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和向小園趕到醫院時,馬不悔的媽媽還在重病室搶救,走廊裡坐着李誕和馬不悔兩人。
馬不悔低着頭,雙手枕在膝蓋上,把臉埋在手裡,頭髮被抓的亂糟糟的。
李誕在一旁摟着他的肩膀,無聲地給他安慰。
聽到李想說話的聲音,馬不悔才擡起頭,用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向小園,聲音沙啞地說道:“謝謝你們。”
李想和向小園都看向一旁的李誕,用眼神詢問現在怎麼樣了。這個時候肯定不好問馬不悔,他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很差。
李誕無聲地用手指了指對面的重病室,房門緊閉着,“搶救中…”三個字鮮紅地亮在門檐上。
李想和向小園不用再問,已經知道結果還沒出來,算不好,也算不上最壞。他們真擔心一到這裡,就聽到搶救無效的噩耗。
李想走到長椅的另一邊,重重地摟了摟馬不悔的肩膀,沒有說話,也和李誕一樣無聲安慰。
向小園拍了拍李想,示意他讓開,然後她坐下來,像摸竇竇師師的腦袋一樣,摸了摸馬不悔的腦袋,聲音輕柔卻堅定地說:“別擔心,我們會和你在一起的。”
馬不悔良久無聲,雙手重新捂住臉,手指間流下了兩行熱淚,然後才聽到他澀聲地說了句“謝謝~~”。
這時候,他太想要聽到這句話了。
他太無助啦。
這輩子,他有三個時候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無助,第一個是小時候第一次見他爸爸打他媽媽,第二個是得知媽媽得了癌症的時候,第三個就是今晚。他感覺,死神就在這條走廊裡徘徊,隨時會把他親愛的媽媽從身邊帶走。
至於他爸媽離婚的時候,在他心裡根本排不上號,當時他是舉雙手支持他媽媽的。他已經厭惡透了那個遊手好閒、眼高手低的親生父親。
他媽媽生病住院期間,那個男人來看過一次,待了沒有10分鐘就走了,留下了兩千塊錢和一袋蘋果。
之後再沒來過。
今晚他媽媽忽然倒下昏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了那個男人。
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那個男人還沒出現。
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李想感覺這一晚過的好慢好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不擔心自己,而是擔心馬不悔堅持不住,會倒下。
他的精神看起來很糟糕,但是李想沒有說你去休息一下的話,這時候他不可能靜下心來休息,做不到,守在這裡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是啊,當自己最親的人在和死神搶時間時,自己哪怕幫不了忙,只能乾着急,但依然想無限靠近他們,守在離他們最近的地方,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讓他們知道,不要怕,我與你同在。
這時候,作爲朋友,李想不需要多說什麼,安慰的話會顯得太廉價,其他的又顯得無意義。
這時候,他只需要守在他身邊,陪他守着他最親近的人,溫暖相遞。
重症室的門從晚上9點半一直關閉到凌晨到3點。
當門被打開的瞬間,馬不悔想要第一時間站起來,但是忽然膝蓋一軟,跪倒在走廊裡,整個人癱在地上。
李想和李誕趕緊把他攙扶起來,他的精神快要被壓垮了。
“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主治的醫生言簡意賅地說道。
他的臉色同樣蒼白,眼鏡後面的雙眼也已經充血。連續6個小時的緊張手術,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亞於一場馬拉松。
他能夠體會病人家屬此刻的心情,所以多餘的話沒說,只說大家最關心的。
“謝謝~~”李想和李誕說着感謝的話。
馬不悔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靠着牆壁,緩緩蹲下,今晚第一次,向其他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想讓向小園開車回家休息,他和李誕留了下來,和馬不悔在病房裡休息一晚。
病房裡除了一張病牀,還有一張小點的陪護牀,這是馬不悔平時睡覺的地方。
值班的護士認識李想,好心地把她們平時休息的摺疊躺椅拿了來,這樣,三個人都能有個躺下的地方睡覺。
三人倒下就睡着了,都很累很累了。
李想做了一個很不安穩的夢。
夢裡他出現在一座醫院大門前,大門口是來來去去的病人和醫生,有急救車呼嘯着開了過來,擔架上躺着血肉模糊的傷者……李想眼睜睜地看着擔架車從他眼前呼嘯着推了過去,現場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這是哪裡?他仰頭看向天空,這是白天,天上沒有太陽,籠罩着一層厚厚的灰幕,灰幕上發出淡淡的反光,讓整個世界看起來不至於漆黑一片,但也不是明亮的,而是灰濛濛,讓人分外壓抑。
李想環顧四周,卻發現除了眼前的醫院,其他一概看不見,一概被灰濛濛的無聊的景象籠罩,看不清這是在哪裡,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這座忙碌的醫院。
他擡腿往醫院裡走去……
“生啦,生啦~~~爸,秀珍生啦~~是個女孩!”
走廊裡,一個剛當上了爸爸的青年欣喜若狂地從病房裡狂奔出來,向等候在外面的家人大喊道。
“真的啊?”
“生啦生啦~”
“我當爸爸了。”
“我當爺爺啦。”
“我們家有小公主啦。”
“太好啦。”
……
這個家的人興奮地七嘴八舌,對家裡多了一位小公主高興到無以復加。
李想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爲一個新生命欣喜,心裡也跟着輕鬆了許多。他駐足良久,直到聽到這家人給剛出生的小閨女取名叫“何書囡”,寓意是長不大的小姑娘,永遠是長輩們手中的寶。
他轉身進入產房,見到了那個被包在襁褓中的、名叫何書囡的小寶寶,真是個漂亮寶寶。
李想穿過走廊,來到樓梯口,但是樓梯口被封了,不讓上去。和他一樣被擋在外面的人很多,這些人很奇怪,全部拿着話筒、相機,聽了一會兒他們聊天的內容,李想才知道這些是記者,好像是要採訪什麼人,但是被擋住了,上不去,正在抱怨呢。
李想心想上去就回去吧,但是樓上好像有什麼特別吸引他的,一直在呼喚、呼喚,於是他又轉回來,看到樓梯邊有電梯。電梯正停在一樓。
他奇怪這些記者怎麼沒人坐電梯上去,沒有猶豫,自己走了進去,冥冥中有股力量驅使他按下了4樓。
電梯一上去,原本守在樓梯口鬧哄哄的記者們忽然齊齊看了過去,有人驚訝地問電梯不是壞了嗎?誰上去了?……
叮~~電梯在4樓停下了,門緩緩打開,李想兩步跨出,空蕩的走廊裡亮着三盞燈,顯得昏昏暗暗。
李想放眼看去,走廊裡空無一人,不,在遠處的長椅上坐着一個身影。對方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轉過頭,看了過來……
李想停在原地,和對方目光相接,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很年輕。李想覺得應該認識她,記憶裡很熟悉,但是想不起來了。
對方看了他這邊一眼,就又轉回了頭,小聲嘀咕了一聲怎麼沒人出來。
李想纔想起,對方應該看不到他。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第一眼就看到在這個女孩身邊的長椅上,放了一束黃色的馬蹄蓮。
她沒有注意到靠近的李想,而是雙眼看向對面的重病室。房門緊閉着,“搶救中…”三個字鮮紅地亮在門檐上。
這是在搶救誰?李想心悸地想到。
他忽然很想調頭逃走,但是腳下生根,讓他挪不動半步。
“誰?誰在這裡?”坐在長椅上的女孩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警惕地站了起來,打量空蕩蕩的走廊,但是走廊裡看不到半個人影。
“是我~”李想說道。
他話音剛落,只見這個女孩的臉迅速變化,最後成了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是蘇美慧,而她身邊的那束黃色馬蹄蓮也在迅速變色,一眨眼就成了潔白色的,然後忽然,又沒了。
李想驚醒過來,看到身邊站着臉上帶笑的蘇美慧,只聽她溫柔地說:“吵醒你了,我給你們帶了早餐,過來吃點吧。”
李想揉了揉發僵的臉龐,忽然愣住,腦海裡思緒紛飛,靈光一閃,想起了夢裡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
她,不就是大學時同班的18歲天才少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