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離低笑出聲,沒有說話,而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
藍纓等在半山腰,她的速度太快,不但遠遠的甩掉了那些跟着的年輕人,還把其他遊客也甩掉了。
好在這裡是上山的必經之路,她只要安心等着就可以。
果然,陸續有人上來,藍纓讓他們原地休息,就繼續等其他人,她拿出名單核對已經來的人,數着還沒上來的人,然後挨個給沒上來的人打電話確認他們的位置。
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鐘,最後還剩下兩個人。
藍纓最怕的就是散團裡那一兩個不聽話的,怎麼說怎麼提醒都不聽,自顧自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最後確認那兩個人就是車上跟傅清離搭訕的女孩,電話也不接,人也沒影子了,藍纓問:“你們誰跟那兩個遊客認識?”
結果大家都不認識。
藍纓只能說:“麻煩大家再等一會,她們是兩個女孩子,不安全,我們不要丟下女孩子,麻煩大家了。”
美女導遊開口,倒是沒幾個人反對,這次的散團大多是年輕人,還是很好商量的。
只是這一等又是半小時,那倆女孩還沒上來,有人就急了:“藍導遊,這等要等多久啊?萬一她們爬累了不上山,難道我們還要等到晚上別人都下山啊?”
藍纓回答:“她們不會不上來,上山之前我就提醒過大家,這是單程線,如果不上山,車在出口接不到人,她們就遇不到大巴。”
她伸手把旗幟交給其中一個人,說:“你帶着上山,我下去找她們。”
她是真不放心,要是兩個男人她可能沒那麼擔心,但是那是兩個女孩,萬一有什麼事就完了。
“導遊你要下山找她們?”年輕人傻眼:“你不在了我們怎麼辦?都沒導遊了。”
藍纓回答:“我很快的,剩下的大家請配合一下,跟着旗幟走,不用走太快,累了就歇下,我會很快趕上的。”
結果一堆年輕人抗議,說不能因爲那兩個女孩讓導遊下山,畢竟導遊也是女孩子,藍纓顧不得上:“不用擔心我,我找到她們就會趕上你們。”
“導遊你是能趕上,但是那兩個女的嬌氣,她們趕不上你肯定不會丟下她們……”
拿了旗幟的人趕緊把旗幟還給她,“不行,不能因爲那兩個女的耽誤我們一羣人,我這裡二十八個人,她們才兩個人。再說了,她們不來,那也是她們的責任,不能因爲她們倆浪費我們聽導遊講解的時間,你們說對不對?”
“就是!”一堆人附和。
藍纓看着他們,“你們一羣大老爺們跟兩個女孩計較嗎?”
“誰說一羣大老爺們?她們不是女孩子?”一羣人盯着她吵,這吵下去不是辦法,最後藍纓說:“要不然你們在這裡等我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我就回來。我不可能丟下她們不管。這是名單,你們記得十分鐘打一次她們電話。”
猶豫了一下,這幫人總算同意了。
藍纓蹲下來解開鞋帶重新系緊,這架勢一看就是打算快速下山找人,傅清離對她的習慣太熟悉,她的一言一行她都瞭如指掌。
傅清離伸手又喝了一口水,他突然站起來說:“我去找。那兩個女人我知道她們在哪。”
藍纓回頭,其他人也看過來:“剛剛怎麼不說?”
傅清離回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笑,“剛剛看美麗的導遊着急的表情挺有意思。”
藍纓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傅清離看着她笑:“我知道她們在哪。”
“在哪?”她問。
傅清離低頭笑了下,才說:“導遊是跟我一起下去,還是允許我一個人去找?”
藍纓看了下時間,說:“我們等你二十分鐘。”
很顯然,她一點都不想跟他一起下去,所以很快做了選擇。
傅清離一邊喝着水,一邊轉身下山。
其中一個人指着傅清離說:“就他這速度二十分鐘能回來?”
慢悠悠的跟在逛步行街似得,蝸牛都爬的比他快。
藍纓在石頭上坐下來,說:“會回來的。”
別的她不敢說,但是速度她還是很相信傅清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傅清離的身上,他是她教官,當了十年的教官,一個教官要是沒有本事,也教不了她們十年。
少了一個一直纏着美麗導遊的男性,剩下的年輕人們蠢蠢欲動,一個個拿着手機問藍纓她給他們打電話的號碼是不是她的聯繫方式,藍纓回答:“我的手機號是公司的,只有帶團的時候纔會拿到,你們要了聯繫方式也沒用。”
一羣以爲自己拿到美麗導遊手機號的人頓時一陣失望,對於自己的個人手機號,藍纓當然不會給:“我私人號碼不方便給。抱歉呀。”她突然指着對面山頭一塊凸出的山型說:“你們看到那個山頭了嗎?那個山頭有個美麗的傳說……”
用一則很偏門的小傳說,成功轉移了話題。
說完山頭的小傳說,她又順手一指上方一塊懸掛的石頭,又給他們講了一個小故事,不但身邊的人被她吸引,就連其他正往山上爬的遊客都被吸引,他們導遊在上方拼命喊也要把小故事聽完才走。
有人看了下時間,說:“十七分鐘,他們還沒上來,導遊我們是不是到點就可以走了?”
藍纓點頭:“到點我們就可以走,現在還沒到,還有三分鐘。”
一羣人嘰嘰喳喳說話間,擡頭就看到傅清離輕輕躍上臺階,他伸手一指後面,說:“來了。”
有人過去一看,果然看到那兩個踩着高跟鞋相互攙扶着的人正艱難的往上爬。
藍纓快速的下去,伸手一邊拽了一個,快速的拉了上來,“二十分鐘到,現在出發!”
兩個女孩頓時發出一陣哀嚎:“我們剛上來,我們要休息!”
藍纓看着她們的鞋,“明知道出來遊玩,行程單也提前發了,怎麼還穿着高跟鞋呢?這樣的速度當然快不了。”
兩個女孩死活坐在不走,脫下鞋揉腳。藍纓面無表情的看着,在時間觀念上,她嚴格守時,不是她天性如此,而是當年傅清離在訓練她們的時候,多一秒都不會通過考覈,她們所有人的時間觀念,都來自教官的教導。
女孩不管,就是坐着不走,年輕的女孩,身邊總有男人圍着,有人開始替她們求情,藍纓想了一下,才說:“你們兩位可以陪着她們等一下,其他人跟我走,保持聯絡。”
這個注意立刻得到了幾個想要留下來的男人的同意,“行,保持聯絡。”
藍纓帶着其他人先上山,那兩個女孩在兩個男人的陪同下,十分鐘後出發。
藍纓的速度是真快,她一邊走,還會一邊給他們講周圍其他導遊不知道的小故事,這樣下來雖然爬山累,但是聽着故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頂,“現在大家自由活動,可以找漂亮的景點拍照,四十分鐘後我們在這裡集合。”
本來是三十分鐘,她給半山腰的那幾個人多留了十分鐘。
按照時間算是剛剛好,就是不知道那幾個人會不會準時。
她坐在原地吹風,兩條結實卻又漂亮的長腿交疊,光是坐在哪裡,就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有其他人坐下休息的遊客偷偷拿起相機想要偷拍幾張照片,傅清離的出現恰好擋住了那幾人的拍照的鏡頭,他站在藍纓沒多遠的位置,慢悠悠的看着她。
藍纓看到他,沒說話,卻長腿一挪,換了個方向朝向,給了傅清離一個側面。傅清離走開,她留給那幾個人的同樣是個側面。
她低頭翻開遊客名單,還有兩天行程,她肯定要熟悉一下,翻開一頁,視線落在柴崢嶸的名字上,頓了頓,然後她默默合上名冊,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傅清離擰上水瓶,長腿一擡,跨過來坐在她身側,藍纓的身體僵了下,她坐着沒動。
傅清離沒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她旁邊,藍纓依舊沒動,目視前方安靜的等待着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二十分鐘後,那兩個女孩終於在兩個男人的陪同下上來了,兩個男人一邊挽了一個,喜笑顏開,女孩們則是一臉嬌羞,顯然和兩個熱心的男遊客相處友好。
看到導遊坐在石頭上,她們也揉着腳趕緊跑過來,“累死我了,我也要歇會!”
藍纓看了下時間,提醒:“你們有二十分鐘的拍照時間,歇完了抓緊時間,不等人。”
女孩抱怨:“導遊你太過分了,都不讓我們休息。”
藍纓沒說話,她過不過分自己知道,拖後腿的人其實應該早被淘汰纔對,可惜這是旅行,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人。
她不喜歡嬌氣的人,燕大寶也嬌氣,什麼都不會,但是燕大寶不像她們這樣,雖然燕大寶有資格更嬌氣一點,但是她真的不一樣,她嬌氣的渾然天成,不會的理直氣壯,那種不做作不矯情的姿態,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過想想也是,燕大寶當然跟她們不一樣,燕大寶是小公主啊,這些人不過是把她們自己當成了公主罷了。
兩個男人殷勤的跟女孩說話,勾搭導遊勾搭不上,這兩人立馬轉移了目標,挑好下手的來,畢竟晚上的能不能找到人陪,就在於現在努不努力了。
結果兩個女孩伸着脖子跟傅清離說話,帥哥帥哥的叫。
傅清離看了她們一眼,笑:“我?沒結婚,不過,”他輕描淡寫的說:“我有喜歡的女孩,比你們美多了。”
這話說的不客氣,兩個女孩有點不高興,“美多了也沒結婚,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嫁給你。”
傅清離點頭:“對,她不想嫁給我。她想嫁的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他。
他這樣坦然的承認,倒是兩個女孩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在她們眼中傅清離的模樣真的可以說是非常好,而且身材修長結實,一看就是長期健身的那種人,結果人家有喜歡的對象,這興趣一下降了一半。
藍纓突然站起來,朝着另一邊走去,對兩個遊客提醒:“那邊的樹是保護樹木,不要爬,快點出來!”
特地圍了一個圈,把樹圍在中間,結果還有人的跨過圍欄進去,明明樹上掛了牌子,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就是不看,又或者是看了也當沒看到。
傅清離看着她把人叫出來,還站在原地教育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一下,看不出來她還有這樣熱心腸。
明明看着很冷情的一個人,接着他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她不過是對着他冷情罷了。
她彎腰把被那兩人弄的有點歪的護欄挪了挪正,這才轉身離開。
一個人活的那麼認真,她在做某件事的時候總算比其他人更認真也更執着。
她當導遊的時候,是真把她自己置身在導遊的環境中,她當學生的時候,是真的很認真的在學習,每一天都如此,她活的那麼認真卻不累,她懂得調節自己的心態和狀態,她發現自己有什麼不對會及時去找醫生,哪怕她早已成年,卻依舊保持着和心理醫生的友好關係,也絲毫不在意那塊“青少年心理診療中心”的牌子。
或許有一天,她也會坐在哪裡,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成爲一個認真接待每位患者的心理診療師。
傅清離了解她的一切,她每天要去的地方,她高興或者不高興的表情,甚至她晚上買了什麼食物他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知道他正以偷窺的心態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甚至願意把這樣的狀態保持到永遠,只要她身邊沒有別的讓他發瘋的男人出現,他可以不靠近,不接近,他願意只是遠遠的看着,就看着他就很滿足。
他不知道用個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讓她接受,他怕有一天看到她面對他時臉上厭惡的表情,他知道她原本就厭惡甚至憎恨着傅清離,是的,是傅清離。
他製造出了一個矛盾體讓她陷入痛苦之中,她恨着叫傅清離的他,卻愛着叫柴崢嶸的他,所以當有一天她發想他們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她完全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她不知道應該繼續愛着柴崢嶸也是傅清離,還是該恨着傅清離還是柴崢嶸。
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誰。他希望他永遠是她的柴崢嶸,可現實毀滅了他所有的願望。他希望他對她沒有欺騙、沒有隱瞞,可他對她做盡了欺騙和隱瞞。他所有的願望不過擁有她,可她卻離他越來越遠。
看到她身邊出現不同的男人,他更怕有一天自己徹底失去她,連遠遠看着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介意她和別人的正常解除,但是他介意那個多次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他從那個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威脅,那時一種對雄性生物的直覺反應。更何況,藍纓不討厭那個男人,她的眼神和表情告訴她,她不排斥那個男人。
他坐在原地,藍纓已經換了個位置坐,她在看時間,傅清離擡腳走了過去。
藍纓擡頭,傅清離又站在她面前,她微微擰了擰眉,坐沒動,她發現自己在面對傅清離的時候,沒有了曾經對教官的極度恐懼,但是傅清離的餘威還在,而她的本能反應還在,她需要時間來緩衝她的反應。
她看着他,問:“有事?”
傅清離點頭:“有。”
“說吧。”她說。
她的表情和神態透露了,他只能以遊客對導遊的身份說事。
傅清離笑了下,“別對我這麼敵意深重,我沒做過傷害你的事,是不是?”
藍纓的神情逐漸變的嚴肅起來,她說:“柴先生有什麼事直說就行。”
他說:“我沒做過。桑弓說的不是真的……”
她站起來就走,他兩步追到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要說,我是跟桑弓說過,我不想他在你訓練的重要時期騷擾你,所以我告訴他可以……”
藍纓面無表情,如果不是她被他拉着,或許她早已離開。
“我從未真的那樣想過,沒有男人會願意,我不過是權宜之計……藍纓!”他兩隻手抓住她的肩膀,不讓她掙扎,“聽我說!我愛你,我絕對不會答應任何人那樣的事,桑弓是個瘋子,我不想他在機構的時候毀了你,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不想冒險……”
“說完了嗎?”她擡眸看着他,“說完了你可以放開了。”
“藍纓!”他的手握緊:“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要過傷害你的心。”頓了頓,他說:“在我愛上你之後。”
藍纓笑了一下,“說完了?好,我相信你,請你鬆開。”
“在你眼中,我也是個瘋子是不是?”他問:“在你眼中,我不過是個殺人犯的兒子,是不是?”
藍纓的身體怔了怔,她別過視線:“我沒這樣說。請你放開手。”
傅清離笑了下,“你不信我,你覺得我和桑弓一樣,是個瘋子。以前是,現在也是。”
藍纓抿了下嘴,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她動了動脣,開口:“我那樣想,你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經歷,跟我沒關係……”
“有關係!”他說:“誰都可以說我是殺人犯的兒子,誰都可以認定我是瘋子,但是你不可以。”他的手動了動,緊緊握着她的肩膀,說:“因爲我愛你,你也愛我,哪怕你愛的是柴崢嶸,可那也是我。如果你也認定我是個瘋子,那我真的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