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不是病了,而是嚇壞了,當於謙尚姬在桑智帶領下,剛剛轉過前面的山角,一道棕影已如離弦之箭從山坡上躥了下來,包子像是受了驚嚇的孩子,圍着于謙嗚嗚的轉着,似乎是終於等到家長給自己出氣來了,哪還有一點生病的模樣。
于謙一把將包子橫抱,在懷裡顛了顛,自從出發前往東海到現在,已經好久沒有和包子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了。這是一頭很有靈性的獒犬,也足夠勇敢,在小洋被哈德吉等人綁架時,曾經冒死立過大功,前幾天前線槍淋彈雨,于謙擔心這些獒犬上前線會受到傷害,就全部讓小建帶着,在桑東和龍崩一帶的山區巡邏,防止印度小規模潛伏過來,從背後發起攻擊。
此時于謙已經看出來,桑智所描述的,兩個小時前包子的表現,與最初和自己在葫蘆峽相遇時的反應相同,這足以說明一個問題,那條巨蚺和自己一樣可以在精神上對包子產生壓制,是包子內心無法抗拒的存在,看來自己在這個高原上,並不寂寞啊。
現在於謙回來了,包子貪戀的伏在於謙懷裡,轉頭望着後面跟上來的衆人,炫耀似的嗚嗚幾聲,不過好景不長,隨着一名黑衣長老快步跑過來,包子不情不願的又被于謙撒手丟在地上。
這名黑衣長老於謙見過多次,整個博嘎爾部落,班覺法師是精神領袖,是在鄉老眼中,直接供奉紫王和娘娘,離紫王和娘娘最近的半神半人的角色。而四位長老,則介於信仰和世俗之間,日常除卻輔佐班覺法師的神職之外,在各自村寨,充當族長的位置,處理更多世俗雜務。
從半山腰裡張望到于謙和尚姬到來,龍崩寨的老老少少以空法長老爲首,快步從藏身處一涌而出,很快將小山道擠滿,而腳步慢一些的老年人,則乾脆伏在路邊,恭迎于謙和尚姬的到來。
而在紛紛拜倒的人羣后面,很突兀的站着幾人,十幾名護鄉軍士兵和兩位同樣穿着護鄉軍裝的中年人。
于謙的到來讓龍崩寨民意外驚喜,尤其是剛剛被那怪蛇侵擾,兩個小時的工夫,于謙和尚姬就趕來了,這讓寨民們更加深信,于謙就是紫王轉世來護佑子民的,看向于謙和尚姬的眼神更加的熱切和恭敬。而於謙卻不敢讓衆人久候,先是阻止了長老的跪拜,又接連攙扶起兩位鄉老後,尚姬很有眼色的接替了這項工作,于謙則強迫自己沉穩下來,努力扮演着大家期望自己該扮演的角色,先是面目威嚴中又帶着微笑的掃過衆人,最後雙眼落在了同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兩位中年人。
“段工,薛工,兩位專家辛苦,謙這些時日常常不在高原,真是怠慢了”看到兩位專家就在衆人身後,于謙繃不住了,又恢復了一副讓柳老很看不過去的一副賣保險的模樣,小步跑到兩位專家面前,雙手在大腿上擦了擦上前與兩位專家握手寒暄。
兩位專家來到高原之後,一直在做田野調查,只和于謙晃過一面,到現在於謙還分不清哪位姓段,哪位姓薛,只好一起叫了。
“我倆常年在野外,已經習慣了,倒時金王年紀輕輕,就爲國事,爲高原部落奔波操勞,纔是辛苦”一位長得肉墩墩天生一副彌勒像的專家笑眯眯的握着于謙的手,話語裡還將金王兩個字重重的讀了出來,所謂垛泥匠不拜佛,知道你是哪坑裡的泥,人家對於謙可是知根知底的,內地一個窮小子跑到高原招搖撞騙,還越玩越大,都要稱王了。
“金王?”于謙愣了一下,剛剛桑智這樣稱呼自己,還以爲是他漢語發音問題,于謙並未在意,現在這兩位也同樣如此稱呼,讓于謙有些捉摸不清了。
“現在博嘎爾部落的人都這樣稱呼你啊?你現在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可高着呢”個頭稍高些的專家見於謙愣住了,笑吟吟地解釋道。
“金王…,哎,瞎叫的,兩位大哥叫我于謙就好,這邊的人員撤離情況怎麼樣,剛看到都是從半山腰裡走下來的,那裡地質是不是穩定,會不會塌方砸着了”這裡寨民都看着呢,于謙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繞過了這個話題。
“我叫薛廣棟,就是負責地質勘探和道路規劃的,這位是段成森,負責水電考察。”那位高個專家介紹着,“這裡是半成形的喀斯特地貌,上面是個半人工的溶洞,山體表面是風化石加地表附土,山坡不陡,地質條件穩定,問題應該不大,另外上面有個洞倒是挺有意思,四通八達,常年通風恆溫,聽說這裡的人將收穫的獵物,都掛在洞裡風乾,洞裡還有溪流,暴雨來了,那裡倒是個天然的避風港。”
“半人工?有溪流?那會不會暴雨演變成山洪,從地下暗河裡衝出來?”于謙曾探查過鷂子窩那處藏人的山洞,那裡洞頂上都有水漬和水生物的幹殼,說明洪水曾經漲滿洞過,因此這位薛工一介紹,又引起了于謙的擔心。
“不會,屬於山石滲水形成,那裡地勢較高,沒有暗河形成的條件,是真正的礦泉水,你要是想賣水,我們倒建議你從那裡引水,成本還小呢,喏,這片山坡上的玉米,都是引上面的水流灌溉的,寨前的小河溝裡的水,也是從那裡發源,不存在漲水的隱患。我們兩個剛剛商量着,這雨要是一時半會兒不下,打算往下個目的地趕過去,這不才讓這位小夥子下來打探一下,只怕那個怪物還在寨子裡”
“對了上面這個洞,應該有前人曾在這裡生活過,據那位空法長老介紹,他們祖上搬過來時,這些石刻畫已經有了,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你看看?”天生彌勒像的段工打開了隨身攜帶的相機,調出照片亮給於謙。
“鴟鴞紋,獸面紋……”都是商代常見的飾紋,再往下翻,于謙內心猛然劇震,還有陰刻夔紋,還是那種熟悉的筆法風格,與北方恐龍洞裡的一模一樣,另有一些彎彎曲曲的石刻則與斫龍臺上的筆畫一致。剛剛安撫完鄉老的尚姬正好走了過來,掃了一眼後面上也露出駭色,不過看于謙一副淡然模樣,也迅速恢復如常。
“這也許是藏區的古文明,我也看不懂,現在時間緊,山洞我就暫且不上去了,兩位在這洞裡稍稍停留,那條大蛇朝西邊去了,暫時也不會再過來,我們先去查看下後面幾個鄉寨,確保這裡的鄉親安全要緊”于謙雙手送回相機,輕聲說道。
已經圍攏過來的空法長老,本來就能夠聽懂部分漢語,再加上旁邊桑智的翻譯解釋,已經明白于謙馬上要走,連忙上前一步,聲稱其他村寨已經安全轉移,不需要逐一查看了,說完竭力邀請于謙到山上洞裡一坐,先用些早飯,請神使安心稍待,他下山時已經派人通知兩位長老前來匯合,可以帶來其他村寨的最新情況,如果神使不放心,還可以從溶洞裡直接趕往其他村寨的避難處。
于謙放下心來,眼看着周圍一張張乾涸瘦巴的面孔上,那些渴求的眼神,于謙心想此時再走,也有些不合適,就點頭先去洞裡看看。
據空法長老介紹,此山名桑空山,周圍全部是高達萬仞的雪山冰蓋。出山只有途經桑東的一條小徑,到達桑東之後,再經過南伊曲向北到達米林,或者向南進入林嘎爾山脈以南的其它部落。如果說此處是世外桃源,而南伊曲邊上的桑東村則是這處世外之地的前哨和物資交換場所,博嘎爾在高原上游蕩幾百年後,只所以能在這裡生存下來,除了勇武,這裡的地勢佔了更主要的因素,過往博嘎爾的歷史中,打得過了出去搶,打不過了就死守在桑東後面的弓背山,被人打進來了就躲進溶洞裡藏起來。而桑東村作爲進入桑空山和龍崩寨的必經之地,則擔負着前哨的重任,起着提前預警的作用,其實這也是博嘎爾祖先在桑東設廟駐紮的原因。
山上有無數這樣的溶洞,部分還可以相互聯通,而此山還有一處妙用,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只要爬上山頂某處大聲吆喝,方圓十幾裡分佈的博嘎爾村寨都能聽到聲音,就可以迅速集結起來,或者躲進溶洞避難。正是靠着這一特點,博嘎爾在多次外敵入侵的情況下,在強敵環伺的高原上頑強的生存了下來。
這裡祖祖輩輩都靠着桑空山,在山坡上種些玉米和雞爪谷,釀出來的酒除了自己喝,還會與更遠些的部落,交換些大米或鐵器鹽巴,而在過去,交換不成,搶與被搶更是日常之事。
而現在平日的吃食更多的依靠捕獵,從野豬,獾到山鼠,山裡會跑的幾乎都能進部落的食譜。這裡有取之不盡的石板和山竹,這些材料除了蓋房外,博嘎爾人的日用什物,大多脫不過這兩種材料,從天然的平底鍋,到裝鹽的石罐,一切都是就地取材。
自從於謙來到桑東之後,年輕人更多的涌往桑東,或參軍,或運輸物資,特別是上次搶了梅楚卡機場之後,更多的鐵器和補給開始陸續的經由桑東向這裡轉運,因此現在村裡吃米麪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都感恩是紫王轉世帶來的福祉,在幾天前于謙南伊河谷一戰大展神威,周身散發着金色的光芒,漸漸的,在紫王之後,金王的稱號悄悄的開始流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