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春愁二
阿福一點時間沒‘浪’費,回去就讓人將朱氏請了來,把下午的事情用最簡單含蓄的話描述了一遍。
朱氏頓時臉‘色’發白,握着阿福的手不自覺的用上了力氣。
瑞雲急忙遞茶過來,不着痕跡的把她的注意力轉移開。
“這關係咱們家的名聲……還有阿喜後半輩子的日子,母親要拿定主意。”
朱氏已經拿定了主意。
走,越快越好!
不過,計劃總是遇到意外,沒等朱家三人離開,先走的是李馨。
早上起來沒有任何徵兆,阿福晚上‘腿’‘抽’筋了,她自己知道是多半是缺鈣了,可是瑞雲和紫玫卻是嚇的不輕,兩個姑娘下半夜幾乎沒睡着,於是‘弄’的阿福也沒有怎麼睡好。
起來洗臉梳頭的時候,海蘭進來了,朝阿福屈膝行禮:“夫人,三公主來了。”
阿福微笑着轉頭,瑞雲怕她脖頸累頭皮緊不舒服,幾乎不梳什麼繁複的髮型,今天梳的是燕髻,頭髮分成若干股,纏以發繩,再總歸在一起,辮結處簪上幾多拇指大的小‘花’便成了,看起來極爲溫雅宜人,又不累着自己又體面不失禮。
三公主進來時,卻是一身宮裝打扮,頭髮梳了高環髻,兩側斜‘插’步搖,髮髻正中彆着銜珠金鳳釵,完全是在宮中要見人時候的標準打扮,與平時閒時樣子全然不同。
阿福微微一怔,笑容慢慢沉澱下去。
“嫂子,這些日子承‘蒙’你照看,小妹不勝感‘激’。”
李馨站在那裡亭亭‘玉’立,向阿福襝衽施了一禮,所有人都震驚了。
連阿福也是,她既沒想起來讓人攔住她不要行禮,一旁的人也沒個回過神來的。
李馨微笑直起身來:“我總在嫂子這兒白吃白住也不成個體統。父皇既然已經回來,我也該住到行宮去,拖延了這麼些日子已經不妥,今日就向嫂子辭行了。等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兒的出世,我一定再來,向嫂子道賀,討喜面吃。”
李馨主意已定,連包袱都打好了。金銀細軟之物東苑近來的賞賜份例不少,她身上這身新宮裝也是東苑行宮那邊送來的。
阿福想起劉潤說的話,果然一一對應上了。心像栓了鉛塊,一點點兒的往下墜。
李馨急着回去,自然是她認定了一個仇人,要回去報仇。
她的母親,還有弟弟……兩條命。
躲在這裡山高皇帝遠的過小日子,不是她的個‘性’。
阿福沒法兒說什麼,李馨看起來很美……真的,可是,她給阿福的感覺,卻已經截然不同了。
以前的三公主李馨像一顆明珠,光芒四‘射’,但是又很通透……
現在阿福卻完全看不穿她了。
她像一件經過雕琢的藝術品,更華美,更……複雜。
雕琢‘玉’石需要刻刀。
雕琢人,則需要苦難。
李馨一路逃難來到山莊,母親和弟弟的噩耗又隨之而來,一時間她幾乎失去了一切。
阿福很想說,忘掉那些,你的母親和弟弟一定也不希望你沉浸在仇恨之中。你好好的生活才最重要……我們,或許來自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地方……
可是,李馨都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也許她就是怕阿福的勸阻,簡短的告別之後,就轉身出了‘門’。阿福只來及說了一句:“若是遇到什麼煩難的事,就回山莊來住着,這也是你家。”
李馨只是一笑,毫不留戀。
她帶走了海蘭和另兩個小丫頭,楊夫人安排了劉潤和四個禁衛兵護送她前往行宮。現在京城附近還算太平——地廣人稀的,許多逃難離開的人開始漸漸回來,並沒有什麼大的危險。
一衆人一起阻攔阿福去送李馨,瑞雲紫玫勸慰她——紫玫多少猜着一些,瑞雲卻不瞭解其中究竟,只說:“夫人別不捨得。姑嫂相得是好,可是三公主在咱們這兒住着確實不合體統嘛。夫人要是想她了,還能沒有見面的機會?三公主也不是個薄情的,她不也說了,等夫人生了世子郡主,她要來吃喜面的啊。”
阿福覺得‘胸’口悶的要死,她現在思緒又散又‘亂’,就擔心李馨這一去,沒幾天後就會傳來一條消息——三公主暴卒,三公主病歿……
阿福揪着袖子。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強硬些把三公主攔下來,不讓她去。就算現在她會怨恨,可是自己是爲了她好。
紫玫端茶過來:“夫人不用太擔心。回去,是必然的,三公主自己也願意回去。我還記得夫人和王爺剛成親不久說過一句什麼話,好像是說,快樂順心這種事,別人給的不算,自己覺得好纔是好。想吃甜的給鹹的人家不樂,想走的人硬留着反而留成仇家。我記不清了,夫人還記得當時是怎麼說的來着?”
阿福勉強一笑,紫玫當然也是在安慰她。
是啊,她和李馨不是一類人。也許是穿越前就有區別了,也許穿越後的成長生活不同,李馨可以爲了母親和弟弟的仇恨不顧一切——阿福想,如果換了自己呢?
如果朱氏朱平貴被人暗算,死的不明不白……
阿福驚訝的發現,自己‘胸’口因爲這個假設而涌起的怒火與憤恨!
不!決不能放過那惡人!一定要查出真相,討回公道!
她差點把杯中茶水潑到身上,然後纔回過神來自己把假設當真了。
阿福緩緩吐口氣。
雖然她是再世爲人,可是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東西,並不因爲你是穿越者,你有前世記憶,就與你絕緣。
你生活在這兒,你與他們是家人,你付出了,你也得到了……
就算有缺憾,有偏頗,有抱怨,可親人還是親人。
任何人都不是命運的旁觀者。
她現在,差不多理解李馨爲什麼要回去。
皇宮的危險她不會不懂不知道。
但是如果她不去,心口的這個傷疤也並不會消失,也許,十年,二十年,這件往事會變成一條毒蛇,盤踞在心口,時時將人咬的痛不‘欲’生,成爲她的終身之憾。
阿福的離愁與擔憂還沒收拾完,朱氏三口來了,他們也是來辭行的。
朱平貴沒說別的,阿福也不確定他知道不知道阿喜和史輝榮的事。
不過,多半朱氏沒告訴他,朱平貴不善作僞,要是他知道了,不會是現在的樣子。