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武士們唱着正義得勝的歌曲退去,走的時候還放火燒了礦場、奴隸營和其他附屬設施,聖光堡火光沖天。
火光映得王子臉色明暗不定,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掏空了。
“特魯克,繼續呆在這裡太不安全了,普雷爾要是趁機打過來怎麼辦?”
王子的腦子一旦開動起來,還是相當靈活的:“我要回克斯特!對,我得回王都去!”
“絕對不行!”
特魯克冷聲道:“你跑了,你下面那些侍從、執事、傭兵還會留下來嗎?這些人都跑掉了,誰來保證我手下的給養?我不是魔法師,搓不出麪包和水!”
“你敢走,聖光堡會徹底完蛋,你在神隕高原的開拓權也就沒了!邇香會怎麼制裁我,你不用關心。但我保證,我流多少血,你必定會流雙份!貝利諾-克斯特!”
特魯克的恐嚇很有份量,王子打了個哆嗦,不再提回去的事。
他小意的道:“但礦場沒了,不做點什麼的話,你也沒辦法嚮邇香交代吧?”
特魯克想了想,用吃蒼蠅的表情說:“剛纔聖武士乾的事情都拍下來了吧?再補充一些細節,做成幻景,在整個神隕高原,不,整個費恩傳播!讓大家看清楚聖武士的醜惡嘴臉,他們連婦孺都殺!”
王子愕然:“靠揭露聖武士的罪惡來嚮邇香搪塞?你居然墮落到這種地步了?”
“至少爭取點時間吧,最多十來天,我手下的一個大隊就能到聖光堡。”
特魯克目露兇光:“這些力量還不足以消滅普雷爾,可消滅夏安迪亞,還是綽綽有餘。”
王子打了個哆嗦:“那個夏安是傳奇啊,你不是剛說不要招惹他嗎?”
“我說的只是暫時!”
特魯克冷笑:“只要做足準備,區區一個傳奇,我們還是能應付的。別忘了,我們開採出來的神屍碎片,在費德里克那裡變成了什麼。”
“這……”王子轉了轉眼珠,點頭道:“這倒是,我的侍從人人都有。”
他依舊有些惶恐:“真的要跟夏安迪亞開戰嗎?”
“夏安迪亞,普雷爾,我們,神隕高原上就這三股勢力”,特魯克耐心的解釋:“之前你挑撥夏安迪亞去找普雷爾的麻煩,現在這幫聖武士,肯定也是普雷爾蠱惑來的,夏安迪亞就成了一個不穩定的變數。”
“我們能爭取到夏安迪亞跟我們站在一起嗎?顯然不能,普雷爾能籠絡到夏安迪亞嗎?很有可能!”
特魯克直視王子:“我們現在沒有一口氣消滅普雷爾的力量,那麼你說我們該做什麼?”
王子認同的點頭:“那當然是搶在夏安迪亞投向普雷爾之前,消滅掉他們!”
城堡裙樓上,兩個半身人低聲嘀咕。
“弗洛多他們跟聖武士的關係跟以前不一樣了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我們跟聖武士的關係也不一樣了啊!”
皮克說:“戈米斯,不是說好了就在維克那個老傢伙身邊待幾天,找機會偷了他身上那柄刺劍就走嗎?結果到現在你一點也沒走的意思,弗洛多肯定以爲咱們投靠了王子。”
“投靠王子也沒什麼不好啊,你看王子現在這麼倒黴,正是用人的時候呢”,戈米斯眼裡閃着莫名的光芒:“維克爵士說,等下一批傭兵到了,裡面的半身人就歸我們管,我們也能當隊長了!”
他咂了咂嘴:“裡面有女的半身人呢,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摸姑娘們那毛茸茸的腳背了。”
皮克有些生氣:“難道就不管弗洛多他們了嗎?”
戈米斯撓撓耳朵:“好吧,找着機會,我跟維克爵士說說,讓你出去偵察情況,趁機聯繫上他們。”
皮克鄙夷:“那你呢?你就是惦記着老維克許諾的騎士頭銜吧?”
“剛纔你也看到了,聖武士那邊是好去處嗎?夏安或許是個好人,可他手下全是些瘋子!”
戈米斯苦口婆心的道:“剛纔他們連平民都殺啊,那個法琳娜,多漂亮啊,昨天見着我們還對我們笑,她做了什麼?就因爲是娼-妓,所以該死嗎?”
半身人深沉的搖頭:“聖武士要給我來一發偵測邪惡,我身上肯定會冒紅光的,我可不想回夏安迪亞送死。”
皮克也嘆氣:“弗洛多肯定還惦記着格羅妮婭和梅恩,咱們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啊。”
“半身人!”
一個人朝他們呼喝,是老維克的副手聖騎士達凱:“拿着攝像機去下面拍那些人的屍體,還有活的就讓他們說話,讓他們說出是誰幹的。”
皮克跟戈米斯對視一眼,乖乖領命照辦。
………………
夏安迪亞,盆地深處的礦洞之中,夏安揮着鋤鎬,叮叮噹噹的挖礦,不時停下來擦汗。
他已經在礦洞裡挖了整整一天,而且沒有用上神力,即便如此,一鋤頭下去就挖下一塊礦石,而且大小差不多。在他身後的幾個揹簍裡,已經裝滿了礦石,礦洞之外的礦車裡,也堆滿了好幾車礦石。
“導師!”
妮可進到礦洞,滿臉不忍的道:“您這是特殊情況,應該可以用上神力的啊。”
“挖礦是磨礪皮肉,淨化心靈的修行。聖武士挖礦不能動用神力,是我立下的規矩,當然得由我做起啊”,夏安說着,將礦石鏟到揹簍裡。幾個揹簍連揹帶拖,弄到礦車旁,將礦石嘩啦啦傾倒進去。
他隨口問道:“班納他們回來了?”
“是的,姐姐跟他吵了起來”,妮可低下了頭:“聽跟着班納去的人說,他們燒了聖光堡,殺了很多平民……”
夏安嗯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妮可,你帶商隊去貝塔城見普雷爾公爵。”
“啊?”
斜馬尾紫發少女既訝異又氣憤:“見他幹什麼?他是殺害傑尼的兇手!”
“幹什麼?拿礦石還債啊”,夏安拍拍礦車:“順帶跟他談生意,妮可……”
他擺手止住少女接下來的話:“班納的事情,我會處理的,你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妮可眼中淚光盈盈:“我……好的,我一定會做好,不讓導師失望!”
回到盆地中心那座大木屋裡,遠遠就聽到兩羣人的爭吵聲。
“總之,導師剛剛在貝塔城給我們夏安迪亞聖武士建立起來的聲譽,全被你毀了!”
娜瑪的聲音無比沉痛:“班納,你真的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班納的嗓音沉穩堅定,如磐石般不可動搖:“我們現場做了宣判,也用了偵測邪惡,我沒有違背正義的法則,我問心無愧!只要是邪惡,就必須剷除!”
“那你們爲什麼不死在那裡!?”
娜瑪聲調變得高亢:“真正的邪惡不是王子,不是神廷的聖騎士嗎?你們爲什麼不攻進城堡殺了他們?只知道殺手無寸鐵的平民!?”
“娜瑪,這時候你反倒關心起平民了?”
班納冷笑:“聖武士又不是瘋子,邪惡過於強大的時候,我們必須善於保存自己的力量,尋找機會,爲之後的正義裁定做好準備。神典上的信條,你都忘了嗎?”
“夠了……”
夏安的聲音響起,聖武士們都閉嘴了。
傳奇聖武士步入木屋,最初身影有些佝僂,接着又變得挺拔。
“事情我都知道了,班納……”
他有些疲累的道:“你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班納一滯,再不甘的道:“我不知道,導師……”
“既然你明白邪惡過於強大的時候,聖武士必須保存自己的力量,爲什麼還要攻擊聖光堡,讓夏安迪亞成爲敵人報復的對象!?”
夏安冷聲道:“娜瑪說得沒錯,如果你們能攻破城堡,對王子和神廷的聖騎士施以正義的裁定,你們就沒錯。但你們不僅沒有消滅敵人,還給夏安迪亞帶來了危機。如果正義都是這樣踐行的,聖武士還能傳承到現在嗎?”
“還有,夏安迪亞是個集體,你們不是流浪聖武士!針對聖光堡的行動,影響到夏安迪亞所有人,你們居然都不跟大家商量就擅自行動!”
班納低下了頭,咬着牙道:“我明白了,導師,我確實錯了。”
他深吸口氣,又挺胸昂首:“一切後果,我自己負責!”
在他身後的數十聖武士也同聲道:“還有我們!”
“自己負責!?”
娜瑪氣憤的道:“就算把你們所有人的腦袋送給王子,他會放過夏安迪亞!?你們負得起跟聖光堡,跟克斯特王國,甚至跟忠誠神廷開戰的責任!?”
班納凜然道:“我們來到夏安迪亞,雖然是遠離費恩的漩渦,但如果連神隕高原上的邪惡都置之不理,那我們還叫聖武士嗎?”
娜瑪呵呵發笑:“殺戮平民也配叫聖武士!?傑尼已經爲此付出了生命,而你們……”
“娜瑪!班納!”
夏安止住即將爆發的又一輪爭辯,語氣中蘊含的明顯怒氣還是聖武士們第一次感受到,都下意識的閉嘴低頭。
沉默了一會,夏安低沉的道:“我知道,你們總是堅信自己已經握有正義。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決心,這值得堅守。但以此衡量一切的目光,卻是傲慢。我都不認爲我所理解的正義,可以衡量世界的一切,你們憑什麼認爲自己已經與正義合二爲一?”
“但是……”
“我覺得……”
班納和娜瑪同聲想說什麼,被夏安厲聲打斷:“如果你們真的那麼篤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那就手握提爾之秤,發下誓願!”
他掃視在場所有聖武士:“每個人,都面對提爾之秤,驗證自己所理解的,所堅持的正義,一定是最終的正義,一定不容動搖半分!”
聖武士們的呼吸變得凝重,暗暗對視,即便班納和娜瑪,也再沒出聲。
不是每個聖武士,都像格羅妮婭公主那樣身負血海深仇,有清晰的正義之路。認定自己的正義今後不會更改半分,沒誰有那樣的自信。
最關鍵的是,提爾之秤就如最終審判,沒到必要的時候,沒誰願意和敢於面對這樣的審判。
夏安問:“沒有人嗎?”
依舊沒有人……
木廳裡沉寂了許久,夏安緩和了語氣:“從今天起,班納,還有所有去聖光堡的人,去礦洞修行三個月!不許出夏安迪亞半步!”
班納等人臉頰扭曲,終究沒有出聲抗辯。
娜瑪擔心的道:“聖光堡那邊……”
“我會解決!”
夏安攬下了責任,再對娜瑪說:“別忘了,我們還有另外一場戰爭。娜瑪,就交給你了,你經歷了那場公審會,你也有了足夠的感悟,應該知道怎麼做。”
娜瑪肅穆的點頭:“我明白的,導師。”
班納看向娜瑪,娜瑪回視,兩人眼中燃起火焰,互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