有什麼能力威脅你們?是蔣充儀,這些事情都是蔣充儀做的,與我無關啊!”
她又轉過頭去看着皇上,神情已有些發狂了,“皇上,您相信嬪妾,嬪妾沒有做,不是嬪妾啊!”
蔣充儀?
這個名字說出來,除了容真以外,其餘人都只會覺得是如順儀死到臨頭還想狡辯,隨意拉了個替死鬼過來。
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蔣充儀半點事,忽然把她扯出來,這不是可笑麼?
可是容真的表情卻在這一刻僵了僵。
旁人不信如順儀的話,她卻是完全相信的。
蔣充儀,若非她從中作梗,如順儀這種腦子如何想得出這麼周全的計劃?
而且說白了,這宮裡最想她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蔣充儀!
彷彿一場鬧劇就此結束,張太醫和江嬤嬤都被拖了下去,顧淵像看一隻螞蟻一樣看着如順儀,只說了句,“朕的後宮有你這樣的女人,當真污穢至極。”
他回過身去拉着容真往外走,客氣地對皇后說了句,“這裡就交給你了。”
皇后看着那對璧人走出冷宮,覺得心下有些無奈。
皇上心頭從始至終都相信容充媛,叫閒雲來,叫她來,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曾幾何時審後宮的案子還需要皇上親自來主持公道、揭露謎底了?
她回過身去看着跌倒在地的如順儀,嘆了口氣,也走出了大殿。
這一次,皇上可算是堂堂正正給容真立了威。
所有招惹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往後這宮裡還會有誰不長眼,跑去找她的麻煩呢?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不好意思睡着了更新晚了T^T
皇上:誰說朕不高端來着?誰說朕會渣來着?←_←拖粗去,亂棍打死!
麼麼:亂棍?咳咳~【又想歪了,果然是猥瑣星人,速度爬走】
下章甜寵,大家放心觀看。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