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在這裡的人,想必你都記住了。那幾個不懂規矩在旁邊叫囂的,一個個銷了契約趕出府去;至於那些在那裡看熱鬧的,全都罰月錢三個月!要是不治一治,指不定他們以後在爹爹和娘面前也擺出這樣的樣子!”蔡攸見旁邊衆人臉色大變,幾個剛剛叫囂得最起勁的,跟了蔡鞗和蔡絛好幾年的家人都哭喪了臉,頓時覺得心中解氣,“就照我說的去辦,等爹爹回來之後,你便照這個樣子回了,若是爹和娘覺得不對,到時候我自會稟明……”
“你憑什麼開銷我的人?”蔡絛一瞬間臉色大變,三兩步衝上前來將蔡平推到一邊,惡狠狠地道,“大哥,你不要太過分了!”說話的時候,他的手指竟幾乎指到了蔡攸的鼻子上。
“就憑我是長子,就憑我身上世襲的爵位!”蔡攸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吼出這樣一段話,重重地把蔡絛的手打落了下來,“你若是不服,可以到爹爹那裡去編排我的不是!”說完他看也不看自己的三弟一眼,徑直對蔡平道,“想必爹爹賦予你的管家之權如今還沒有過期,那你就記好了,兩位少爺不遵家訓在府中大打出手,我身爲長子,在父母不在時自然有管教之權,全部給我帶到後院偏堂罰跪,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就讓他們什麼時候出來!”
“你……”蔡絛還想再爭辯,誰料只向前一步便被人扭住了胳膊。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人便站在了他後頭,此時正好制住了他。而蔡鞗那邊也同時被兩個彪形大漢拿住,一時間,場中靜寂到了極點。
“按照大少爺所說的去做。”見人們仍有猶豫,蔡平便揮了揮手,聲色俱厲地道,“今日大少爺是代替相爺和夫人行家法,以後若是還有這樣的事情。也照此例辦理!都聽好了,相爺如今雖然不在朝堂掌權,但是這家裡還輪不到居心叵測的人做主!”
經過這麼一鬧,周圍的衆人頓時如鳥獸散,心裡無不在埋怨自己的倒黴。不是麼,正好撞到蔡攸的刀尖上,這不是八輩子倒黴是什麼?倒還有兩個聰明一些的家人琢磨起了蔡平地表現,要知道。儘管平日得到蔡京信任,可是蔡平從未有這樣狐假虎威的樣子,今日趁着蔡氏兄弟打鬧的機會說這麼一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看着幾個家人押着蔡鞗蔡絛遠去,蔡平便滿臉堆笑地伺候蔡攸離去,一路上連聲道謝不迭。在快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剛剛還沉默不語的蔡攸突然開口問道:“蔡平,你今日膽子不小啊,居然敢聽我的話對付兩個少爺?你應該知道,這個舉動究竟代表着什麼!”
聽蔡攸如此問。蔡平見四下無人。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大少爺,小人三輩都是蔡府的家人,跟着相爺也不是一兩天了。相爺手段高明。不管在朝在野,都從來沒人敢小覷他老人家。只不過,恕小人直言,除了大少爺之外,其他三位少爺都不成器,別說平日不讓相爺和夫人省心,就是這紈絝舉動,也足以讓老爺一番苦心全數葬送!大少爺,小人只不過是不想相爺這一世聲名全部打了水漂。小人可以打保票,相爺雖然之前惱火大少爺的自作主張。但是,終究還是愛重大少爺地決斷,大少爺絕不可自暴自棄!”
蔡攸聽得臉色大變,可臨到最後,他的神情卻漸漸凝重了起來。蔡平乃是父親蔡京的心腹,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至少有七分的可信度,還有三分自然則是恭維。不過,對方的話確實也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中。
比起三個名副其實紈絝子弟的弟弟←儘管手段不太光明,但是,放眼天下,有幾個位高權重的人是真正靠人品靠學問取勝的?就是父親胸有山川溝壑,還不是一樣會倚靠其他見不得光地手段?
“你地心意我明白了!”得到了這位父親心腹的效忠,蔡攸並不覺得十分愉快,在他心目中,自己這個長子本就應該是名正言順承襲家業。此時,他微微皺了皺眉,這才問道:“爹爹這些天常常外出,你知道他都去了哪裡?”
這句話雖然簡單,但聽在蔡平耳中卻別有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要知道,蔡攸可是一直在自己地院子中養病,別說出大門,就是院子也幾乎沒有邁出一步,一日三餐都是下人送到房間中來的。如今蔡攸卻連蔡京這些天時常出門都知道,可想而知,這位大少爺根本不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心灰意冷。若是自己起初說錯了一句話,那麼,將來蔡攸復起之日,自己就真的糟糕了。想到這裡,他的心中頓時涌上了一股寒意。
“大少爺,相爺的行蹤小人並不十分清楚。”見蔡攸投來一道冷颼颼的目光,他連忙補充道,“不過,小人聽駕車的馬伕說,相爺這些天常常去大相國寺,哦,還有何相公的府邸。相爺在外一直很低調,小說wWw..文字版首發箇中詳情小人確實不太清楚。”
“唔。”蔡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索性把整個人全部埋在了藤椅中。好半晌,他才漫不經心地吐出了一句話,“那你先去吧,也派人看看二弟和三弟的情形。就憑他們地身子骨,別說撐一兩個時辰,恐怕就是半個時辰就不行了,要是爹爹回來得太晚,指不定他們會怎麼樣!”
“是,小人明白!”蔡平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連忙彎腰告退,出了房門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做下人的最怕攤到一個難伺候的主子,而蔡京蔡攸父子就沒有一個好糊弄的,這無疑是相當棘手的一點。想到蔡鞗和蔡絛經過此事之後可能對自己產生的深重敵意,他又不禁打了個寒顫,慌忙疾步朝外邊奔去。
蔡京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間,聽說夫人呂氏在上清宮要齋戒七日祈福之後,他只是略略點了點頭。及至聽蔡平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今日家中的變故,他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臉色雖然並無太大變化,但是,那藏在眸子深處的陰霾卻令人不寒而慄。
“你做得很好!”掃視了屏息凝氣地蔡平一眼,他淡淡地說道,“此事攸兒處理得並沒有錯,你也不必有什麼顧忌。這樣的逆子若是任由他們無法無天,恐怕家聲就全被他們敗壞了。看來,我上次給他們的教訓還不夠,原本就不該讓他們踏出院門。你現在就去傳我的令,從即日起,蔡鞗和蔡絛閉門反省,把素日裡跟着他們的家人全部篩選一遍,那些有妄爲或是挑唆的全部銷了契約逐出去!”
蔡平見蔡京根本不問蔡攸當時表現如何,只是一味地發作蔡鞗蔡絛兩人,不禁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此時自然是連連應是。見蔡京無話再吩咐,他便躡手躡腳地準備退出去辦事,誰知一隻腳纔剛剛踏出門檻,後頭便傳來了一句話。
“對了,你去攸兒那裡看看,如果他沒什麼大礙,就讓他來見我!”說到這裡,蔡京彷彿自言自語地道,“能夠忍耐這麼久,果然是我蔡京的兒子。”
儘管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誇讚還是貶低,但蔡平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一溜小跑地到了蔡攸的院子,照着蔡京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然後一刻也不敢停留,腳下抹油溜之大吉。
於是,蔡攸換了一身常服優哉遊哉地出了自己的小院。幾個月的所謂養病之後,他的臉上已經瘦了一圈,寬大的袍服在微風吹拂下起了不少褶皺,看上去愈發顯得消瘦。大約是早上那一通立威的緣故,一路上的家人看到他過來便忙不迭地躲避,完完全全恢復了他當初治家的景嘉踏入那間久違的書房,蔡攸便彎腰行下禮去,恭恭敬敬地叫道:
“爹!”
“嗯,坐吧!”蔡京瞟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發覺這幾個月下來,蔡攸整個人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消瘦下去的身形更顯出了幾分精幹,而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神則變得更加內斂了,至於說話的語氣似乎也帶了幾分慢悠悠的神氣,不復往日的恣意張狂。此時,他不由微微頷首,心中頗有些安慰←雖然有四個兒子,但就沒有一個是在讀書上能夠有所進益的,唯有蔡攸在手段上還有些他的風範,若是這個兒子也在先前的事情上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他說不得就今後只能倚靠外人了。
“你的病既然已經好了,以後就不必再把自己窩在房間裡,家裡的事你以前是怎麼管的,如今還是怎麼管。另外,你雖然曾經惹惱了聖上,但聖上是顧惜舊情的人,念在昔日情份上,你只要能夠再有所表現,未必就不能夠東山再起。我昔日兩次遭貶卻兩次復起,論及境遇比你坎珂得多,你年紀輕輕,切勿爲了一點小挫折而灰心喪氣,明白嗎?”
說到最後,蔡京的語氣已經帶上了三分嚴厲,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能屈能伸方纔是大丈夫,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只會自怨自艾,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光靠手段不能成事,要想得到聖心,你就得先表現出相應的才幹!”
“爹爹放心,你的教誨我記住了!”蔡攸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答應道,“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如以前那樣只知道用陰謀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