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刻,她便冷靜下來,她擡頭,看向最後一個窩在角落裡的人。
她走過去,那個人低着頭,頭上戴了一頂帽子,抱着胳膊似乎在閉目養神。
她深呼吸一口氣,開口:“柴崢嶸,麻煩把手機號碼填寫這裡。”
那人一動不動的坐着,藍纓別過頭頓了頓,然後她伸手輕輕推在那人肩膀上,他臉上的帽子遮住他的臉,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還是裝睡着的。
她推了兩次之後,那人終於動了,他伸手拿下蓋在臉上的帽子,看到他的臉,藍纓一怔,全身似乎在某個瞬間出現了短暫的麻木,她站着沒有動。
傅清離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似乎看出她的反應,他笑了一下,對她伸手:“我給導遊寫我的號碼。”
她沒有遞紙筆,他拿過她手裡的筆和紙,在上面寫下電話,他還給她:“好了。”
遞出去的紙筆懸在半空,她沒有伸手接。
司機站在門口喊她:“藍纓,準備出發了。”
藍纓驀然回神,她快速的接過對方手裡的紙筆,一眼沒有看他,轉身離開。
傅清離坐在最後面,他重新蓋上面子,閉目。
司機和藍纓在車下溝通,每次出行,司機和導遊都要有默契,搭檔的好了,路上纔不會因爲地點、時間和行程受到阻礙,這個司機和藍纓合作多次,兩人溝通起來也方便,一句話一個眼神就知道說什麼,很多時候會有其他遊客在旁邊,話都不能說完,他們吃飯和休閒的地點都是有合作的,多次帶團過去,哪怕什麼話都不說,都會給好處和提成。藍纓不喜歡那樣的方式,但是這似乎和導遊界約定成俗的規定,她要是排斥,就成了另類,所以她不喜歡,但是也會默認這種合作,只是每次拿錢的時候她都心虛不已。
司機就是藍纓入導遊行業的引路人,很多時候他拿大頭,藍纓拿小頭也不吭聲。
她喜歡錢,但是她更喜歡打到工資卡里的錢。
國際導遊的收入比國內導遊要高,司機都是國內的,工資是固定的,這種灰色收入反倒成了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的一部分,司機也知道藍纓不在乎,所以每次都是給自己留的多一點。
兩人在下面說話,司機說他這次在外面重新找了一家提成給得多的,可以把午餐放在那家吃,藍纓有點爲難:“行程單上寫的是另外那家,要是臨時換,人家會說話的。”
司機伸手拽着藍纓到旁邊,摟着她的肩膀,壓低聲音:“你傻呀?什麼理由敷衍不過去?就說那家客滿,要等,他們這些遊玩的都累了,吃的不是主要的,有吃的就行,肯定是以玩爲主,這是出行的人都知道是事……”
藍纓擰着眉,剛要說話,冷不丁司機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被人摔開,藍纓剛一擡頭,就看到一個人影晃了一下,重重的碰撞聲後,傅清離單手掐着司機的脖子把他提起來抵在車上,司機的體型頗爲壯碩,平時去哪沒人敢惹,結果一下子被傅清離這一把提,臉都白了。白了之後一會就因爲窒息而逐漸變的青紫,他踢騰着腿,兩隻手抓在傅清離的手,吐着舌頭眼看着就要背過氣了。
藍纓的眼睛睜的很大,她僵在原地,死死的盯着傅清離,傅清離開口:“爲什麼讓他碰你?”
那樣親密的姿勢,爲什麼要允許這樣的姿態存在?她爲什麼不殺了這個男人?
司機朝着藍纓發出唔唔的求救聲,藍纓拿着名單的手終於動了一下,她突然擡手,卸下裝着名單紙的硬紙板,朝着傅清離猛的擲了過去,傅清離另一隻手接住了來勢洶洶的飛來物,他慢慢的擡眸看向藍纓,視線對上她的視線,藍纓看到司機踢騰的動作都弱了,她衝了過去。
傅清離要防禦藍纓的攻擊,只能鬆開手。
司機的腳一落地,就護着脖子大口的呼吸,連跑開的力氣都沒有,他的臉色終於緩了過來,無力的坐着一動不動。
藍纓對着傅清離拉開架勢,她指間的武器也在陽光下訕訕閃爍出銳利的冰冷光澤,她的神情專注又兇狠,就像要對付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一般。
傅清離突然笑了一下,藍纓依舊警惕的盯着他,傅清離說:“我只是不能忍受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對我的藍纓挨的那樣近。我不能忍受。”
藍纓冷冷的看着他,拉開的架勢依舊沒有收起。
傅清離慢悠悠的從而後取下一根菸,點燃,他說:“我是你們的客人,你真的打算一直以這樣的姿態的對着我?”
“你覺得行程還會繼續下去嗎?”藍纓冷冷的開口,她回頭看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的司機,“你攻擊無辜的人。”
傅清離笑:“無辜?我只看到一個佔你便宜的東西,不覺得他無辜。”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煙,“行程要繼續。”他朝着司機走過去,司機被他剛剛的動作嚇破了膽,想要往後腿,結果退無可退,他縮瑟着看着傅清離,一臉驚恐。
傅清離俯身看着司機,壓低聲音:“少一趟出行,你就少拿一次回扣,損失很大,所以行程會繼續的,是吧?”
他的臉上帶着笑,笑容只浮在表明,像一個帶着微笑面具的惡魔,看着司機的時候,眼神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其實導遊拿回扣是個內外皆知的秘密,但是不能有人捅出來,特別是不能有客人捅出來,只要捅出來就要裝不知道的嚴肅處理,大多解決辦法是單位解聘,導遊資格證被取消等等。
司機急忙點頭:“是,會繼續!”
剛剛手腳無力的人,突然一骨碌爬了起來,快速的遠離傅清離,跑到藍纓面前,習慣性的要伸手,伸了一半覺察到銳利的視線掃過來,他趕緊和藍纓保持距離,腿站在五步開外,伸着脖子跟藍纓說:“藍纓啊,這麼多客人,不能意氣用事,我沒事,就是客人跟我開了個小玩笑,不疼不癢的,我們就跟平時一樣,帶個團三天就結束,一切正常,是不是?”
藍纓看着司機,司機的胖臉蛋上還有帶着些驚魂未定的餘波,嘴裡卻極力勸說她息事寧人,“剛剛客人跟我道歉了,不是什麼大事。哎,別愣了,其他客人要着急了,走吧走吧。”
司機轉身要上車,一眼看到傅清離,他快速的繞了一個半弧,繞開傅清離之後,趕緊朝大巴跑去。
藍纓冷冷的看了傅清離一眼,轉身朝着車走去。
傅清離吐口一口菸圈,提高聲音,“導遊你忘了客人。”
藍纓站住腳,猛的回頭:“路上你丟了,我會上報是你自己選擇退團的。”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路上他故意搗亂或者不配合行程,就會直接把他甩下,然後說是他自己要求退團,絕對不會因爲他多等一秒鐘。
說完她已經上車了。
傅清離笑了一下,他擡腳朝着車走過去,他剛上車,坐在第一排的藍纓就開口:“對不起這位客人,車上不能吸菸。”
司機也小心的看過來,對上傅清離的視線,頓時縮瑟了一下,傅清離點頭,他重重的吸了一口後,伸手把煙掐滅,扔到車上垃圾桶,他對藍纓笑了,故意湊到她面前,說:“遵命,我美麗的導遊。”
說話的時候,他嘴裡的煙噴了出來,藍纓氣的要死,屏住呼吸,等煙氣散了,傅清離也到了後面。
她冷着臉,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對司機說:“薛哥我們出發。”
車上的人沒幾個看到剛剛發生的事,大家都在說說笑笑聊着這次出行,不認識的開始認識,認識的聊的更加歡實。散團到好處就是會讓很尋求獵豔或者是交朋友的人認識的更多的人。
必然容貌美麗的女孩身邊一定慢慢靠攏過去年輕的男人,而俊朗的男人身邊一定會有年輕的女人有意無意的靠近。
傅清離一個人坐在最後一個位置,很快成爲車上另外兩個結伴而行的女孩的目標,兩人坐在另一邊的雙人座位上,開始有意無意的跟他聊天。
傅清離見識過太多美麗的姑娘,更多的都是不施粉黛都能成爲所有人關注的重點,何況他還擁有過那麼美麗的人兒。尋常姑娘在他眼裡真的不能引起他半分注意,他淡淡的看了她們一眼,靠在座位上,視線落在藍纓的身上,她背對他坐着,只露出一點點側臉。
潔白的皮膚,優美的臉型,只一個背影就讓他知道她有多美麗。
藍纓正在整理待會要說話的資料,這是她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她每次講解同一個景點的時候,都會努力挖掘前一次沒有發現的一些小故事,各處找資料,就是爲了豐富自己的知識。
車開到了大路上,藍纓站起來,她拿了話筒,一手扶着把手維持身體的平衡,她開始說話:“各位遊客大家早上好,我是你們這次行程的導遊藍纓,接下來的行程將由我帶領大家進行的,大家有什麼事可以跟我提出,今天我們要遊覽的景點是驕陽城的耳脈山,從青城出發到耳脈山全程需要一小時四十分鐘,大家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在車上休息一下,然後精神抖擻的爬山,下面我簡單給大家介紹一下耳脈山……”
下面的遊客三三兩兩的聽着,還有人在竊竊私語的討論着,藍纓也不管,按照自己的節奏把內容講完,講完了藍纓又日常的問了一句:“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可以現在提出來。”
正常是沒人有問題的,畢竟行程纔剛開始,相問也沒什麼問題問,然後後面有個聲音想起來:“導遊!”
藍纓看過去,傅清離的胳膊伸長,他歪着頭說:“我要求單獨講解一遍,剛剛隔壁這兩位太聒噪,我一句都沒聽到。”
車上的人發出一陣笑聲,兩個女孩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惱羞成怒,齊齊白了傅清離一眼。
藍纓抿了抿脣,說:“沒聽清也沒關係,等到了耳脈山,我會跟大家詳細講解,客人你到時候可以認真聽。行程單已經發大家,大家可以看一下我們這幾天的行程,另外說一聲,關於飲食,我們會最大可能爭取爲大家爭取更好的改善,但是鑑於景區的價位,大家多包含一下,肯定不如大家在外面的飲食,還有一個就是景區人多,如果我們在溝通中發現帶大家吃飯需要排隊或者等的話,我們會臨時更滑其他類似價位的人家,這一點也提前跟大家說一下。”
傅清離在後面笑了一聲,藍纓聽到了,被他笑的有些狼狽,她快速的坐下,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司機對她使眼色,讓她冷靜下來,他們現在受制於人,傅清離怕死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所以現在不能跟那個人硬碰硬,要不然丟工作的是他們。
藍纓純粹是心虛,她也不知道傅清離知不知道,但是他笑的那一下時機剛好是她說話的內容,她就心虛。
當然,美麗的導遊不是隻有傅清離一人看到,也有其他年輕的遊客看到,他們伸長脖子看着藍纓,多看一些都是賺的,暫時還不熟悉,所以沒人開口,但是一個個都打定主意待會聽講解的時候朝前站。
這些情況真是藍纓常見的,沒辦法,還有就是司機,司機最早的時候確實是存着佔藍纓便宜的念頭,畢竟那麼漂亮的姑娘,結果藍纓從頭到尾都是一口一個薛哥,叫的那叫一個順溜,伸手還不打笑臉人,何況藍纓恭敬背後總有種疏離,笑意盈盈的時候眼底也帶着脾氣,久而久之,司機原本單純佔着年輕小姑娘便宜的心思也就逐漸淡了,很多時候遇到司機和遊客的糾紛,藍纓還會調解,說白了就是相處的久了,感情建立起來了,人也就客氣。
雖然司機還是那個動作,但是司機那會心裡還真的沒有齷齪的心思,這被揍了一頓,司機這輩子都不敢挨藍纓站了。
藍纓之前遇到年輕男性的騷擾,都是司機提醒對方,騷擾導遊可不行。
結果,今天司機才知道藍纓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別的不說,就她對那個奇怪客人的那幾個動作,明擺着是個練過的。她之前不過就是沒把那想人和事放在心上。
車到耳脈山的景區停下,藍纓搖着旅行社的小旗子先下車,跟司機一邊一個站着,開始分發旅行社的發的帽子和水,“每個人兩瓶水一頂帽子,大家記得戴上,方便區分和其他團的客人,大家爬山的過程中必須緊跟導遊,不要自己亂跑,遇到拍照的地方我會跟大家提前打招呼,大家不要自己擅自離隊……”
她去領票,讓領隊帶着大家在原地等,指着一邊說:“那邊是衛生間,大家去玩衛生間記得及時回來。”
她急匆匆的跑去找人領票,領了票帶着大家在團體入口處排隊,進去一個發一張票,最後還剩下兩張,“還差兩個人,他們在哪?”
領隊擡頭看向從衛生間出來的兩個戴同色帽子的人,“他們是嗎?”
一男一女,一邊走還一邊說話,這一看就是剛剛認識打算做露水夫妻的準野鴛鴦。
藍纓面無表情的伸手把票遞出去:“以後請跟上團隊。”
女人輕佻的看了藍纓一眼,“是,導遊。”
傅清離接過她遞過來的票,拿票的手指在票的下方摸到她的手,藍纓擡頭,傅清離笑了一下,拿了票進去:“遵命我的導遊。”
藍纓深呼吸一口氣,擡腳也跟了進去。
上山介紹,全程圍着藍纓的都是些年輕遊客,還想着法子提問,傅清離終於老實了,搗亂不提問,但是從頭到尾他都跟在藍纓身邊,藍纓幾次想要甩開他,結果他的腳程不比藍纓慢,想要甩掉他根本不容易,最後她沒把傅清離甩掉,反倒是把那幾個一直纏着她的遊客給甩掉了。
她只能在原地等其他遊客上來,一羣大老爺們,沒想到腿腳那麼慢,她站在半山腰等着,傅清離就坐在石頭上,她舔了舔脣,想要回身從包裡拿水,纔想起來自己當時光顧着給別人發水,她自己的沒拿。
嘆口氣,伸手把帽子重新戴了下,身後有人拿水碰了下她的胳膊,她下意識的接過來,順手就要擰瓶蓋,擰了一半頓住,回頭看到傅清離手裡拿了水正在喝,她沒說話,卻轉身,伸手把水放到他旁邊,面無表情的看着下面,繼續等人。
傅清離笑:“要不要我餵你喝?”
藍纓抿着脣,朝前走了兩步,根本不願意跟他多接觸,傅清離拿着那瓶水,朝她面前又走了兩步,“喝水!”
一個每次劇烈運動過後就一定要喝水的人,一口氣爬到山上來,等於是一個小半程的訓練,口渴是一定的。結果還跟他賭氣不喝。
藍纓還是不理他,傅清離擰開水瓶,仰頭喝了一口含在嘴裡,一把拉過她,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堵住她的脣。
藍纓又氣又急,短暫的停頓後對着他打了過去,傅清離撤開,他笑着遞出水瓶:“好了,喝水,要不然我還餵你。”
她氣勢洶洶的伸手把水瓶接過來,喝了一口含在水裡,當着他的面漱口:“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