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終於越過樹梢,刺破晨曦,灑滿整個河谷,照在人身上,有種熱辣辣的感覺,暴雨過後,河谷裡空氣更加清爽,泥土的芬芳中夾雜着各種花香,孕育着各種生命的氣息。
“這裡好美,我想搬過來住。”尚姬與于謙並肩站在岸邊,遠眺着已經撤到拐彎處的印度士兵,似乎在自言自語,說完又深深吸了口氣。
“那就搬來吧,我準備在這裡安家”,于謙也朝着那個方向注視着,沒有絲毫的猶豫停頓,語氣十分平穩,顯然之前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
尚姬身子一震,緩緩轉過頭來面向于謙,眼睛裡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從昨日以來一直思索着將來兩人關係如何定位,兩人雖然在患難時刻發生了一些親密的事,但那是在特定的環境下,于謙並非在清醒狀態中,隨後緊接着發生小洋被綁架的事,尚姬最擔心的就是如果小洋遇難,兩人肯定會再次變成仇敵,那時自己只好以死謝罪,使得琉球尚家免於于謙的報復。現在小洋安然獲救,尚姬的心思想得又更遠了一些,也許兩人的關係,還有可能往前再走一步。只是想想過往屢次暗算于謙,甚至還暗算過柳爺爺,不知道對方會怎麼看待自己,那柳蓓和于謙的關係看起來也有些曖昧,心中有些忐忑。一雙含水的眼睛望着于謙的側面,臉上又飄來兩朵紅雲,尚姬嘴巴張了張,用蚊子哼哼的聲音說道:“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會暗算別人了…”
“沒關係,尚姬,世事複雜,有時候什麼手段都可能用得上,以往靠你一人撐起尚家的事業,自中的辛苦我能理解,今後有我在,替你掃除一切魑魅魍魎,你就不用這麼累了”于謙握住尚姬的雙手,
吧嗒一聲,兩顆淚珠從尚姬的臉龐滑落,如果不是現場有上千號人盯着自己,真的好想抱着他的肩膀大哭一場。
背後,一隊隊的博戈爾部落的勇士們正往回趕,遠元的投向于謙兩人的目光充滿了敬畏,本以爲這個可以醫治獒犬,箭法出衆,據長老們私下講,還可能是紫王轉世的年輕人就夠厲害了,沒有想到,本次他只殺了對方一人,而他帶回的這個女孩,能憑空消失,並且一口氣殺了對方四個,看來還要更猛一些,難道這個女孩,是白瑪娘娘轉世嗎,如果真的是紫王和白瑪娘娘回來了,博嘎爾人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衆人眼中的這個更猛一些的女孩,此刻卻正像個扭捏的小媳婦一樣,摳着衣角,眉梢含笑,頜首拿眼角瞄着于謙,從沒有戀愛過,也沒有想象過戀愛會是什麼樣子的尚姬,心理上直接從小女孩跨到了小媳婦的心態,心裡如同鹿撞一般,現在滿眼裡只剩身邊這個男人了。
“我們回去吧”于謙看對岸的喜子已經審訊完那個俘虜,對着自己打了個OK的手勢,對着尚姬笑笑,拉起對方的手,又向正在和毛隊長一起講着什麼的柳蓓招招手,墜在博戈爾人的隊伍後面,徐步向回趕。對岸蔡叔見狀,也向尚姬揮揮手,隨着喜子等人回撤。
沒走幾步,前面突然一陣混亂,幾個人擡着擔架衝過來,有人受傷了?于謙鬆開尚姬的手,快步向前,這時幾個擡擔架的小夥子滿頭大汗衝過來,擔架上,土狼半擡着身子,一望見於謙就連忙招手:“于謙,快點讓小隊的軍醫過來,你養那頭包嘴獒快不行了,估計被捅到心臟,還有另一條獒犬,槍傷刀傷都有,只吐血沫子不進氣,眼看着要不行了。”
說話間于謙已經撥開人羣趕到擔架處,正在回撤的部落戰士也圍攏過來,幾個長老正圍着後面兩個擔架檢查着,于謙眼神在土狼身上掃了一下,發現傷口主要在腿上,正要檢查,被土狼打斷:“別管我,一點小傷,沒有傷着動脈,不要緊。你快看看你那個包嘴獒,它救過我命,幹掉兩個僱傭兵,立了大功了。”于謙看土狼問題不大,連忙又到第二個擔架上,同時吩咐已趕過來的柳共識立刻去叫毛隊長安排軍醫過來。
擔架就放在河牀了,包子靜靜的躺在擔架上,後半身的棕紅色的皮毛已經浸滿鮮血,兩條後腿不時的抽搐幾下,幾個紅頭蒼蠅嗡嗡的圍着亂飛,似乎覺察到于謙來到身邊,包子緩緩睜開眼睛,眼角還噙着淚珠,掙扎着想要起身。周圍的博嘎爾戰士幾乎家家養獒,一直視藏獒爲最親密的夥伴,現在看到包子的慘象,也是一陣唏噓,幾個長老眼角掛着淚,焦急的望着柳蓓奔去的方向。
于謙蹲在包子頭邊,用手捋着包子厚厚的皮毛,讓它舔舐自己的手掌心,心中有些黯然,自己確信,這是個有靈性的動物,甚至它還有自己的思想,初次相遇是在撤退那晚突圍戰中,印度士後死傷逃走,只有它沒跟着跑,並很快認主,歸順了自己,自此後的幾天,一直伴在自己左右,雖然平日裡表現有些慵懶,帶些痞子氣,但對自己非常忠心。剛纔土狼所講,這次幹掉了兩個僱傭兵,小洋獲救,包子可謂是首功,可是這傷口,于謙摸了摸包子受傷的位置,估計胃和腸子都被絞斷了,即使是運到米林或者林芝做縫合手術,也難以救回了,現在叫軍醫過來,也只不過是儘儘人事。于謙盯着包子的眼眸,那裡已經失去了往昔的神采,有氣無力,即便是看到于謙後有些激動,頭擡起幾息之後又慢慢萎靡下去。後面擔架上那個獒犬情況更糟,身上有四五個血洞,有兩個還在心臟附近,身上纏着一件擡擔架小夥子的上衣,已經被血浸透,還有鮮血順着擔架,流到河灘上。
毛隊長特戰隊的隨隊衛生兵很快從對岸遊了回來雖然不抱太大希望,但最後一刻來臨之前,于謙還是盼望能夠出現奇蹟,蹲在旁邊緊張的望着這個衛生兵檢查包子。
“於先生,胃穿透了,腸子也被攪成幾截,腹腔已經被糞便感染,失血太多,就是現在動手術也救不過來了。”衛生兵說完,又去檢查後面的獒犬。
身前的人影已經模糊,幾個長老走到于謙身邊,輕身說着什麼,似乎是在安慰,尚姬也蹲在身邊,握着于謙沾滿鮮血的手,默不作聲。兩行清淚順着于謙的臉龐滑下,自己一向喜歡沉着冷靜理智的處事,但一旦真的面臨生死離別,一切的智謀算計都變得蒼白無力,真的,就讓自己的夥伴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嗎?
尚姬掬起一捧河水,想要替于謙手上的血跡洗淨,旁邊幾個小夥子又擔起了擔架,準備將包子帶回去好好清洗後安葬。在手指碰到河水的一瞬間,彷彿一個靈光在於謙腦海一閃,對,就這樣,不能放棄,就這樣。
于謙連忙招呼衆人將包子再次放下,不理會周圍人驚訝的目光,于謙撫過包子那佈滿皺褶的長嘴,撩些河水洗淨了手,緩緩拔出了腰間的***,就在衆人發出一聲驚呼,以爲于謙要親手結束包嘴獒的痛苦時,卻發現于謙卻劃破了自己的手掌。
“不要”在海上吸食過於謙指血的尚姬馬上明白于謙要幹什麼,連忙抓住于謙手臂,微微搖頭,眼神裡充滿企求。于謙卻是苦笑一下,不爲所動,尚姬又附耳對着于謙說了一句什麼,卻被于謙回瞪一眼,就不敢再阻攔了。
尚姬聲音雖輕,身後的柳蓓卻還是聽到了:今天救了這個獒犬,改日所有人都要你救怎麼辦,你有哪麼多血嗎?柳蓓美目閃了閃,雖然不知尚姬的具體意思,但裡面肯定有大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尚姬還很清楚,也許,這就是他們倆能從火山逃出來的依仗。不由得關注起于謙的一舉一動,不肯放過任何細節,同時又將胸前的鈕釦撥開。
于謙將左掌中的鮮血遞到包子嘴前,右手卡開包子的長嘴,將血滴進幾滴,又將包子身上纏繞的紗布緩緩扯開,吩咐幾個小夥子將傷口處擦洗乾淨後,又將自己的鮮血滴在那裡。也許是自己有些儀式感的動作震驚了衆人,四周一片寂靜,連同趕來正在陪着土狼說話的毛隊長等特種兵都停止了交談,伸長了脖子看着于謙的奇怪舉動。
于謙閉上眼睛,身體坐直,兩腿盤坐,將兩手拇指對立放平,食指對立垂直,其餘手指交叉,食指對着額頭,拇指對着下巴輕觸一下後兩手分開後,輕撫在包子傷口處。
“巴烏,巴烏”于謙這套手勢剛剛做出,幾個長老帶頭喊起,同時身體重重撲地,緊隨其後,博嘎爾部落的勇士們全體呼喊着行五體伏地大禮,一時間南伊曲右岸,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伏到了一大片,一眼望不到頭。
10秒鐘,20秒鐘,心裡一片空明,于謙能夠聽到周圍的一切變化,有人臉上滴下汗滴,身邊尚姬明顯加快的心跳,柳蓓身上那臺攝像機的正在運作低頻聲音,還有毛隊長剛剛吞嚥了口口水,還有......于謙嘴角出現弧度,咚咚,咚咚,于謙感受到了心跳,包子的心臟重新跳了,緊接着,包子又重新睜開了黑眸,眼神裡已經恢復了光彩。
尚姬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是不願看到眼前的一幕,自己心愛的人能夠救起這頭藏獒固然是好事,並且自己也對於謙能夠治好包嘴獒有信心,只是自己考慮得更多更遠,她對包子沒有感情,所以不願意于謙暴露出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去付出珍貴的血液去救治,有一就有二,將來如果有更多的傷亡病患,于謙有多少的血夠用?所以看到周圍漫山遍野五體伏地的人羣,尚姬心情十分複雜,一雙美目緊盯着心愛的人,眉頭緊鎖。
一塊口香糖粘在毛隊長的門牙上,嘴巴張得老大,不可能,這是怎麼回事?那條狗明明快死了的,你看,它睜開眼了,它腿會動了,心臟的位置,明顯又有了起伏,還有這個叫于謙的傢伙,雖然自己十分佩服他,承認他功夫比自己厲害,但剛纔還是想上前告誡對方,兄弟你裝過了,真把自己當成神了啊,只是周圍人太多,不方便上前直說,所以一邊和土狼輕聲說着話,一邊想着露餡後怎麼替于謙遮掩。看着周圍漫山遍野跪下的人羣,毛隊長覺得自己膝關節也有些發軟,環顧下四周,二十來個手下十分突兀的散在四周,看看于謙又看看自己,似乎是詢問要不要也跪伏在地上,看來於謙這一手讓大家都十分的震撼。
50秒,60秒,于謙不理會周圍的變化,撫在包子傷口處的雙手已經探查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數到60秒後直身站起,朝着包子踢一腳,輕喝一聲:滾起來吧。包子一個激靈從擔架上站起,又撲楞幾個,將身上的血甩得旁邊幾人滿頭滿臉,嗚嗚的圍在於謙腳邊,伸出長舌頭舔舐于謙的腳,尾巴捲起,纏着于謙的另一條腿。
“呵呵,還是這麼煩啊”于謙愛憐的拍拍包子,然後抱起它,直接扔到河水裡,“洗洗去吧”,扔完拍拍手,上前扶着那個衛生兵讓開,又在手上割了一刀,將鮮血滴進這頭獒犬的嘴裡,重複起了剛纔的動作,至於爲什麼于謙要做這個手勢,自己說不明白,總覺得既然滴血了,要這樣做,纔算圓滿,就好比吃過飯,總要抽張紙擦擦嘴一樣自然。
三個長老口中念念有辭,額頭已磕出烏青一片,身體也激動得發抖,等於謙起身,這頭獒犬也直起身子,主動的跳到水中清洗自己,人羣再次爆發起雷嗚般的巴烏聲,一張張面孔因爲吼叫而變得扭曲,于謙向人羣擡擡手,聲浪變得更加高昂,站起身的人們不知是誰朝天開了一槍,緊接着槍聲成片響起,就連身後,十幾個特種兵火器全開,很快河谷被哨煙佈滿,人羣陷入狂熱。
“快通知柳局長,這于謙成神了,西南之事可期。”毛隊長激動的對着柳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