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自己早就看破,卻不想今日見到自己的夫君在自己面前和別的女人親熱,會如此失落。世間男子多妻妾,皇帝更甚。後宮佳麗如花似玉,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思想至此,心裡沒來由一陣抽痛,眼淚便自己滑出了眼眶。
低頭帕掩,繾綣生怕被人撞見自己的失態,遂快步挪去,也不看路。過了許久,繾綣才擡眼,發現自己竟繞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汪小小的荷花池。池中的荷花還未到開放的季節,只有零星的荷葉點綴在水中。池邊種滿了細柳,正在抽芽的柳樹枝葉並不繁複,配上着陋陋的荷花池,頗有些蕭條的味道。
繾綣不想這深宮中還有比婀娜宮更加冷僻的地方,想想,看看,周圍也沒什麼宮女太監經過打擾,遂撣了撣池邊石凳上沾的灰,坐了下來。
深吸了幾口氣,看着平如鏡面的池水,繾綣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突然,繾綣想起了家中父母兄妹。半年多了未見面,惦記的慌。如今在宮裡雖是得了皇帝的寵,卻仍是一個小小的婕妤。只有四妃以上的后妃纔有機會每年宣家人來宮裡見面。
想起剛纔自己在御花園,在皇帝和賢妃面前的失態,繾綣苦笑。自己進宮前就該把左右事情想得明明白白,現如今,怎麼又想不開了呢?自己在宮裡的一生,但求平安吧,或許纔是給家人的最大服氣罷了。
自己的夫君是皇帝,怎能沒有衆多嬌美妻妾環繞呢?如果看不開,最後受傷的,不過是自己的心,又何苦呢?
思來想去,繾綣漸漸忘記了周圍的環境,只是望着陋陋的荷花池,彷彿在發着呆……
突然間,繾綣似乎聽得身後傳來悉挲的腳步身,大驚,立馬起身想看來者何人。
卻不想起身時因池邊溼滑,加上轉身太急,眼看着就要和池水來個親密接觸——。
在這個要緊的關頭,繾綣只得閉上雙眼,接受落池的現實,卻不料,手腕突然一緊,竟被人一把給拉了回來。
繾綣只覺頭暈眼花,一頭便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腰間被一雙鐵臂將自己摟的緊緊的,一股陌生男子的氣息便立即放肆地灌入鼻息。
“天哪”,繾綣心裡大驚,剛剛得以站穩了,才把被嚇丟了的魂兒給找回來。一擡頭,卻只看見一個面如玉,身挺拔的男子。
原來,把自己從池邊拉回的男子竟是俊王——龍懷庭。
大驚,繾綣急急忙忙掙脫了龍懷庭的懷抱,低頭一福,話音裡還有些急促,道“繾綣失儀,請俊王見量。”
龍懷庭靜靜地看着眼前雙頰因尷尬變的酡紅的人兒,自己的面上也佈滿了掩飾不住的尷尬。剛纔懷裡人兒的柔軟清香,此刻還在雙手和鼻尖縈繞着——
隨即,龍懷庭也清咳一聲,藉此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即道“凝婕妤好興致,竟也來了這個去處。”
繾綣不敢擡頭,怕自己臉上的紅雲被龍懷庭看見,一邊微鞠着躬向側面退去,一邊慌張地道“繾綣不想擾了王爺,繾綣這就告退了。”說完,又是急着一轉身,卻不料腳上踩了顆半大的堅硬石塊,身體頓時向後一傾,眼看着後背又要和地面親密接觸了。
還是龍懷庭反映迅速,身手矯捷似乎是練過武功似的,不像普通人,看着眼前的蘇繾綣又要摔倒,也無法顧及什麼男女之別了,上前大跨了一步,一伸手,順勢拉住了向後滑倒的繾綣……而繾綣就這樣被龍懷庭一拉,又跌進了那個寬闊的懷中。
此刻,兩人緊緊的靠在一起,彼此的氣息近的彷彿呼吸都可聞……繾綣一仰頭,看着龍懷庭在自己的眼前如此清晰,那似墨般的黑眸裡似乎流露出了一絲尷尬以外的另一種思緒。
繾綣原本就紅雲滿頰,此時更是小臉燒的像火一樣燙,心打鼓似地咚咚直跳。
龍懷庭也是滿面尷尬,繾綣一身香甜的茶花味縈繞着自己,懷中軟玉溫香,不自覺的便想起那夜初見時的繾綣,歌聲是那樣醉人……
兩人對望着,彷彿就失神了那一剎那,之後,龍懷庭便發覺不妥,趕忙放開了手。
繾綣也急急往後退了一大步,兩人趕忙整理剛纔弄得凌亂的衣冠,以此來化解這濃濃的尷尬氣氛。
不想,兩人雙眼偶然相視時,龍懷庭和蘇繾綣竟同時“撲哧”一笑。適才的尷尬氣氛頓時消散無蹤。
龍懷庭淺笑着搖頭“本王即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山中猛獸,怎得讓婕妤如此害怕本王啊。話沒說兩句,倒害得你差些摔倒兩次。”
“是繾綣太過慌亂,讓王爺見笑了。”繾綣也覺得自己剛纔的舉動愚蠢之極,想來,又忍不住嬌笑出了聲。
“婕妤也喜歡來這‘上佛堂’?”化解了尷尬,龍懷庭立馬轉了話頭。
“原來此處叫‘上佛堂’,可這裡並沒有佛啊。”繾綣不明白。
“沿着池邊,往西走上三百來步就是上佛堂。那是太后修行的地方。”龍懷庭解釋道。
“原來是太后的居所。”繾綣點點頭,太后是她沒有見過的,入宮半年,從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還有個太后的存在。但既然是太后住的地方,爲何如此簡單蕭條,繾綣有些疑惑,便又問道“可這裡我見蕭條的很呢?太后怎會住在這裡呢?”
“正月裡,這裡是蕭條了些。可到了初夏時節,池中荷花綻放,柳樹吐綠,還有白鷺徘徊,真可謂是世外仙境啊。”
說到此處,龍天仰轉身,向着荷花池,又接着道“本王常來上佛堂看望母后,每每經過這汪小小的荷花池,都能感嘆四季變化對着一方小天地的造化。美時清荷翠柳,陋時殘葉枯枝,正如世間事,世間人一般,盛衰有度。”
負手,龍懷庭眼望前方,話裡,隱隱帶着些讓人讀不懂的深奧道理。
轉身,龍懷庭望向繾綣,又道“就像凝婕妤你,如今甚得皇兄寵愛,不也是安居婀娜宮一隅麼?”
看着龍懷庭反問自己,繾綣也若有所思,琢磨着龍懷庭剛剛的話,久久不語。
半晌,繾綣纔回話道“繾綣自認一生淡薄虛名,對後宮爭寵也全無興趣。那麼美的九掖湖,婀娜宮就是再偏僻,在繾綣心目中也認爲是最美的所在。”
看着繾綣素面上浮起的淡淡表情,龍懷庭卻疑惑了。後宮妃子爭寵是常有的事情,如今繾綣卻如此直白的表達了無心名利的態度。再加上,那一夜繾綣似乎故意隱瞞自己婉轉的歌聲,只是給皇帝獻了一曲古琴而已。
龍懷庭忍不住,開口又問道“那一夜你只是撫琴,沒有開口唱曲兒,也是這個緣故麼……”
看着龍懷庭問及自己這件事情,繾綣低頭,有些不大好意思,喃喃道“繾綣想有些秘密,望王爺爲繾綣保守,行嗎?”
“你可知,若你的歌聲讓皇兄得聞,他對你會更加寵愛的?”似乎求證一般,龍懷庭又問。
“嗯,”繾綣輕輕點頭,道“繾綣只想生活能平靜安逸些,不妄想那種集‘三千寵愛於一生’的榮華富貴。”
龍懷庭這才點點頭,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