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抖一下是爲了防止紙裡包藏了毒藥傷及自己,這是特工打開紙張、布片等東西時常常要注意的。用信紙包藏毒藥繼而毒殺不小心的收信人,這是特工訓練的一個很平常的項目。
用於這種暗殺的毒藥有好多種,一般都是利用毒藥的揮發性來造成對目標的傷害。有的能暫時麻痹對方的神經造成昏迷,有的能讓對方失明,有的能造成對方傷殘,逼其不能從事原來的工作,或者讓其無法逃跑,有的乾脆直接將目標擊殺,造成其死亡……
艾哈邁托夫之所以沒有很“瀟灑”地這麼做,是因爲他知道對方不會這麼對待自己,在兩名充滿戒備和緊張的克格勃特工在場的情況下,對方不可能也不敢這麼做。如果真的想不顧自己的性命這麼做的話,他完全可以採取更安全更隱蔽的方式,就是在乘坐自己駕駛的公開汽車時,掏出手槍直接擊斃也比現在的情況好。
他明顯看出那兩名克格勃人員不是和對方一路的。他們防備這個來自大使館的人遠比防備自己更嚴,他們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大使館工作人員身上,很多時候只用餘光看着自己。在他們心裡自己這種小特工實在不夠他們操太多心,就是逃跑了也不過跑掉一條小雜魚而已,無關大局。
拿着這張紙,艾哈邁托夫心裡認真大使館的人真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的,這事肯定很重要,否則不會冒着暴露自己和他來完成這件事。
但艾哈邁托夫還是不理解、想不通的是這個來自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爲什麼採取這種自我暴露的方式。
雖然腦子快速運轉,但依然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乾脆不想!
艾哈邁托夫低下頭朝紙上看去。紙上的字很少,內容也簡單,就是要他接到命令後立即去找一個叫鮑里斯·葉利欽的蘇共中央委員的高官。找到對方後告訴他中國要送一份大功勞給他,能夠幫助蘇聯軍方解決一個目前面臨的大難題,然後問對方有沒有膽量跟中國大使館聯繫。
那語氣顯然有激將的意味,很希望對方能跟中國大使館聯繫。
艾哈邁托夫看了一遍之後,又看了一遍,然後問道:“就這些?”
說着,他將紙張遞了回去。
作爲特工,本來不應該問這話,特別是有兩個克格勃特工在場的情況下。但大使館工作人員今天的言行太出乎人的意料了,實在讓艾哈邁托夫懷疑,而且他剛纔看了紙上的漢字是用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沒有任何人的筆跡,也沒有任何落款,根本看不出這上面的文字是真正來自上面的指示還是有人搞的惡作劇,或者是蘇聯人設下的圈套。畢竟面前的這個人可不是和自己聯繫的上線,唯一證明他身份的是那輛懸掛中國國旗的伏爾加汽車。
可中國國旗在蘇聯也不是稀罕物,根本用不着僞造,一些小店子裡就有賣,半個盧布不到就能買下並插在汽車上,況且這個人從出現到現在都說的是俄語,對方會不會說流利的中文都難說。
大使館的人很隨意接過紙張,左手捏着,右手很隨意地撕着,一邊隨意問道:“怎麼樣?願意做這件事嗎?”
艾哈邁托夫也很隨意地看着對方,等對方將紙撕成碎片後,說道:“我願意。現在就去嗎?”
說話的語氣猶如老百姓拉家常,只有熟悉他習性的人才知道他內心是激動的。
“行。越快越好,我在大使館等你。再見!”大使館工作人員用捏着碎紙片的右手朝艾哈邁托夫搖了搖,轉身朝自己的汽車走去,走的途中將碎紙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兩個特工再次驚呆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做纔好。
雖然他們已經懷疑艾哈邁托夫的身份,否則的話不好馬上趕過來,可是他們現在卻猶豫着要不要抓他。況且與他“接頭”——如果說剛纔的動作是特工接頭的話——的人是中國大使館的外交官,雖然這種外交官的級別不高,也擁有外交豁免權,除非確定了對方在做間諜工作,除非他們正在做危害蘇聯的事情,否則是不能抓捕的。
最讓他們爲難的是,他們明顯不是做什麼隱秘的事,當着他們兩個特工的面根本不可能做損害蘇聯的事情,甚至連他們交往的信件都被那個大使館的人隨意扔在垃圾桶裡,雖然被撕碎,但還是等於告訴他們,那些內容可以隨便看,沒有關係的。
這詭異的一幕讓兩個特工無所適從,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直到中國大使館的人駕駛那輛伏爾加離開了停車場,兩個特工才下了決心。
一個走向艾哈邁托夫,一個快速衝向那個扔了碎片的垃圾桶,如小雞啄米似地快速拾起那些碎紙片。
而走向艾哈邁托夫的特工則攔在正要離開的他,說道:“艾哈邁托夫先生,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請你等一下,有些事情我們必須弄明白了,你也許就可以離開。”
聽到對方喊自己先生,艾哈邁托夫知道自己確實是被對方識破了身份,否則的話很喊他同志。但他沒有驚慌,很紳士般地攤了一下手,問道:“有什麼問題嗎?能不能告訴我,你想知道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嗎?”
特工還沒有回答他的話,艾哈邁托夫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垃圾桶旁邊拼碎紙的特工一眼,又問道:“你們何必這麼辛苦,由我直接告訴你們不好嗎?……呵呵,垃圾桶裡可是很髒的,我還是說給你聽吧。對了,你懂中文嗎?”
特工略一思考,說道:“如果你能翻譯成俄文,那自然更好。”
艾哈邁托夫點了點頭,說道:“上面寫的是這個中國人讓我去找我們政府裡一個叫鮑里斯·葉利欽的蘇共中央委員。告訴他中國大使館願意送一件大功勞給他,以幫助我們蘇聯軍方解決目前面臨的一個大難題。如果他膽量足夠大,就請他跟中國大使館聯繫,否則的話就算了,這件事就算沒有發生過。”
雖然艾哈邁托夫已經知道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但在對方沒有說破前,他依然用蘇聯自己人的口氣說話。
聽了艾哈邁托夫的話,特工更加不淡定了:我的乖乖,竟然涉及到中央委員級的官員!
雖然艾哈邁托夫說的輕描淡寫,說的又是俄文,但他知道對方沒有說謊,也沒有說謊的必要,因爲那個中國人扔掉的碎紙片已經拼接了一大部分。一是大使館工作人員也許因爲匆忙,也許就是爲了讓對方看到,因此撕的並不太碎,也就是橫撕幾下豎撕幾下而已,二是那個克格勃特工顯然經過了這方面的訓練,動作嫺熟而專業。他熟悉的動作讓周圍看熱鬧的公共汽車公司的人目瞪口呆。
說真的,今天這一幕讓這些工人都感到雲裡霧裡的,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似乎相是特工見面,可與他們在電影裡看到的,在書裡讀到的,或者從別人那裡聽到的……等等,都完全不一樣,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不是中國人太囂張了?好像我們的特工不敢抓他們似的。”有工人在心裡想。
作爲被人注目的艾哈邁托夫表面很平靜,內心卻是一直驚駭,還有無法的疑雲浮在心頭,但他卻知道這一紙命令卻是真的,而且直接來自國內情報機構的命令,必須堅決執行,即使暴露身份或犧牲生命。
作爲特工,與蘇聯的克格勃打交道,艾哈邁托夫早就有了犧牲的準備,他希望的是爲祖國做了一件轟轟烈烈大事然後在戰鬥中死去,也一直在等待上級安排給一件大事。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大事確實來了,卻是這樣一件事情。
他認爲這是祖國在用這種方式讓他回國,他已經知道他的妻子兒女已經被上級組織安排好了工作和住所,已經做好了讓他回國的準備。
想不到今天是用這種方式來通知他做這種傳遞消息的事,這種事根本沒有什麼風險,只不過是傳一句話而已,就算被克格勃抓住,也最多被遣送出境。
他心裡充滿了感激,也有一絲遺憾。
剛纔那個大使館工作人員在撕紙張的時候做了一個隱秘的動作,其撕紙的方式也準確無誤地告訴他,這是隻有更高的上級越過他的直接上級時纔會用這種方式,這種聯繫暗號甚至連他的直接上級都不知道,是在國內培訓時一對一告訴的,每個人暗號都不同,以防止有人冒充,防止叛徒出賣其他人。
就在他得知這封命令是真的,自己卻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那個鮑里斯·葉利欽的時候,看到克格勃特工攔住他,才明白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反而落在這兩名特工身上。
由他們帶自己過去尋找鮑里斯·葉利欽!
想一想也能理解,蘇聯的中央委員級高官那可是平民百姓和普通官員需要仰視的存在。他一個公交汽車司機怎麼可能知道這個鮑里斯·葉利欽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