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過一個山頭,龍崩寨已經在一片霧海中若隱若現,遠遠望去,靜悄悄的村寨與青山薄霧相映襯,如同一幅潑墨山水畫卷展現在面前。進寨的路口,兩幢十幾米高的呈焦黃色的石柱孤零零的矗立着,石柱是用一片片整齊的石片壘起的,未曾使用任何的三合土或者其它的粘合劑,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霜雨雪,本來赤紅的石片表面已經呈現酸洗般的焦黃色,卻仍如一塊完整的磐石般堅固,一如住在這座寨子裡的人。
雖然來桑東一段時間了,但于謙一直在外奔波或者忙於開戰,尚未來過此處。這一路上走來,于謙發現這裡與雲貴一帶的少數民族相同,住的越高,也就越窮,生活條件越惡劣。龍崩寨同屬於博嘎爾人的村落,不過相比而言,桑東村緊鄰南伊曲河岸,相對靠近米林,又因爲娘娘廟的存在,從而成爲整個部落的文明中心。桑東村中房屋雖然簡陋,但也錯落有致,多少還有些道路規劃的存在,而龍崩寨雖是博嘎爾人的主寨,卻是更窮更苦,這些位於深山中的聚居點十分散亂,百十戶人家可能佔據了整面山坡,各自依據地形,利用竹子、藤條和石板搭建房屋。
主寨佔據了西南面半邊的山坡,被約半人多高的用同樣整齊的石片壘成的圍牆,召示着這個村寨過去曾經的規模和繁華,而與這曾經的繁華相對應的,則是現在的破落。
來之前于謙依據桑東村的現狀,也曾想過龍崩寨的生活環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然而親眼看到了才相信,這裡真的窮,真的苦,外面的世界已經變了,變得日新月異,而在這裡,猶如那北方的恐龍洞一般,時光停滯,這裡人每日所做的事情,與千年前的祖先所做的幾乎沒有差別。圍牆內外,稀稀落落的分散着七零八落的竹屋,因爲天長日久,搭建屋棚的竹子已呈焦黑色,只有少數的幾戶,是用水層岩石薄片修建的石屋,就連屋頂也搭着同樣的石片,雖然周圍山上遍地者是這種石料,但每戶家庭都沒有圍牆,也許與這裡的生活習俗相關,這裡和桑東相比,更加閉塞,而原始的氏族部落制也更加完整的保留,也許,這裡的人們還沒有築起圍牆,以家庭爲單位生活的觀念。
在村寨靠東邊一些,隱約有幾戶人家的竹棚倒塌,被清出一塊約一畝來地的空場來。
“走,我們快點過去看看”于謙已經從剛纔的搏鬥中恢復過來,雖然衣服破爛,但精氣神回來了,眼看到了龍崩,這裡又靜得有些詭異,那兩頭巨獸如此兇猛,于謙生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不禁加快了腳步。
“老公,這裡是不是有些怪?你看出來沒有?”
順着尚姬手指的方向,于謙也注意到了,桑智電話裡所講當時情況緊急,空法長老臨時決定,只轉移了人,連雞鴨牲畜都被拋棄了,怎麼現在連一隻牲畜都沒有?
不時有閃電劃過蒼穹,村寨在翻滾的陰雲之下,寂靜陰森。
連續推開幾家的房門,都是空無一人,屋內的傢什雖然凌亂,倒沒有博鬥的痕跡,也沒有人傷亡,不對於謙來講,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心裡這纔敢鬆口氣,看來是已經得到消息,轉移到某處了。
尚姬比于謙稍晚些趕到,看到于謙進了村寨,尚姬並未跟進,而是手握虯龍錐,沿着寨子的石牆在外圍搜索,很快在一片亂石堆旁邊,找到了一些雜亂的腳印和十幾個彈殼,腳印是護鄉軍的黃膠鞋,彈殼正是八一槓的7.62口徑。于謙很快聞聲趕來,抓起彈殼看了看,上面溼下面幹,說明至少是一個小時前發射的,冷卻後朝上的一面沾上了霧水,仔細檢查了周圍的痕跡之後,幾個雜亂的腳印消失在石堆旁邊的石板道上,現在石板因爲霧氣而變得溼漉漉的,腳印已經消失不見,于謙只得單憑着直覺沿着石板路,向村寨外面的山坡上搜索探查。
成都某處不起眼的酒店裡,柳老一夜未閤眼,又泡上一杯濃茶,揉着發澀的雙眼,正在聽取一位長得一副老闆相的中年男子的彙報:“柳局,他們院子裡這半夜沒有動靜,早上時分,通過外事部門叫來了急救車,說是幾名外籍職員喝酒鬧事,出了重傷,但因涉及機密,不方便在我們這方的醫院診治,包了一架飛機說是要運回去,我們根據航線判斷,是要去東洋人那邊的軍事基地裡面的醫院。那位名叫安娜的女間諜雙臂像是骨折了,耷拉着,也隨行前往。因爲他們現在都持有外交人員身份,並且過會兒對方副國務卿即將到訪,形勢上我們也不便阻攔,就放任他們去往機場了,你看要不要中途……”中年人說着,作了一個下劈的動作,只是面色依舊從容。
“算了,東西沒有丟,也只有先嚥下這口氣了,這兩名間諜的身份查明瞭嗎?”柳老重重的放下茶杯,閉目思索了半天,又嘆了口氣,做情報不單純是個技術活,也不單純的就是喬裝打扮,打打殺殺,在柳老看來,做情報就像是畫國畫,筆墨的輕重要根據整體的佈局來考量,要服從大局。
“有了,這兩人是真夫妻,是CIA的外圍人員,據說幾年前在米國中西部犯過不少事,屬於江洋大盜一類的傳奇人物,六年前被CIA收編,之前的信息已經全部被刪除,細節上無從查起,我們的人正根據兩人的功夫手法,正在追查,這個安娜似乎與阿拉斯加州的某個組織有些淵源,但因爲這個組織與我們不在一條線上,過去沒有交叉,瞭解信息不多,那個特力也是來自阿拉斯加的某個部落。兩人在德國漂白了兩年,四年前轉到國內。這四年一直處於深度潛伏狀態。他們的上線代號BLACK KILLER,是CIA的外線王牌殺手,上次在澳門我們的人就是栽在他手上。這次親自帶隊前來,據信已經被您請的人做掉了,也算報了仇。”
“繼續對這兩個人進行外圍調查,瞭解清楚他們的背景。另外,領事館和大使館有什麼特別反應?”柳老微眯着眼睛,似乎和這兩個無足輕重的外圍情報人員起了興趣。
“沒有,對方似乎正在專心佈置副國務卿來訪接待事宜,今日一早總領事已經親自前往市裡外事部門,再次確認今日的行程路線,隻字未提凌晨的事情,柳局,對方如此反應,你看,會不會有什麼別的陰謀?”
“有這個可能,時刻保持警惕,在這條戰線上容不得半點馬虎。對了,下午把這次事件責任人員的處理建議拿給我,是該整頓整頓了。”
“是”
石牆在石板路的盡頭開了個豁口,豁口之外,小徑仍然彎彎曲曲的向前延伸着,只是路面上沒有了石板,路面變成了山石伴生的泥土,雜亂無章的腳印在小土路上再次出現。
于謙將食指豎在胸前,搖動兩下,尚姬會意,身體一提,右腳在半人多高的石牆上借力踏過,人已經落在一丈之外的樹杈之上,而於謙則彎下身子,速度提到極致,突然嗖的一下竄出十幾米遠,在小徑的拐彎處,伸手往茂密的藤肢裡一撈,將一人從藏身處扯出。而此時尚姬正好從上空飄落,虯龍錐穩穩的頂在對方喉嚨處。
“噫?是你?”于謙看此人眼熟,正是當日和阿德一起被俘後倒向自己的四名步槍隊成員之一,當日于謙出手,幹掉了薩米特佈置在林嘎爾南麓岔路口準備伏擊老楊的一個加強排的士兵,阿德幾人因爲是本地部落青壯,被徵去當兵的,不願就此喪命,就老老實實的跪在路邊投降,當時阿德旁邊正是此人插嘴,還向自己推薦活根草,說是壯陽的,只是當時此人染着不倫不類的黃毛,現在加入護鄉軍,頭髮又恢復了黑色。當初正是因爲這四人的介紹,于謙才又重返高原,想收點蟲草再走,結果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留了下來。
“是,是我,神使,哦不,金王,您終於來了,我是桑智啊,和德諾白瑪丹增一起,是最早跟隨您的弟子,您記得嗎?”這小子一看是于謙趕到,一骨碌爬了起來,撲到于謙腳上正準備親,又想起于謙不喜歡這套禮節,跪了一半又直起身子敬了個軍禮,雙眼急切的看着于謙,希望他能想起自己來。
“我記得你,當時你是和阿德在一起的,你怎麼躲到這裡來了?”當時阿德四人擡着小田幾名傷員兩天,于謙自然記得他,只是叫不上名字。
“林隊長派我來的,說是有很大的雨,龍崩寨是建在山坡上的,怕被山洪衝了,或者滑坡,就派我們兩個小隊分成三撥過來,我們又去尋了兩個大地方來的專家,凌晨時趕回寨子,見寨子裡來了一條大蛇見牲畜就吃,我們開了幾槍,卻不頂事,眼看就要喪命時,又來了一頭熊,這兩個怪物見面就打,打着打着就跑遠了,接下來我們都不敢再待在寨子裡,空法長老帶領着我們,去山裡躲。眼看着天亮了,我就下來探查一下”
“嗯?對了,包子呢,就廟裡養的那條獒?”高原上獒犬是主人最忠實的夥伴,聽說人沒有問題,于謙開始擔心自己這條獒會不會被那巨蚺吃了
“您的神獒病了,見了那大蛇以後,它…它…病了”這個桑智欲言又止,結巴了半天擡手一指,“就在前面半山腰裡,十幾分鍾就到,寨子裡的人都在那裡躲着”
“好,前面帶路,我們馬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