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蘭節那天天氣卻並不是很好,一早起來便有了濛濛細雨,因今日選秀這等皇室重要場合,需着了大紅貴妃宮裝,梳妝打扮也應合了宮中貴妃禮制,於是蘭箏早早起身幫韞玉仔細裝扮好了,貴妃金冠左右各翹起一扇玉翅,垂下六縷金絲將如畫面容便掩映的疏離美俊。紅色牡丹禮服披灑了一地,待韞玉裝扮好起身,蘭箏楞了一下,旋即笑着說:“娘娘入宮以來一直裝扮素雅,今日不過穿了宮裝,便真是不輸國色呢!”
接着又上前幫着韞玉整了整衣服,忍不住又說:“這禮服是娘娘入宮之前量體裁衣做的,如今怎略略有些寬肥了呢?娘娘入宮以來又清減了,以後可要多吃一些纔好。”
韞玉板着臉說,“你這丫頭,怎麼也和菊頌一般越來越貧了!”正在此時,菊頌一挑簾子便進來了,韞玉看着菊頌面上再也板不住,和蘭箏兩人一起笑了出來,“剛剛提了你的名字,你就跟着進來了!”
菊頌聽了卻顧不上答話,只福了一福,“娘娘,聖上怕今日娘娘出行淋雨,派了黑公公帶了一頂轎子來接娘娘,正在宮門口候着!”
韞玉一聽急忙出去了,待一出門便覺得微微有些涼意,滿院初綻的春花有一些已經被雨水打散在地上,奼紫嫣紅,零落成泥。
菊頌此時拿了一件薄披風追了出來,悄悄遞在她手上,韞玉看着菊頌,突然覺得這個小姑娘在竹枝走了以後似乎一下長大好多,並且話語也少了,想想竹枝已經出宮,卻留了她在身邊虛耗年華,微微有些愧疚,默默無語的握了下菊頌的手,便上轎子了。
選秀的地點是皇后娘娘親自選定的,確實離太后的泰央宮不遠的體仁閣。這體仁閣是平時後宮裡面宴樂的地方,文案筆墨、琴棋書畫、各種樂器備的齊全,既然是閣樓,那麼自然有高處露臺,這露臺平日的用途便是跳舞所用。
由此可見,皇后娘娘要在這裡細細考察了諸位秀女,品貌端莊還要才藝雙全。
韞玉上了閣樓,見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經端坐上方了,急忙低頭一福:“臣妾來遲了!”陳景然見了韞玉眼裡略過一絲欣喜,笑着說:“無須多禮,貴妃只管坐了。”
韞玉擡起頭,方注意到皇后娘娘今日同皇上一樣穿了黑色禮服,皇后的鳳冠要比韞玉的翹翅長一些,垂下的金絲同皇上玉冕一樣,有十二道。兩人在那裡齊齊坐了,恰恰是一對璧人。
只不過這對璧人,今日這般架勢卻是要選幾個美妾,韞玉暗暗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是平靜的,在皇后娘娘左後方規矩的坐了,只是無意中瞅見左側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各色樂器,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接着繼續一臉端莊。
此時有太監報:“太后駕到~!”韞玉起身隨着皇后一起迎了,兩人跪拜在地:“臣妾見過太后!”陳景然也起身將太后扶了,太后今日同皇后一樣,着了黑衣鳳冠,不過卻更加顯得威儀端莊,對着皇后和韞玉說:“你們快起了吧,今日須提起精神,莫帶了私心,此次來選的秀女都是四品以上官員家的嫡女,若是有好的,多留幾個也無妨!”皇后和韞玉趕緊應了。
待太后坐定了。黑公公端了錦盤立在一側,扯了嗓子唱喏:“御中丞史府上湯意如覲見!”
韞玉今日抱了一副看好戲的心思來的,聽得正主們要來了,便打起十二萬分的精氣神來。
只見一位穿了淺綠襦裙的姑娘施施然走了上來。微微低着頭,待行到離她們三尺處才停了,韞玉默默哀嘆,姑娘你走的太近了。此時聽皇后娘娘脆生說:“湯家姑娘請擡起頭來!”這姑娘方纔擡頭,只不過眼睛還是低垂,並不敢看正前方,韞玉仔細一瞧,倒是個美人,年歲也輕,不過高顴薄脣,不似福澤深厚的樣子,莫說皇上,恐怕太后這一關也不見得能過。
微微看一眼太后,只見太后嘴角緊緊抿着,韞玉知道此位姑娘是沒戲了,便等着看下一位。
只是皇后娘娘依舊是盡職盡責的,繼續問道:“在家中可讀過書?”這姑娘恭敬的答,“回皇后娘娘的話,家父教諭嚴謹,經史子集都有讀過。”韞玉心裡再次嘆氣,姑娘你又說錯話了。
此時未等皇后開口,太后娘娘輕輕咳了一聲,“這位姑娘,宮中妃子多讀些《女戒》、《烈女傳》之類,經史子集麼。。。。。。。妃嬪不得干政,讀了也沒用!”
這位姑娘面色頓時變得煞白,韞玉微微轉頭,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皇后娘娘溫和的開口:“湯姑娘請先下去吧,稍後再說!”那姑娘聽了,也只得叩了頭退下了。
皇上向黑公公微微擺頭,黑公公將錦盤中的一個牌子“啪!”的一聲扣了過來。這位姑娘的命運,就此塵埃落定。
這第二個牌子,黑公公略略沉了片刻才喊:“中大夫府上佛清佛蠻覲見!”
韞玉見黑公公那片刻遲疑便有些納罕,聽得此時居然報了兩個人名,一下提起興致來。不知誰家府上一起來了一對姐妹花?
在這思索之時,有兩位姑娘踏上殿來。此時就連太后看她們的眼神都楞了一下。
這兩位姑娘,一樣身量,穿了一樣的淡紫春衫,令人驚奇的是那兩張一樣的嬌俏小臉。具是細眉遠山,杏腮桃鬢,朱脣帶笑。兩人都梳了墮馬髻,插了一支碧玉釵。只不過走在左邊的姑娘,墮馬髻向左梳了,而走在右邊的姑娘,墮馬髻向右梳了。
兩位姑娘走到前面,並無一絲一毫拘謹,齊齊跪拜了,嬌脆脆的說:“佛清佛蠻見過皇上、太后、皇后和貴妃娘娘!”
這次卻是皇上按捺不住的說:“擡起頭來,讓孤看看!”這兩位姑娘大大方方的擡頭,動作亦整齊劃一。
江韞玉心中也暗暗稱奇,這一衆人看了又看,這兩個姑娘卻是一模一樣的容貌,只不過右邊的姑娘脣角上方有一顆美人痣,怕是這兩人唯一的區別了。
皇后娘娘依舊是儀態端莊,面上還是一副不驚不詫的樣子,沉聲問到:“你們兩人,可有何才藝?身爲妃子,取悅皇上乃身爲妃子的分內之事。”
佛清佛蠻齊聲答道:“民女時常練習編鐘奏樂和漢唐舞,皇后娘娘請容民女一試!”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允!”
這兩位姑娘起身,一個去編鐘前一手持了丁字木錘,一手持了長形的棒準備好了。另外一個姑娘在露臺前背對着江韞玉等人翹袖折腰等着奏樂。
只聽幾聲清脆的敲擊,悅耳動聽,隨着便是幾聲渾厚綿長的和聲,江韞玉方聽出這曲子竟是《小破陣樂》
這鐘聲清亮,磬聲彰遠,時而如涓涓細流,時而如波濤怒吼,時而悲愴淒涼,時而如珍珠在玉盤彈起。這跳舞的姑娘隨着音樂或蛾眉微蹙,朱脣半咬,或似嗔還笑,風流無限。斂肩含頜、鬆膝擰腰、掩壁擺背,舞姿婀娜。
江韞玉一時也看的有些癡了。這首古曲氣勢磅礴,大氣景然,舞蹈動作亦是需要張弛有度。而這兩位姑娘演奏與舞蹈都如此精妙,讓韞玉心裡忍不住讚歎一番。
待到一曲一舞終了,居然一時無人開口說話,直到這兩位姑娘齊齊向前,跪拜在地說到:“民女有污聖聽,舞技拙劣,讓皇上、太后、貴妃娘娘見笑了!”
韞玉心知這兩個姑娘怕是要留牌子了,想起那日他在御花園裡溫潤的說,玉兒,選秀之時你也同去好麼?你若是不喜歡,孤絕對不留牌子。
終於忍不住悄悄看向皇上。只見那個男子眼神晶亮,呼吸也略略有些急促,只是,並沒有迴應江韞玉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