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晚上還殺人了?”
當李世民問出這句,楊韻頓時面色一僵。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只能往李世民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
當時爲求脫身,她幾乎沒法留手,只能連出重手以求突圍逃生。
可她知道在李世民的面前,此時說什麼都沒有用,做了就是做了,不容抵賴。
“如此一來,這件事已經沒法善了。”
李世民語聲雖是凝重無比,心裡面卻是暗暗滋生喜意。
不過他現在已經城府漸深,臉上反倒是愁眉不展,一臉的糾結:“爲了這個周婉兒,你就要做到這地步?要對自家的同僚揮刀相向?”
楊韻先是一陣沉默,半晌在後,纔在李世民的注視之下開口:“在主上看來,楊韻或者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人。可在屬下眼裡,這個世上,除了我那位已死去的義父之外,可能再沒有人比婉兒她更重要了。”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陷入回思:“在五歲那年,我蒙司空大使收養,被繡衣衛送到了穹隆山學藝。結果第二個月就中了時疫。那是所有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便連繡衣衛負責暗中負責照看我的那幾位,也對我棄如蔽履。只有婉兒她不辭辛勞,冒着染病之威,照料我直到病癒。之後的七年,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我回報過她,可終究是她幫我的時候更多些——”
“所以是相濡以沫?”
李世民神色瞭然的說道:“你說的司空大使,可是前任的繡衣衛大使司空無極?”
那是王崇古之前,自開皇十四年,就擔任繡衣衛大使一職的內庭重臣,深受先帝信任。
今上繼位之後不久,也曾對其信重有加。不過在大業四年,天子突然下旨,奪其繡衣衛大使之位,並將其貶斥至太陵,爲先帝守墓。而隨後不久,就傳來了此人病誓的消息。
這件事很蹊蹺,司空無極亦曾是當世最接近大宗師的人物之一,不但武道超絕,三十五歲到時候就已經躋身超品之林,其人在術法一道,也有着不俗的造詣,據說能夠與二品術師比肩。
似這樣的人物,怎麼也該活個一百二三十歲。可是事實是,司空無極不到六十歲,就已經病逝了。而在此之前,此人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傷勢。不似來護兒與周法尚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着輕重不等的暗傷積累,體內隱患重重。
外人猜測,這位可能涉及到先帝駕崩前的仁壽宮之變,可如今就連天子潛邸時最親信的謀臣張衡,最後都沒能落個好下場,又何況是司空無極?
李世民也忽然明悟,楊韻之所以沒有被送到小公主身邊,只怕不只是因其容貌過於美豔,這位司空無極,只怕纔是主因。
“司空無極正是我的義父。”
楊韻以頭頓地,語無波動的說着:“事已至此,但請公子處置。”
“處置?我該怎麼處置?事到如今,我反倒不好把你交給繡衣衛了。”
李世民自嘲一哂,隨後就以飽含深意的目光,注視的少女:“倒是你楊韻,是否想好了該怎麼補償本人?又該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李世民不是那種示恩求報之人,可這一次他確實爲此女承擔了極大的關係。如果非是接下來,可能有用到此女的地方。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冒這覺得風險,捲入這趟渾水的。
所以在他看來,這次自己的出手,其實是一場交易。
“屬下多謝公子!”
楊韻聽到‘不好把你交給繡衣衛’這幾字,那緊繃的身軀就頓時一鬆,幾乎就癱軟在了地面,須臾之後,才勉強提聚着氣力道:“屬下不知該如何報答,不過日後公子但有所命,就儘管吩咐便是,楊韻絕不敢不從。唯有一事,求公子救下婉兒的性命!她現在的內傷沉重,我手中的傷丹傷藥,已經沒有作用。”
此時她身邊的少女,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這讓她放鬆的心絃,又再一次繃緊。
“她?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會看着她死去。”
李世民走到那周婉兒身邊,仔細看探看了一番之後,就從自己的‘紫氣乾坤塔’裡面,取出了幾枚銀針,插入到周婉兒的幾個要穴。又把一枚丹藥,混入另一瓶藥液當中,化開之後,就捏住了周婉兒的嘴,把那些藥強灌了下去。
他這也算是‘久病成醫’,因之前幾年,都在鑽研如何補完五輪神氣訣,李世民對人身體內的結構,已經瞭解的極爲詳細。
這個時候,李世民雖然沒什麼能力去治癒那些疑難怪症,可應付周婉兒這種普通的外傷,還有因大量失血造成的器官衰竭與暈迷,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顆丹藥,足可吊住她的性命。不過接下來還需爲她清洗傷口,再以羊腸線縫合,只有如此,纔可保證癒合後不會留下傷疤。那些所謂的去疤聖藥,可並非是萬能。”
李世民說到這裡,又斜目看了楊韻一眼:“你果真是着任何事情,都肯爲我做?包括與朝廷爲敵,甚至是你的性命?”
“自然!”
楊韻語聲斬釘截鐵,答得毫不猶豫:“只需公子能夠救醒婉兒。那麼屬下的這個人,這條命,就任由公子做主。”
李世民不由失笑:“那你還愣着做什麼?把你身上的墨甲,還有衣服,都給我全數脫下。”
楊韻聞言,不僅微微一愣,半響之後,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不由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公子的意思,是在這裡嗎?”
“不是在這裡,是在哪裡?”
李世民很奇怪的反問着,他開始用一種散發着淡淡香味的藥液,爲周婉兒清洗傷口,同時不耐的催迫道:“速度快一點,我們現在沒多少時間,”
楊韻咬了咬銀牙,就不再猶豫,動手把身上的那件輕型墨甲解開。
之前她只是解開面甲,這刻當把她身上的甲冑,全都脫下來之後,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散溢開來。
李世民發現此女,依舊是他射殺秦可柔的當夜,在迴歸時看到的那一身衣飾,不過情況卻狼狽惡劣的多,脖頸,手臂與背部,小腹,有着十幾處傷痕,一些嚴重的地方,幾乎是深可見骨。尤其那頸部,就只差一點點,就要傷到了氣管動脈,就此香消玉殞都不足爲奇。
之後他又見楊韻那身黑衣脫下,露出了光潔的身體,然後又是肚兜——隨着楊韻的手臂一扯,兩隻完美的**,彷彿兔子一般跳到了他的視野內。
李世民見狀,心頭肉跳之餘,又不僅錯愕無比,連忙喊停:“你這是打算做什麼?只是給你療傷而已,沒必要把肚兜也脫下來。”
“只是療傷?”
楊韻略含懷疑的看着李世民,隨後她就意識到什麼,臉上頓時一團紅霞飛起,忙不迭的用手遮住了胸前。
李世民這刻也似明白了什麼,語氣無奈之極:“你難道以爲,以楊韻你現在的狀態,我還有興趣對你做些什麼?你家公子,就無恥到這個地步?”
他不着痕跡的,掃了楊韻胸前一眼,就又收回了視線,專心致志的爲周婉兒處理傷勢。
“你以爲你今天矇住了臉,也沒有動用你的‘九神機’,繡衣衛那邊就不會懷疑你?他們既然有人看着你長大,又豈能不知道你與周婉兒的交情?所以我猜最多半個時辰,別府這邊就會有人上門,來探看你的究竟。所以你這師妹的傷勢,雖然更爲嚴重,可眼下來看,卻是你那邊更加棘手。要想在半個時辰之內,讓你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異狀,我必須得動用一些特別的手段不可。”
※ ※ ※ ※
等到李世民把這兩個少女的傷勢處理好,從這座閣樓裡面走出來的時候,羅禮的聲音,就再一次在他耳旁響起。
“楊韻也就罷了,那個周婉兒,你準備怎麼處置?這可是一件燙手的山芋。”
“她的情況,其實簡單,送到我在關西的山莊就可,”
李世民明顯早有成算,語聲淡定:“她的內傷外傷,本就沉重。所以爲免影響她的壽元,我在她的體內動了一下手腳,一兩年之內,都沒法動用真元。我想以章北斗等人之能,總不至於連一個內元全失的小女孩都看不住。”
楊韻與周婉兒交情莫逆,他既然要用到楊韻,那麼周婉兒這個關鍵,他自然要握在手中不可。
何況這也確實是爲周婉兒還好,今日此女,確實已經傷到了根本,至少要一兩年的調戲,才能完全恢復過來,
否則的話,就如宇文述,周法尚等人的情況,表面上看起來是完好無損,其實早已經耗盡了元氣。在他們的骨肉裡面,積累了無數年輕時遭遇的暗傷,只等爆發之後。
所以這些朝廷大將,強者強矣,可明白人都知道,他們是活不了太久的。這也是絕大多數沙場戰將的命運,東周以來,但凡事以勇武稱雄於世的豪傑,少有幾個能夠善終的。
李世民也相信,即便楊韻知道了他的做法,也不會有抗拒之意。他的莊園足夠安全,可以讓周婉兒安全無慮的生活,躲避繡衣衛的追拿。
而兩年時間,也足以讓周婉兒成熟起來,意識到她今天到底做了什麼樣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