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娘子遠行夫心疼
子墨眼睛緊閉,靠着馬車裡面。馬車裡面的東西一應俱全,從靠墊到點心絲毫不差放的整齊而規矩。馬車外面坐着兩個丫頭,是蓮香吩咐好坐在外面候着她的。
蓮香和另外一個丫頭則坐在其他馬車裡面。
她本是靠着馬車裡面休息,心中思緒萬千。這次去京城探親的決定到底對與否?
聽到外面兩個丫頭嘰嘰喳喳的說着。她喜清靜有點吵,隨即翻了身。那聲音卻一點不差的入了耳中。
“裡面這位應該就是夫人的親妹妹了,我看那模樣竟然比夫人還要美豔幾分,真是漂亮啊。”
“小聲點,小姐在裡面休息。長得是好看,但嫁的人卻、只是一般農夫,能有多少出息。看夫人嫁的可是京城堂堂侯爺,那地位身世可差了十萬八千里。不能苟同,我想夫人接小姐過去也是生了心思的。”
兩個丫頭猜測的話被子墨聽得一清二楚,她渾然不當回事,安心躺好。她心中早就決定到了京城探望之後便回家,不多做停留。
她走了第一天,整個顧家新宅就亂套了。安然哭着找娘,清哥和夏天吵架不止。夏天更是生氣難受,連鋪子都不願再去。
荷香也埋怨顧南城應該留住小姐,這一去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南城成了衆矢之的,人人嫌棄。只有安然依賴着他,“爹爹,我要娘、找娘去……。”安然抱着他伸手指着外面要去找娘。
他心疼溢於面,心中的痛旁人卻瞧不見,“安然乖,娘出去了,等過段時間就回來。”
“娘、找娘去。”她伸着手指着一處,顧南城便走到一處,每到一處沒有身影,她哭聲變得更大。
見安然眼睛紅腫可憐兮兮的看着他,他心疼這個孩子,“安然,不可以哭了,聽話。”
安然怎麼可能不哭,她找不到子墨心中難受只能通過哭來發泄。
夏天坐在門檐臺階上,雙手抱着臉頰,語氣裡滿是難過,“爹爹你是不是欺負娘了,娘爲什麼走了不對我們說。她之前說過,不管去哪裡都會帶着我的。”她小的時候離家出走過一次,夏天現在還有點記憶。想到這次子墨離開竟然不帶着她,心中甚是委屈。
“你娘她沒離家出走,她是去探親。夏天你已經長到大不許再鬧,若是不想去鎮上便留在家裡照看妹妹。”
“爹爹說的可真?我娘還會回來?”
“當然要回來,過幾天她不回來我們去把她找回來。”他對夏天下了承諾。
安然還在哭泣,眼神可憐巴巴,見到荷香伸手抱住她,“姑姑抱。”
荷香走過去抱起安然,“姑爺不該讓小姐一人過去,姑爺大可跟着一起。”
“我知道。照顧好安然,我去瓜田看看。清哥找人送到醫館去,他已經許久沒到鎮上了。夏天看她自己是去鎮上還是在家裡。”
子墨說,要記得送清哥去鎮上醫館學習;夏天也要帶在身邊教導;天香樓的瓜子還欠了一半;顏色重的衣服放在了衣櫃最下方。她看似乾淨淡泊,其實事事放在心上,說的也甚是清楚。
剛走出家門他竟然感到無措和漂泊孤寂。子墨纔剛走他就立刻恢復到之前冷漠之態,人生也不過如此,死何懼怕?生又何用?
他往前走着,目的是瓜田神情卻恍惚飄然。
南鑫得知子墨離開了趕緊從家中出來,不顧田地裡的西瓜立刻跑到這裡,正好在路上看到了他,“哥,你這是做什麼去?嫂子呢?嫂子真的走了。”
“嗯,你忙你的別管這些。”
“怎麼能不管啊,她怎麼能說走就走。夏天和安然都不要了?她們也是她的孩子啊?”他聲音大而響亮,沒有關心只覺着讓人心煩意亂。
“你別管那麼多,回去。”他心煩了,張口粗魯而說語氣不善甚是犀利。
南鑫愣住,他也是關心他啊,怎麼還被大哥狠狠說了一通?走了就走,大不了再娶一個新的嫂子,多大的事。就是可憐了夏天和年歲尚小的安然,清哥應該也會被欺負。還有荷香?荷香怎麼辦?他要不要藉此機會對荷香示好說些心裡話。
不理南鑫之後,他一直往前走到瓜田。
西瓜賣的不錯,顧家十畝瓜田採摘的西瓜全送進了天香樓和花樓,賺了不少。雖說零散賣價格更高,但一下去全部售出省了許多功夫。
眼前正等着的便是打瓜子,只等打瓜子和葵花采摘,剩下的幹活他們只需要慢慢細水長流般賣就好了。
葵花迎着陽光開的正燦爛飽滿,各個花盤大開,像一朵朵小太陽,耀眼燦爛,卻無法照耀他的心。子墨走了,他的心也跟着散了。
劉老大一直跟在他身邊,見他眼神飄遠望着遠方,“東家,可是發現了什麼?”
“不曾。你們在這裡等着,我進去看看。”他說的進去便是要到花田裡面。
李林正是壯年,年前也說了親事,早已懂的男女情事。想到之前聽聞東家夫人說過一句:如此好的葵花要是落了真是可惜。
看到東家又滿臉心事,不願多說。東家肯定擔心東家夫人吧。
他隨即故意對身邊劉老大說道,“哎,之前東家夫人說,這麼好的葵花要是敗了那得多可惜。現在葵花開的正是旺盛,不知道什麼辦法能留下一些。”
“你這混小子說個話那麼大聲,我又沒到耳聾的年紀。東家在這邊不許大聲吵嚷。”
“好劉叔,我記得、記得。”
走到葵花田的顧南城身子一頓,停在原地,她想看最盛開的葵花?
將近一大半的時間浪費在了路上,這行程顛簸厲害她難受的緊,趴在馬車裡面。面容憔悴蒼白,哪裡還是那個精神飽滿的小娘子,像極了外面逃難的難民一樣。
蓮香下了車,看着前面走不動的人羣,“真是晦氣,偏生這個時候聚集那麼多難民,我們現在趕路吃緊不能在這裡等着。”
“蓮香姐姐,你過來看下,小姐像是不舒服,面色不好。”坐在荷香身邊丫頭芙蓉緊張喊她。
“怎麼回事?讓你們照看仔細的,萬一出點事看我收拾你們。”夫人再三交代不許小姐在路上出任何事情,必須照顧精緻了。她被狠狠教訓一番,早就把夫人的話爛記於心,端不敢在外面怠慢了子墨。
子墨側臥在馬車之內,有氣無力,她其實想吃點清淡的東西小養一下胃口。幾乎從來不遠行的子墨根本承受不住馬車的顛簸,即使能休息也無法像平日裡那般舒適輕鬆。
微微扯開馬車外的簾子,“我沒事。你們便別吵,若是有時間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她身子確實吃不消了。
“小姐稍等,過了這個關卡進了城我們就能好好休息一番。”蓮香定了主意,根本沒站在子墨這邊着想。
倒是跪坐在子墨身邊的茯苓輕聲說道,“蓮香姐姐,小姐怕是要休息了之後纔有力氣進城。”
“就你話多,照顧好了小姐,好好在馬車裡面。”外面難民擋道根本走不通。
城池之內管束嚴謹,外面的難民一律難進。更別說是駕着馬車排在最後面的蓮香她們。今日進城怕是有點困難。
偏生蓮香心中急切進城,一直在馬車下面來回走動,催促身邊小廝去前面不間斷的問話。
從下午到黃昏,看着太陽落下來。她實在是憋不住一直在馬車裡面。
“扶我一下,我要下去走走。”她語氣弱的厲害,怕再不下去她自己就要把命送在裡面。
古時的馬車分不同等級,越是高級豪華的馬車裝扮越是精緻。但精緻反面則是禁錮和空氣不流通,像坐在古老的鐵皮車廂裡面,人多雜亂,又加上路途遙遠,真真是能憋死人的。
茯苓小心扶住子墨,擡頭看了下在遠處的蓮香,“小姐你在邊上透透氣,我們再回去。現在難民太多,蓮香姐姐也是擔心被人襲擊纔不許小姐出來的,她也是好意。”
原來蓮香偷偷警告過她們兩個,寸步不離的照看好了小姐,不許出來。蓮香心中也有擔心,戰敗之後的逃難,多是一些流寇之人,怕長得極其漂亮的子墨惹了是非上身。
“沒事的,我下去站會兒,在馬車上蜷縮着腳身體不舒服。”出了馬車定是要走動一番。整整在馬車裡面憋屈了將近十天,她真的受不住。
茯苓拉不住,子墨便下了馬車,站在土地上才感覺到真實,真好還能大口的呼吸。
不管蓮香黑下去的臉,她折身找了人少的地方坐在路邊,她也不嫌髒。周圍坐着的也有衣衫襤褸窮苦不堪的難民。
荷香帶着茯苓、芙蓉走到她面前,“小姐,舒口氣便好,先上馬車。我們一會兒便走了。”
“城門還未打開,現在我們也走不了。等城門開了我再上馬車。”她脾氣也倔,嘴上說着輕柔神情卻一點不鬆。
她不走,只能讓茯苓和芙蓉在身邊候着。蓮香跑到前面對着小廝又是一陣數落。
等了許久,城門依舊遲遲未開,他們根本進不去。
被蓮香罵了一通,那小廝低聲埋怨,“蓮香姐姐,這個可不怪咱們。要是有了通行令咱們不用排隊立刻便能進去。”
“你還給我油嘴滑舌,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蓮香作勢要打他,卻突然停住了手。
之前夫人又交代,若是路上遇了事,可去找樑鈺大人。只是不知樑鈺大人是否在這裡有熟識的人?
想到此,蓮香立刻讓人去告訴看官城門的士兵,她在原地等着消息,心中着急團團轉着。
子墨坐在地面上行,眼睛望向身邊之人,是個很年輕的小娘子,模樣俊俏,身邊跟着幾個孩子,各個看着甚是可憐,小模樣悽悽慘慘。
“你們是從哪邊而來?”子墨望着那小娘子問道。
“漠西疆地逃難出來的,你呢?也是逃難的?”那小娘子身邊的一個少年回答。
“不是,我是去京城探親。你們要往哪裡去?也是京城嗎?”子墨繼續問道。
那小娘子不出聲卻拉住少年的胳膊,“小逸別亂說話,我們趕緊起來找地方住,不然晚上可沒地方住了,快點走。”
子墨見他們離開,並不覺着失禮。那小娘子身邊跟着足足五個孩子,最小的被她抱在懷中。而那個少年和另外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倒是和她長得極像。反倒是另外一個比夏天大上一些的男孩子長得像個外人,很奇怪的組合。
她倒是閒了起來去觀察別人。逃難來的,都不容易。她從千里之外的戈壁灘到京城去也不容易。
微微嘆息一聲起身,剛走到馬車旁邊。
蓮香這邊大聲喊道,語氣裡盡是欣喜,“小姐我們趕緊上車,我們能過去了。這次多虧了樑鈺大人,等到了京城再告訴夫人這事。真是謝天謝地。”
蓮香嗓門本就大,這一聲喊的,子墨聽着尷尬覺着不雅。茯苓和芙蓉倒是開心扶着子墨便往車上去。
而剛走不遠的抱着孩子的小娘子渾身一定,眼眸含了幾分傷感。
年歲大一些的少年低聲說了句,“肯定是樑軍師吧,姐夫會來找我們嗎?”
“小逸,不許再胡說了。我們趕緊找地方休息去。”
“可是,長姐,姐夫如果知道我們不見了肯定會擔心的。”
小娘子不再說話,抱着尚且襁褓中的小嬰兒往前走的快速,一言不發。
少年知道長姐生氣了,牽着小男孩的手,“是不是舅舅說錯話了,你看你娘又不理我了。”
馬車順利進了城,子墨睡在車廂裡面並無察覺,她竟然被人看過一次。
夜晚深沉,樑鈺在得知侯爺府夫人的馬車被攔截在外,立刻騎馬趕了過來。這裡離漠北比較近,他的管轄區正在此處。
樑家和之前風光無限的林家是舊識。早先樑家祖宗曾說,樑家妻必從林家出。此言一出,外人皆以爲樑鈺的媳婦必定是林氏幺女子墨莫屬。
誰言世道突變,子墨年幼便失了蹤影。林氏家道破落,轉眼幾眼光景已經從威風凜凜的大家之族成了世人話語的詬病,樑家那句話也從此斷了。
蓮香見到樑鈺自然是換了語氣,畢恭畢敬不說還格外溫柔。樑鈺約摸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和南城相差不多,但看上去卻年輕俊美,皮膚也甚是白皙無須。
“你們夫人不曾過來?只是接了這小娘子?”樑鈺站在馬車外面,腦海裡出現那抹熟悉的樣子。想了一下才低聲暗語:原來是那次瓜田遇到的小娘子。
那時只覺着她長得很像一個人,原來是侯爺府夫人的幺妹,怪不得那麼相像。
“夫人在家中事務繁多不便出來。”再過兩月便是侯爺府老太太壽誕,夫人在忙根本走不開。這才讓她親自去接小姐回去。只怕不用了那封信,小姐肯定推辭不來。
“那成,你們先回去。侯爺近日也在這裡,京城那邊侯爺不在夫人確實忙的緊。”樑鈺說着眼睛卻時不時的望向馬車之上。
蓮香心思不在子墨這邊,自然沒注意清楚。這樑鈺的眼神看着異樣,不似一般男人。
過了城池剩下的事便好做多了,從這裡往前再走三天的行程便能入京。
深夜,樑鈺敲響了房門,站在外面候着,“侯爺……。”
“進來,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可是查到了什麼?”男人眼前放着一卷畫,一副山水風景畫像,像是剛做的。看他認真研磨,神色認真,也是極其愛作畫之人。
“夫人的事很簡單。她只是派人去接了個人回來,您可還記得夫人家中還有一人存在人世。”他低聲問道。
“你說的是?”他怎能不知。因爲那件事他們之間相處融洽的關係纔開始惡化,變得僵硬,導致現在更是冰火不容。
“是,夫人家中還有一妹妹。這次找到便接了過來。看那姑娘像是成了親,應該過的不好,夫人才心疼憐惜。”樑鈺自然認爲子墨過的不好。嫁了農夫面朝黃土背朝天,家裡肯定窮的叮噹響。那身素白色的衣衫,只看料子便知道肯定便宜。
在馬車裡面的匆忙一瞧,更是認定她過的極爲不好,臉色蒼白憔悴,身形瘦弱骨架。
“也該是接來。夫人心狠手辣卻對她呵護備至……。”他想不明白她是什麼心思。
將近一月的時間過去了,顧南城算着日子念着子墨。安然越發安靜沉默,晚上只有他抱着才睡覺。夏天也越發的努力奮進,不知聽誰說了句,她娘嫌棄他們家窮而走,她狠狠哭了一宿。次日起來,便天天往鎮上跑。
小生意做的異常火爆,錢賺了大把,心卻空虛了起來。
南城在商鋪裡面看着貨架上擺放的東西,除了打瓜子和葵花子,另外加了不少的東西。連那個山核桃也被幹炒放上架了。
荷香和另外兩個請來的小廝一起擡着炒好的打瓜子從裡面出來,“姑爺,你嚐嚐看這個口味的打瓜子味道如何?是不是小姐說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好。”他捻起一顆放入口中。是她說的味道,她現在卻不在這裡,“味道很好,這個也開始賣吧。”
“東家啊,外面排隊的人太多,把路都擋住了。咱們拉來的葵花子進不來了。”劉老大急匆匆的從外面過來,不熱的天還抹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