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開始,老天爺就心情不大好的樣子,在醞釀了許久之後,一場暴雨終於來臨了。
這雨下得實在是大,我走在路上幾乎撐不住傘。那粗實密集的雨線,豆大的雨珠子從半空中大力砸下,像深谷中宏偉壯闊的瀑布一般凌空傾泄。如果是幽谷觀景,倒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而這樣的大雨就實在是無法引起人絲毫的快意了,只讓人望而生畏。
這應該是不爭的事實吧,只要是個正常人,遇到這樣的大雨都會找地方躲,除非是某些遭受重大打擊或刺激需要自我折磨的人。即便是街邊的流浪貓狗也不會再這樣的天氣下還外出覓食,因爲它們不止要躲避雨,還要躲避行色匆匆的路人。它們也知道,人比雨更爲險惡。
想到這,我不禁擔心花晴有沒有及時跑入屋內,她那一身溜光水滑的皮毛和乾淨柔軟的小爪子不知有沒有被雨水打溼。
其實,細想想吧,這大雨也並非一無是處的,假如莊稼久旱,遇到天降甘霖,農民們必然歡呼雀躍。總之,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多方面的,就看你怎麼對待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平時半個小時的路程,今天走了將近一小時,我終於到彼岸了。
把雨傘收起放到一邊,看到大姐依然面無表情地做着手頭的瑣事,剛開始時我還以爲是她不喜歡我的緣故,日子久了,我也知道她就是這脾氣。
“大姐,花晴哪去了?”進門沒有看到那小東西,有些擔心。
大姐木然的眼珠子轉了下,往牆邊角落示意了下。我過去一看,原來大姐弄了個紙箱,在裡面鋪了乾淨柔軟的棉絮,小傢伙在裡面蜷縮成一團,睡的正香呢。
本來店裡就沒什麼生意,這樣的天氣就更加無人問津了,我來不來其實都無所謂,單絲想到大姐一個人在店裡還是過來陪陪她吧。還有就是,因爲於琳的事,我只要一靜下來就忍不住胡思亂想,還是出來走走比較好。
“我去倉庫整理一下東西。”大姐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進貨架後面的一扇小門。“哐當”一聲,落鎖的聲音,有着厚重而古老的金屬質感。
說是倉庫,其實就是一件小房間,用來儲存一些麪粉之類的原料,還有一些平時不用的東西。可是,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進去過。大姐總是把它鎖起來,鑰匙隨身帶着,缺東西也是她親自去拿。
有一次發酵粉沒有了,正好門虛掩着,不知是大姐疏忽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我就想進門去。一想到她從來不讓我進去,又有些猶豫。片刻,我終究壓不下心頭的好奇,努力說服自己,我進去拿個東西而已嘛,沒什麼大不了的。想到這,我還是走了過去,手放在門把上,正要輕輕推開。
只聽這時,後面傳來一聲怒喝,說是怒喝,其實更多的應該是驚惶,“你幹什麼?”是大姐。
“我,我就是拿點東西,發酵粉沒了。”我條件反射般迅速放下手,急忙解釋,彷彿我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大姐快步走過來,把門鎖好,手指還有些隱隱的顫抖。她轉過身來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盯着我的臉露出一種特別複雜的神色,夾雜着悲憫,怨恨,好像還有那麼一絲的豔羨,漸漸的,眼神又開始空洞,焦點不知落在了哪裡。我總覺得她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的皮相看到了什麼別的人。
當時我被她盯得渾身發毛
,可能她也舉得自己失態了,動了動嘴脣想說寫什麼,可到底也沒說出來。
我對於小房間的好奇一直都在,可時間一長,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了,誰還沒有點秘密呢。
“嗨,小妹。”門外有個人叫我。
我擡頭一看,原來是大晨。
“進來吧。”我對他招了招手。
大晨走進門左右看了看,表情有些心虛。
“放心,大姐進小房間整理東西了,每次進去沒有半小時她是不會出來的。”我知道他怕什麼,搬了張凳子給他坐。
大晨拍了拍身上的水,坐下。
“你怎麼還在這裡啊,今天這麼大雨在工地上幹嘛。”我遞了張紙給他。
大晨眉頭微微皺着,神色不豫。
“心情不好,出來走走,我在這等你好久了。”大晨說着把頭低下去,一副很沮喪的樣子。
“怎麼啦?”我輕聲問。
“我爸爸生病了,可是……”
“是醫藥費不夠嗎?”不等他講完,我急着問道。如果是這個,我也愛莫能助,可是還是希望自己能幫到一點。
“不是,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個倒不愁,只是,唉。”說着,他嘆了口氣,“家醜啊,我爸生病了,我哥卻連回家看他一眼都不肯。”
“那你哥知不知道你爸生病的事啊,也許他只是還不知道呢。”我安慰他。
“我早就通知過他了,結果他直接把電話掛了。”
我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清官難斷家務事。
我只能陪他靜靜地坐一會,聽着屋外“嘩嘩”的雨聲,各懷心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我拿起一看,是林靖宇,他這時候找我幹嘛?
正在這時,小房間的門突然響了,是大姐整理完東西要出來了。大晨一聽立馬站了起來,急忙跟我告別,走到門口又轉過頭來,猶豫了一下,道:“你最好,少跟林靖宇來往。”
“你認識林靖宇?”我問道。可是大晨沒有來得及回答我,就跑了出去。他幹嘛說這樣的話?上次他跟林靖宇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
不等我多想,“誰啊?”大姐從小房間走了出來,臉上還有些許陰鬱,每次她從那裡出來都這樣。
“啊,沒。”我知道大姐討厭工地上那些人。
“你怎麼不接電話?”說着,她把發酵粉放到桌子上。
“啊!我,我沒注意。”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快按下接聽鍵。
“喂,靖宇,什麼事啊?”
“小凝,你快點回學校,出事了。到你們輔導員的辦公室來,快點。”電話那頭,是林靖宇急迫萬分的聲音。
這時,屋外一聲驚雷打下,黑色的天幕彷彿被劈開了一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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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原先那被強制壓下的不安無限擴大……
我滿身是水地趕到鄭敬維的辦公室,林靖宇也在。
“你過來。”鄭敬維面色凝重地叫我過去。
林靖宇擔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鄭敬維身邊,見他的手用力地握着鼠標,指節有些發白。
“你看看這個。”鄭敬維說着點開桌面上的一個視頻。
我緊張地盯着電腦屏幕,會是什麼呢,
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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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我們上次在會議室接受問話的視頻,我還記得那天是個年輕男人扛着個錄像機。
可是,隨着畫面的切換,我稍稍放下的心又開始提了起來。
這個視頻明顯被人剪切過,而且製作手段非常高明,裡面幾乎把別的同學出現的地方都切掉了,我佔了幾乎所有的鏡頭!而且,更讓我心驚的是,有些鏡頭我分明什麼都沒說,可是有一個女聲不斷地在添油加醋地說於琳如何傳播不良言論,我聽得出來,是柳沁魚說的,可是乍一看,卻像是我在說!再加上當時,那幾個老師問話的方式,有些話我點頭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所以答得就有些含糊其辭。整個視頻給人的感覺就是,我在“揭發”於琳的“罪狀”,但是又不是特別明確,這也正是製作者的高明之處。
這是什麼人做的?動機是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我腦子裡亂得不得了,不自覺地望向鄭敬維。
“我擔心的還是發生了。”鄭敬維嘆了口氣。
“老師,您什麼意思?”他在說什麼呀,他早就知道?
“其實當時於琳的事情發生後,院長只讓我找你去接受詢問,說你是團支書,應該在思想這一塊上點心。是我好不容易說服了他,讓你多找些人過去,就是爲了避嫌。”鄭敬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想到他們手段這麼高明。”
院長?難道是趙瑩心要害我?可是,這件事最多也就是讓我以後在於琳手下比較難做人而已,而且搞不好讓人知道的話,她擔的風險也是很大的,她有必要這麼做嗎?
可是接下來林靖宇的話就真的讓我覺得是個晴天霹靂了。
“於琳老師的問題並不會很大,她舅舅和校長是老同學,校長肯定會把事情壓下來。而你,偷拍,誇大事實,蓄意誣陷老師,嚴重的話可能會被開除學籍。就算沒被開除,以後在學校也會很不好過,不止是於琳,別的老師也一定會對你百般刁難,在同學中也會不好與人相處。”林靖宇聲音極低沉地說完這段話,不忍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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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除學籍!這怎麼可以?!那個視頻不是我拍的,我也沒誇大事實,更沒有誣陷!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要是被開除學籍,那我這麼多年來受的苦豈不是都白費了?要是被開除學籍,那我怎麼回去見父母,怎麼面對資助我的好心人,怎麼面對我以後的人生?我該怎麼走下去?不!不可以!
我一下子抓住鄭敬維的手,帶着哭腔喊道:“老師,你一定可以幫我的,你一定可以的!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
鄭敬維任我狠命地抓着他,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只有我的抽泣聲。
“這件事太大了,校長院長都牽扯了進來,我實在是……”鄭敬維歉意地看着我,“事前我已經有些預感,所以儘量安排週轉,只希望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是,我沒想到……”
我又轉頭去求林靖宇,含着淚水祈求地看着他:“學長!靖宇!你是學生會主席,一定認識很多人,你可以幫我的,對不對?你幫我去說說啊,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真的不是!”
“小凝,這件事,我真的……”林靖宇挫敗地低下頭。
我眼見求助無望,再也控制不住,淚,就那麼從眼眶中滾了出來,順着臉頰滑落到衣服上,和雨水混在一起,瞬間消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